尹路堯走後張途立馬就安排了幾個手下把黑子送去附近的醫院急救, 大概收拾完剩下的殘局之後他也打算去醫院看看江城,江城在“天齊”的地位很微妙,要說他手裡掌握的實權比江城大多了, 可他始終沒辦法撼動江城的地位, 這一點也是他和尹路堯之間一直以來都不能被觸碰的一個敏感話題。
“我跟着一起去看看, 好嗎?”陳驗拽住張途的衣角, 他想清楚了, 他應該去看看的,愛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把那個人的一切都愛上的嗎?
張途一頓,有些爲難, 尹路堯和江城之間的糾纏他比陳驗清楚太多太多了,他曾給尹路堯下過一個評語——長情, 這一點尹路堯從未讓他失望過。
很多年前, 江城的出現讓尹路堯的人生髮生了徹底的轉變, “天齊”如今的大好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江城用命換回來的,他的智慧、謀略一點不輸尹路堯, 可江城寧願將最耀眼的位置拱手相讓,是他一手把尹路堯推上了如今至高無上的位置,在這樣的情分下陳驗又怎麼能夠後來居上?
“現在場面比較混亂,你還是再等等吧。”
最終,張途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他不忍傷害陳驗, 如果真的要鬥陳驗絕對不是江城的對手, 他一直都認爲江城這個人身上充滿了太多傳奇色彩, 要看懂江城實在太困難, 他曾無數次要尹路堯小心提防,可應了那句老話——情人眼裡出西施, 所以他只能小心地規避着類似的話題,至少現在看來“天齊”還是風平浪靜的,如果江城真的有異心也用不着蟄伏這麼多年,張途唯有這樣自我安慰。
“可路堯現在需要有人在身邊支撐他!”陳驗不依不饒,就算知道他心裡愛的那個人不是自己又怎麼樣?我愛他就足夠了!
“陳驗!”張途不由得加重了語氣,“你太天真了!”
“是!”陳驗桀驁地點頭,“我承認我很天真,可我愛他!”
“你難道看不出來他愛的那個人從始至終都不是你嗎?!”張途有些無可奈何,他當初也像陳驗一樣天真地以爲總會有人可以取代江城在尹路堯心目中的地位,現在想來真是可笑至極,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怎麼會產生這種滑稽的想法?可那麼真實的一幕幕是他親眼目睹過的,除了佩服尹路堯媲美奧斯卡影帝的高超演技他真的找不到更加合適的方法來安慰自己。
“你能不要這麼直白地提醒我路堯愛的不是我嗎?!”陳驗顫顫巍巍地收回手,拳頭攥得緊緊地,指甲硌得手心生疼生疼的,張途的話簡直就是在扇他的耳光,他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拖出去遊街示衆一樣難堪得無地自容。
“陳驗,你……”張途有些詫異,他知道尹路堯不愛陳驗,他卻不知道陳驗原來也一早就知道了這個太過無情的事實。
“我只是想一直留在路堯身邊,除此之外我並沒有別的奢求,你爲什麼要親手摧毀我的希望?”陳驗的情緒不受控制地激動起來,眼睛變得緋紅,下一秒他擡起拳頭對準張途的臉就是狠狠一下,“你有什麼資格來提醒我路堯根本就不愛我?!”
張途被忽然發狂的陳驗驚得倒退兩步,臉上火辣辣的疼,這一拳陳驗一絲力氣都沒有保留,果然盛怒之下人的潛力是無極限的,張途算是體驗到了。
動動嘴角,張途禁不住輕輕抽了兩口氣,疼……
陳驗還是保持着握拳的動作,只可惜他的拳頭一點都不穩,顫抖得太過厲害。
“我不讓你去是爲了你好。”張途嘆息,看來很有必要通知一下雅茹了,這件事他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擺平。
“你根本就不懂!”陳驗紅着眼衝張途咆哮道,“路堯已經有一點點喜歡我了,你知道嗎,他爲我修建了一所孤兒院,他和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只要有希望!”
“你……”張途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思忖半天他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陳驗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就算他磨破嘴皮子也於事無補,更何況他實際是在火上澆油,腦子太不清醒了。
這一次陳驗沒有衝上去抓着張途廝打,他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張途轉身離開,不是不想追上去,他只是沒有多餘的力氣,連擡一下腳他都覺得難如登天。
“陳驗……”
散席後阿飛並沒有走,他一直都在角落裡注視着陳驗的一舉一動,他親耳聽到了張途那句尹路堯愛的根本就不是陳驗,他親眼目睹了陳驗瘋子一樣給了張途一拳,他親身體會到了陳驗心底的痛,因爲這種痛他太熟悉不過。
陳驗沒反應,消瘦的背影讓阿飛心疼不已。
“別這樣,我很……”阿飛從後面摟住陳驗的腰,下巴輕輕地放在陳驗的肩上,也只有在這種四下無人的情況下他纔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可他卻再也不敢說出下半句話,怕失去,就像陳驗怕失去一樣。
陳驗還是不說話,連推開阿飛的動作都沒有,他就像個木偶一樣任由阿飛摟在懷裡,沒有一絲生氣,活像死物。
“發泄出來會好受一些。”阿飛動動手臂,示意陳驗給他一點反應。
“阿飛……”陳驗好像這才知道在身後摟住他的人是阿飛一樣,他有些迷惘,剛纔的一切虛幻得像是泡影。
“我在!我在!”阿飛欣喜極了,他很怕陳驗會消沉下去,哪怕陳驗粗暴地對他拳打腳踢來發泄心中的鬱悶也總好過剛纔的悶聲不吭,那樣只會憋壞自己,而已經發生的事情根本不會得到解決。
“你剛纔聽見了嗎?張途他說路堯不愛我。”陳驗抽了抽鼻子,憋了太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瘦削的肩膀顫抖得阿飛差點抱不穩。
“陳驗……”阿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陳驗,只能柔聲喚着陳驗的名字,據說這是最能撫慰人心的方法,可陳驗的眼淚依舊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往外涌。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從路堯那裡得到些什麼,能夠每天見他一面我就知足的。”陳驗癱軟在阿飛懷裡,他累,累得連站都站不穩了,“阿飛你說我貪心嗎?”
阿飛下意識地搖了搖頭:“不貪心。”
“呵,不貪心?”陳驗抽泣着自嘲,“但是全世界的人都認爲我是貪得無厭的!他們都鄙視我!他們都看不起我!”
“沒有人鄙視你,也沒有人看不起你。”阿飛有些黯然,他從不曾知道陳驗心底的怨念這麼深這麼重。
“你真的就以爲我不知道他們私底下是怎麼說我的嗎?”陳驗哭着嗤笑了兩聲,“你又知不知道我在‘建成投資’裡面遭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說!”
“我……”阿飛無言了。
“我過去所經歷的是你們一輩子都不可能明白的!”陳驗蓄積所有的力氣猛地一把推開阿飛,阿飛沒有防備向後直接栽倒在地,頭重重地撞上了堅硬的桌腳。
阿飛吃痛,捂着後腦一臉難以置信地望着陳驗,陳驗抹了兩把臉上的眼淚,居高臨下地和阿飛對視。
“一出生就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拋棄,要不是院長恰好路過我早就凍死餓死了!”
“十二歲那年孤兒院被一場大火燒得一乾二淨,最疼愛我的院長也因爲救火而葬身火海,我把院長當成最親最近的人,可他最終還是離我而去了!”
“從那以後我和潘粵就相依爲命,我們一起過着每天只能喝白粥的日子,有時候運氣不好連白開水都沒得喝!”
“我們像過街老鼠一樣被人嫌棄,被人看不起!冬天最冷的那段時間我們只能靠撿來的報紙來抵禦寒冷!”
“就因爲我沒有好的文憑我就只能在又髒又亂的快餐店裡打雜!我不想這樣的,你以爲我沒有野心嗎?”
“後來遇到了路堯,我只是想做一些事情來向他證明我也可以幫他而已,我有什麼錯?!憑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要戴着有色眼鏡來看我!我沒有付出嗎?!我沒有努力嗎?!啊?!”
說到最後陳驗幾乎是用吼的,他吼得聲嘶力竭,吼得一張白淨的臉變得緋紅,吼得脖子上的大動脈快要爆炸一樣猙獰。
“你不應該放棄。”阿飛扶着桌腳重新站了起來,他和陳驗差不多高,剛好可以和陳驗平視,“既然你這麼愛老大你就更不應該自暴自棄,你不是要證明自己嗎?那你就做出來給大家看啊!還有潘粵,他殘廢了,你說過要一輩子養他的!”
“路堯……潘粵……路堯……潘粵……”阿飛的話像是充滿了魔力一樣讓陳驗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重複念着這兩個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的名字。
“陳驗!”阿飛雙手搭上陳驗的肩膀,微微用力迫使陳驗必須直視他的眼睛,“我們一起去看看老大送給你的孤兒院,你說過的,只要存在就有希望。”
“希望?”陳驗咬緊了脣,“我還有希望嗎?”
阿飛笑笑:“希望在你,不在我。”
“在我?”
“在你。”
“在我。”
“對,在你。”
2013—0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