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碎碎唸的聲音一頓,嘴裡道着:“來了!”
我慌忙閉上眼,倒不是因爲害怕。不知道爲什麼這女鬼不穿衣服,像我這種從小就很少跟女生說話的人,覺得多看她的身體一眼就是冒犯。
我覺着狂風裡帶着一種腥味,不像血腥,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噁心味道。
耳朵裡傳來老頭沙啞的聲音:“說,你要找這個年輕人幫你什麼忙?”
“嚶嚶嚶,嚶嚶嚶……”
“不準哭,快說!”
“嚶嚶嚶,嚶嚶嚶……”
“鍾馗爺爺在此,你不說,就請他將你收走!”
“……”
沒聲了,風也停了。
我眯縫着睜開眼,看看四周,安安靜靜的山上已經沒了鬼影子,老頭也一臉迷茫的四處看。
“人呢?”我站起身,剛纔那女鬼站的地方空空如也,老頭尷尬的笑笑,“啊,可能,可能今天不適合招魂,要不改天再招吧,我給你打個折。”
打你奶奶的腿。
要不是敬他年紀大,我這句話直接就罵出口了,雖然他可能有那麼一點通陰陽的方法,可顯然是個半吊子,就這麼騙走了我188元,我一天掙點錢容易嗎?
我懶得管他,看看手機已經快12點了,急忙沿着山路往宿舍趕,剛下山便看到一個白色影子從圍牆外一閃。
好像是那隻白貓。
我跟上前,爬上圍牆,果然是那隻白貓,悠悠閒閒的朝着不遠處走,雖然已經快12點了,可我一定要弄清楚這貓什麼來歷,它好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咬牙,翻過圍牆,迅速朝着貓追去,這次它沒有躲我的意思,走一截還會停下來舔舔毛,等我走近了,它再朝前走,一路走到學校旁邊的公園,那貓縱身跳進一人懷裡。
“是你?”
這不是那帥哥眼鏡男嗎?
他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笑了笑說:“是我。”
“地鐵裡……,是你救了我?”
眼鏡男撫着貓,漫不經心的說:“不是我,是它。”
“它?”
“對,它可是隻靈貓,能通靈,能驅邪。”
說得好玄乎,是不是真的哦。
眼鏡男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眼神一挑問:“不信?”
我沒接話,他站起身將貓放在椅子上,說:“不信的話,讓它給你表演表演,它比今天晚上騙你錢的那個老神棍可厲害多了。”
我暗暗吃驚,他怎麼知道我跟那老頭的事情。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時,看到眼鏡男表情忽然嚴肅,一改之前的暖男形象,凝神屏氣,雙手結成法指朝着貓就是一指。
當然了,沒有電視裡的特效出現,不要亂想象他的指尖會出現金光什麼的,反正在我眼裡就是什麼都沒發生,貓自顧自的舔着腳。就在我覺得才擺脫一個神棍又遇到一個神棍時,椅子背後的樹叢中出現一個白影。
這個影子白不是因爲穿了白衣服,而是因爲沒穿衣服。
還是那個裸鬼。
她一步步,緩緩的,朝着椅子上的貓靠近,步子邁得很小,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身上不斷有爛掉的肉塊掉下來。
眼鏡男朝着她的腳上瞥了眼,眉頭一皺。
我看到她的腳上有些紅光,在腳踝處繞了一圈。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鬼總算走到椅子後,貓溫順的“喵嗚”了聲,眼鏡男說:“你爲什麼老纏着他?”
“他……,他看得見我……”
女鬼的聲音拖得很長,聽得我渾身發冷,要不是眼鏡男在這我肯定早拔腿跑了。
眼鏡男繼續發問:“學校裡陽氣弱的人多的是,你幹嘛非找他?”
“他……,他不吃我……,他不會吃我……”
這啥意思?我疑惑的看向眼鏡男,他聳聳肩表示也不知道。
“說吧,要幫你什麼忙?”
“幫我……,放掉我……,好痛苦,逃不了,逃不了……,救救我……”
“你的屍體在哪?”
“在……”
女鬼正要說,忽然抱住頭,夜色裡我看不清楚她的樣子和表情,只見她抱住頭後開始痛苦的大叫:“不要……,放過我……,蛇……,蛇……”
“唰”的一下,女鬼消失了。
我朝前奔了兩步,確認她就這麼消失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問眼鏡男,他又坐回椅子上,蹺起一條腿,反問我:“知道什麼樣的鬼會求助於人嗎?”
我搖搖頭。
他臉上帶着得意,給我講解道:“鬼魂向人求助有很多種可能性,最常見的就是她的牽掛,她在陽間還有需要照顧的人和未完成的心願,需要求助人才能完成。還有一些不常見的,比如非正常死亡,屍體留在了某個不應該留的地方,魂魄無法抵達陰間,只能在陽間成爲孤魂野鬼,這種都還好一些,可怕是那些鎖魂駐魂的法術,比如屍體被人拿來做祭祀,就算死了,靈魂還是要受苦,時時刻刻都像在被大火炙烤,比如秤砣墜魂,留在陽間的魂魄被用於殺人於無形,魂魄不想受控想去投胎,可是沒有辦法擺脫那個擺佈她的人……”
秤砣墜魂,我夢裡那個紅衣女子就是秤砣墜魂。
只是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是誰。
“喵。”貓叫聲把我的思緒拉回來,眼鏡男看着我說:“走神?想起什麼了嗎?”
我還是搖搖頭,見他指了指身後剛纔女鬼站的地方,“這個鬼,是希望你能解救她,她的屍體沒有下葬,現在不知道在哪,腳上被拴了紅線,這種方法就是鎖魂的一種,她無法下到陰曹地府,魂魄也不能飄離屍體太遠。”
“這麼說,她的屍體就在附近?”
見眼鏡男點點頭,我朝四周看去,周圍只有公園和公園另一邊的一排商鋪,我忽然靈光一閃。
我們常去吃飯的“老地方”也在那,我跟蹤老大的那天夜裡,的確是看到一個像蛇一般行走的女人,這就跟剛纔女鬼口中喊的“蛇”相符,加上老闆娘已經多日未見,老闆又上了一道蛆蟲新菜……
在北方某地很流行一道菜,叫“肉芽”,將上好豬肉掛在通風處,任由它長出蛆蟲,下方擺一個放了麪粉和佐料的盤子,等蛆蟲自己掉到盤子裡後,直接裹上面粉下油鍋炸了,營養價值超高。
我去吃飯,沒有吃那道新菜。
剛女鬼說,我不吃她。
她就是那道新菜!
蛆蟲是用她的肉養出來的!
我把想法通通告訴了眼鏡男,他眉頭皺成了一個結,而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等了約莫十分鐘,一輛警車呼嘯而至,從車上下來一個小年輕警*察,上來就在眼鏡男肩膀上一拍,嬉笑着說:“還是你夠哥們,有命案先想到我。”
眼鏡男站起身說:“還沒確定,一會見機行事。”
我們三人在深夜裡朝着“老地方”走去。
說實話,我真不願意這麼晚了還去那地方,我對上次看到的怪物仍然心有餘悸。
幾分鐘的路,兩人作了自我介紹,眼鏡男叫沈超宇,是個法醫,小年輕叫高子涵,剛從警校畢業沒多久,在一次辦案的時候兩人認識,關係不錯。
高子涵一直喊沈超宇神棍,可我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從他能用貓招出鬼魂來問話就知道。快走到商鋪時,沈超宇忽然站定,死死盯住那幾張招魂幡。
“神棍,咋了?”
高子涵問了句,沈超宇用手按住他,示意他別出聲,他四周打量了片刻後拽住高子涵轉身就走。
“這地方不能去。”沈超宇走得很快,白貓從他懷裡跳出來,想往老地方那邊跳,沈超宇呵斥了聲:“嗚拉,回來!”
白貓不滿的喵了聲,悻悻跟到後面。
我問:“怎麼了?”
沈超宇搖搖頭,“太兇,治不了,我勸你也放棄吧。那女鬼不是你能救得了的。”
“可是……”
“我這有枚銅錢。”沈超宇從口袋裡拿出來放到我手心裡,“如果女鬼再來找你幫忙,就含在口中,她看不見你,來幾次之後也就不來了。”
我有點火了,不滿的說:“學生們白天還去這店裡吃東西,你不管,難道禍害我們這些學生啊。”
沈超宇站住腳,眼鏡後邊的眼神怪怪的,看了我一會後才說:“這事兒,連警局都沒辦法插手,女屍必然在店裡,但你找不着,沒法立案。”
高子涵摸摸後腦勺問:“真有那麼兇!”
見沈超宇點點頭,他又問:“那,你治不了的話,其他人能治嗎?比如說,你師父。”
我心裡燃起希望,卻聽見沈超宇說:“師父已經很久不見蹤影,你如果真想管這事兒,白天來搜查看看,有蛛絲馬跡就先封了他的店,讓學生不到這吃飯,其他的,再想辦法。”
見高子涵點點頭,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時間應該早就過了12點,我不想回學校,想着找個網吧湊合一晚。三人走着走着,我隱約看到路上有些白色的影子在緩慢走動,方向與我們相反,當遇到沈超宇倆人時,就像河流裡的水遇到石頭一般,分開遊走,在他們身後再聚成一羣,從我身上直接穿了過去。
我愣愣看着這些白影,沈超宇回過頭,有點詫異的問:“你看得見?”
高子涵莫名其妙,“看得見什麼?”
沈超宇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在我肩頭拍拍說:“你天賦不錯,如果見到師父,我請他考慮收你爲徒。”
等他倆人走上前,我朝身後看去,那些白色的影子慢慢的走到“老地方”門前,穿門而過。
在屋頂上,隱約看到個長髮人影一動不動,她的肩膀上還趴着一團白色的東西,就算距離很遠,我也知道她在看我,盯得我渾身發毛,趕緊追着前面兩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