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頭髮毫無徵兆地脫落,讓她發狂地尖叫,像鬼上身一般,面目猙獰。莫子山不清楚情況,一臉頹廢,他按照劉氏所說,進到偏廳抱起莫六嬸,放在馬車上,趕着馬車回家,只留下秦氏一個人在雪地裡嗷嗷尖叫。
“於嬤嬤,你跟過去看看吧。”
青璃見於嬤嬤還在院子裡看熱鬧,一臉興味,吩咐道,“山子哥家裡沒人,這會爐火可能滅了,莫六嬸受不得寒,你取兩根人蔘須,幫着熬點粥再回來。”
“小姐,老奴這就去。”
於嬤嬤點頭,回去準備一番,出門站在秦氏不遠處,吐了一口唾沫,罵道,“都說是菩薩顯靈,我看你是遭了報應,現在眉毛都沒有了,臉上光禿禿的,晚上別在這,不然嚇到村裡人,當心被打出去。”
秦氏心中絕望,一點頭髮沒有,這讓她以後怎麼見人,她臉蛋不算頂好的,最大的優勢就是一頭烏黑亮澤的長髮,平日裡也愛護的很,就算沒有銀子吃肉,也要買上那上好的皁角,就在剛剛一瞬間,全部掉光了!
秦氏狐疑,沒有理會於嬤嬤的咒罵,她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是了,有一個雪團飛來,接着,她的頭髮就全部掉光。一個是那團雪有問題!
“於嬤嬤,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秦氏這是第一次和莫子山進村,頓時被莫家村震驚到了,和周圍的村落不同,進村是氣派筆直的大路,兩邊一排排青磚大瓦房,他們先到族長家,秦氏不曉得莫子山家住在哪裡。
事到如今,必須想辦法挽回,莫子山就是她救命的稻草,要是這個樣貌回去,一定會被兄嫂嘲笑,她什麼都沒有,被公公趕出家門,有孃家歸不得,定會流落街頭,這樣冷的天,能凍死人的。
“秦寡婦,菩薩已經爲你指引好未來的出路,希望你常伴青燈古佛,吃齋唸佛,得菩薩度化。”
於嬤嬤見秦氏跟上來,她停下腳步,心中鄙夷,真是沒臉沒皮,都這樣了不找個地方躲起來,有勇氣跟上來,還不是想得知子山少爺家的住處,心裡八成有壞主意呢。
秦氏如於嬤嬤所想,正盤算怎麼和莫子山解釋,這一切都是有人陷害,挑撥離間,想要拆散二人,但是怎麼突然變成了禿子,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世間真有這樣的神藥?
“秦寡婦,你到底有完沒完?不說的別的,就你現在的尊榮,哪來的勇氣跟在我後面走啊?”
於嬤嬤跺跺腳,不耐煩,這人真是的,不但禿頭,沒有眉毛,睫毛,臉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紅疙瘩,像得了什麼傳染病,她可要遠着一些。
“沒有頭髮,還會長出來的。”
秦氏很固執,至少要在莫子山家住上一晚,準備用上最後的殺手鐗,生米煮成熟飯,這樣的話,誰反對也沒有用,萬一她運氣好,得了孩子,未來定衣食無憂。
“是啊,沒頭髮能長出來,但是沒腦子就麻煩大了!”
爲了防止被狗皮膏藥跟蹤,於嬤嬤咬牙,從袖兜裡掏出一面小銅鏡,這可是花去二百文買的,她丟給緊追不捨的秦氏道,“就當我好心,這個送你了,你先照照鏡子再說吧。”
說完,於嬤嬤加快速度,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跑,邊跑邊把包袱斜背在肩膀,有先見之明地用手捂着耳朵,直到她跑出老遠,正準備回頭看看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聲淒厲地尖叫,和着北風,於嬤嬤腳下打滑,差點摔了一個跟頭。
到了下晌,晚膳之前,二堂哥莫子華帶着小弟子喜歸來,堂姐莫青菊和劉小花回來的更晚,帶回來幾十個豬蹄,但是時間太晚,豬蹄要煮很久,晚飯來不及上桌。
明日臘八,淳于諳晚上離開,回到城北大營去,青璃心疼他要策馬狂奔一夜,就故意道,“明日晚上,我和你一起回平陽,年前,把平陽的生意處理一下。”
“恩,平陽比鳳陽還冷,穿上那件雪貂大衣。”
淳于諳心裡高興,面上不動聲色,想到明天就要離開,心裡說不出的失落,但是作爲男子又不能表現出來,城北大軍需要他,和大秦的戰爭也沒有結束,只不過是暫時取得階段性的勝利。
用過晚膳,窗外一片漆黑,青璃的房間早早點上了油燈,子喜很久纔回家,很想念四姐青璃,想要聽故事,可是他對淳于諳有種說不出來的崇敬,忍了又忍,最後咬脣,四姐在家裡的時日多,他決定不去打擾。
沒人打擾,房間內只有淳于諳,青璃和在一旁服侍的麥芽,偏廳裡早早點亮了油燈,青璃和淳于諳坐在桌前,二人正在研究書信。
“你也是想幾句啊,這全是我的話。”
青璃寫的是給文氏的書信,爲了怕文氏惦記,這封信儘可能寫的長些,記錄北地的風土民情,平陽城苦寒和城北大營的情況,等着淳于諳說幾句問候的話,他一直在旁邊認真地看着並且沉默。
“就寫平安,勿念。”
淳于諳細細思索,腦海裡還是這四字箴言,想不出來別的,那些排兵佈陣都是機密,對孃親也不能泄露分毫,平陽天氣苦寒,衆人皆知,也不用太刻意的寫出來,有心派人送皮草,京都天沒那麼冷,用不上,淳于諳一直在一旁看自家小丫頭寫書信,給城北大軍養的年豬,那些母豬下了幾個小崽都要囉嗦一遍,可不知道爲什麼,看到之後心裡會變得溫暖。
“噗……”
麥冬和二人保持距離,她知道少將軍的怪癖,自動自覺躲得老遠,怕像季盼一樣被拍飛。自家小姐和少將軍在一起,完全用不着她,端茶倒水的事,二人互相做,配合默契,她是房間裡最多餘的人。
男女七歲不同席,在莫家村不用謹守禮教,可二人也不能單獨相處,她必須要在場,否則容易損壞小姐的名節。其實就是晚上老爺和夫人在家裡,少將軍不會那麼明目張膽,可是她眼睛尖,剛纔小姐一手寫字,另一隻手可是被少將軍握着的。
麥芽忍不住笑出聲,趕緊捂住嘴,見自家小姐回頭,她揉揉肚子,小聲地道,“少將軍,您怎麼總是這四個字,平日給我們小姐寫書信也是。”
每次小姐收到少將軍的書信,表情都會很怪異,小姐說,這些“平安,勿念”是少將軍練大字的時候寫的,重複寫在滿滿一張白宣紙上,等到想起來的時候,就裁剪一塊,讓信鴿送過來。
青璃很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典故,她放下毛筆,回過頭看着淳于諳,下午幫助他用藥水剃了鬍子之後,整個人年輕了幾歲,身上散發着一種獨特的魅力,淳于諳習慣一身黑衣,面上看不出情緒,黑眸幽深,不瞭解他的人一定會被他的氣勢嚇到,青璃也是和他相識多年,才逐漸瞭解他的爲人。
“保重。”
淳于諳眼神帶着詢問,片刻之後,想到兩個字,說道,“加上。”
青璃覺得這樣的人沒辦法教育,也未必是話少,是淳于魔頭不知道和文氏說什麼,有些情感也不會表達。他三歲習武,後來又做了皇子伴讀,等到懂事的時候隨軍出征,憑着實力走到如今的高位。
文氏理解他,體諒他,青璃知曉做孃的不易,所以寫了很多在邊關的見聞,沒有透露軍事機密,只說了一些軍營士兵對他們少將軍的尊重。
信的末尾,青璃問候了幾句,拜託文氏多多照顧四嬸,她想文姨母一個人不容易,馬上過年也是孤單一人,不如去四叔的新府邸,大家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
夜裡,淳于諳又偷偷地上門,二人抱在一起,鬧着到深夜,因爲臘八,莫如湖劉氏要早起,去學堂那邊準備席面的事宜,青璃怕露餡,堅決把他趕了出去。
這幾天淳于諳在,青璃一直沒有時間進到空間,考慮到晚上要去平陽,她準備了一些做好的乾果點心,用食盒包好,想讓方侍衛分給城北大營的各位將領,就當做年貨,她送給衆人的禮物。
一覺醒來,東方剛泛出魚肚白,院子裡有了動靜,青璃起身,招呼於嬤嬤過來服侍,問道,“於嬤嬤,昨夜你似乎回來的有些晚。”
“是啊,您六嬸有些發燒,老奴和子山少爺輪班,照顧到後半夜。”
於嬤嬤眼神閃爍,她是回來的晚,忙到後半夜,莫子山準備了一間客房,環境陌生,於嬤嬤怕睡着不習慣,所以主動回到院子,還不等進門,就看到一條黑影從小姐的房門出來,她正要尖叫,一看身形,竟然是少將軍。
於嬤嬤心裡多了推測,難道是少將軍趁着小姐熟睡,偷偷進門偷香竊玉?很有可能,不然爲什麼會在深夜輕手輕腳的出門,但是二人有肌膚之親並非第一次,於嬤嬤想到小姐脖子上的紅印子,因此很淡定。
“那個秦氏沒在上門糾纏吧?”
青璃盯着銅鏡,她換上一身淡紫色的襖子,沒有多餘的裝飾,袖口被設計成喇叭狀,鑲嵌了一圈純白色的兔毛,她摸着那件雪貂大衣,在家裡怕弄髒,一直捨不得穿。
“哈哈,小姐,那秦氏哪有臉上門啊。”
說起秦氏,於嬤嬤興致勃勃,眼裡帶着精光,“小姐,您昨日給那秦氏用了什麼邪門的藥,她臉上全是痘痘,滿臉密密麻麻,原來眉毛的地方光禿禿的,也長了痘痘,要不是天亮着,老奴心都要被嚇出來。”
想起秦氏那副尊榮,於嬤嬤心有餘悸,後來她跑了幾步又回來,那秦氏好像被接連地打擊刺激風了,在原地又哭又笑,還往嘴裡塞着雪,吃了雪之後,大笑着往村外跑。
“瘋了?這麼承受不住?我還以爲她有多能耐呢。”
算計別人,青璃只會覺得這女子有兩把刷子,但是主意打到自家人頭上來,那麼只能說自不量力,瘋了都算是輕的。
“子山少爺也無心尋思秦氏的事,答應您六嬸,不和秦氏有所來往,年前還準備相看人家。”
莫六嬸不知道自己吐血的真相,以爲自己在彌留之際,非常希望看到莫子山成家立業,而莫子山也一口答應下來,青璃想先這樣,等過兩天找個機會告知真相。
莫六嬸是個老實人,不會說謊,青璃怕她說漏嘴,到時候沒準又起了反作用,山子哥會以爲大家爲了拆散他和秦氏,欺騙他感情。
用過早膳,青璃站到院子裡,看到路上族人越來越多,都在三三兩兩結伴往學堂的方向走,爲了今天的席面,搭上了幾個棚子,學堂裡有專門的食堂,族裡已經準備好了雞鴨魚肉,那些媳婦兒,婦人們,一大早就趕過去。
今日的席面還是以肉菜爲主,冬日裡青菜不多,青璃準備了一些韭菜,菠菜,還有家裡餘下很多的金絲瓜。小娃們在學堂外跳房子,扔石子,兜裡裝得滿滿的糖果,瓜子,笑聲清脆,比過年還要熱鬧。
今日天氣晴朗,沒有風,陽光照在學堂的角落裡,讓人感到溫暖。青璃眯着眼睛,與淳于諳一起,在村裡散步,回來有一段日子,還是第一次打量這個離別幾年的小村落。
“我離開的時候,村裡還很窮,你看那邊的瓦房,原來是一間茅草房,夏日裡怕下雨,冬日裡有怕雪。”
冬日蕭瑟,沒有綠樹成蔭,有的只是皚皚白雪,瓦房上面露出一個角落,是新瓦片,二人站在小院門口,裡面堆着一個雪人,用石頭做眼睛,辣椒做鼻子,生動得很。
在竈間門口,掛着一串串山菇,還有紅辣椒,北地冷,所以人們喜歡吃辣椒驅寒,也喜歡把辣椒掛在牆上,象徵來年的日子紅紅火火,也能給冬日裡增添一抹顏色。
村裡很熱鬧,有年邁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小娃,大家歡笑着坐在一起,談着明年的耕種,言談間滿懷希望,淳樸的笑容,再一次感染了淳于諳。
“你在京都長大,接觸的都是達官貴人,一定不能理解這種小村裡的幸福。”
青璃眼眸清澈,嘴角微微勾起,她擡起頭,對着淳于諳笑道,“這裡就是莫家村,對我來說就是世外桃源。”
沒有京都的奢華和浮躁,沒有仗勢欺人,沒有權力鬥爭,雖然也會偶爾出來幾個極品蹦躂,就當做是生活中的調味劑,苦辣酸甜,冷暖自知。
“這裡很好。”
淳于諳也被感染,他四處觀看,耳邊是孩子們的歡笑和村人樸實的話語,對於他來說,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二十年的人生,接觸的都是權力,黑暗,戰爭和血腥,何曾有時間停下腳步,用心來感受別人的喜怒哀樂?
“明年要種新糧種,你知道糧食就是莊戶人家的性命,可他們依然無條件選擇信任,上交了自己的土地。”
對於族人,青璃還是覺得很驕傲的,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把要這麼幫扶族人,是爹爹一直存有執念,發生的幾件大事說明,族裡人也是親人,血脈相連的親人。
每個人或許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關鍵時刻,能擰成一股繩。村裡的小娃們,是莫家未來的希望,以前沒有銀子,村裡人讀不起書,現在有現成的學堂,大人小娃一起學習,熱情很高。
二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有那晚出來的族人見到二人,熱情地打招呼,“少將軍,璃丫頭,怎麼不去學堂坐坐啊?”
“七叔,正要去了,看到你家子明瞭,拿着一把彈弓,說是要打鳥給你吃呢。”
青璃招招手,面前的人是和莫如湖同輩的兄弟,算起來也是她的堂叔,兩家時常走動,比較親近。前幾年堂叔到鎮上做工,只有過年的幾天纔回來,青璃對他印象不深,就記得以前給過她糖吃。
“那小娃孝順呢,我說鳥肉烤着吃香。”
七叔停下來和青璃聊了兩句,淳于諳雖然沒有說話,點點頭,就算是打招呼,現在村裡人時常見到他,也不會和之前一樣好奇,大家壯着膽子,還能說上幾句話。
“走吧,我們也去學堂看看。”
族裡的女人們幾乎全部出動幫忙,洗菜的,剁肉餡的,忙忙碌碌,漢子們劈柴,做挑水的重活,剩下輩分高一些的,圍坐在一桌,餘下人也沒閒着,商討春種事宜,一些老莊稼把式不藏私,在討論種地經。
“四姐,你快過來幫幫我,我和子明打了半天鳥,一隻都沒打下來。”
小子喜臉頰兩側帶着紅潤,穿着一身羽絨衣,被包裹得像個圓球,他看到青璃來,如見到了救星,黑葡萄大眼睛一亮,歡喜道,“這下來好了,我四姐來了,一準兒能打到鳥。”
子喜習武有一段日子,還在練習基本功,個頭竄高了些,往年冬日還會咳嗽兩聲,今年到現在,一點小毛病也沒有,劉氏和莫如湖雖然覺得辛苦,見到有成效,也支持子喜練武,條件是將來必須考科舉,千萬不能像青璃三哥莫子鬆那樣。
“璃姐姐會打鳥嗎?”
七叔家的小子莫子明眼中帶着疑惑,他轉過頭,看到一旁的淳于諳,一臉崇拜。莫子明和子喜同歲,過了年就八歲了,平時他們這些小娃下了學堂,經常玩士兵和將軍的遊戲,石頭剪子布,贏家做將軍,其餘人做士兵,聽候將軍差遣,誰要是做了將軍,那小身板挺拔着,心裡美滋滋的。
“少將軍一定能打鳥。”
“胡說,我爹說了,少將軍是打敵人的,一個照面,就把敵人打趴。”
一個四五歲的小娃撅着小嘴,喋喋不休,爲了服衆,做出一個打人的動作,青璃怎麼看都像是在扇巴掌,她調侃地看了淳于諳一眼,捂着嘴笑個不停。
“纔不是,少將軍還用得着打嗎,敵人一見到他就暈過去了。”
小娃說着,一頭躺在雪地裡裝死,做出一副敵人見到少將軍的樣子。
“狗娃,還不趕緊起來,雪裡多涼啊,染上風寒咋辦!你這熊孩子!”
旁邊一個倒茶的婦人呵斥一句,旁邊幾個小娃主動上前拉起狗娃,小弟子喜和子明幫助狗娃拍打身上的雪。
童言童語,這一幕很有愛,青璃覺得自己的心情更好了一些,她側過頭,小聲地道,“還是北地對你評價高,看看你多威風。”
在京都,一般人家小娃不懂事,爹孃都會教育,“你個毛孩子,一會淳于少將軍來了,到時候一身是血,青面獠牙,嚇哭你,看你晚上敢亂跑不!”
青璃笑的花枝亂顫,淳于諳面色不太自然,京都就是有這樣的傳聞,以前方侍衛也用來打趣,說是以後就這麼教育家裡的娃,一準兒聽話。
“少將軍,我們不相信璃姐姐能打鳥,你幫我們吧。”
狗娃臉蛋紅紅,大眼睛閃着水光,眼裡有明顯的期待之色,幾個小娃不怕淳于諳,也跟着起鬨,“是嘍,我們都當你的士兵,聽從指揮,少將軍和我們一起玩吧!”
“和你們玩什麼,捉迷藏嗎?”
一羣小娃,最大的八歲,還想讓淳于魔頭帶他們一起玩,膽子真大,真是童言無忌,什麼都敢說。青璃回想起曾經見到他的時候,把他當成了魔教教主,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好笑。
這個時代確實有武林的存在,但是江湖和朝堂幾乎是兩個分支,互不干擾,也沒聽說有什麼魔教。要是真有,她覺得自家大哥纔是魔教教主,鬼羅剎亦正亦邪,也不算什麼正當門派。
“四姐,讓少將軍和我們一起打鳥吧。”
小弟子喜眼睛亮晶晶的,他想看到少將軍的風姿,以後村裡的小夥伴們一定很羨慕他。
淳于諳面色很黑,一直在忍受着,天知道爲什麼要站在這裡,和一羣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廢話,這不是降低他的智商嗎?他可是堂堂的少將軍,北地人人敬仰的存在,到了莫家村,竟然淪落給一幫小娃打鳥。
“是啊,我也想看看少將軍的準頭!”
青璃拍着手,站在小娃的方向,她嘴裡呵着熱氣,不停地搓手捂着耳朵,眸中帶着清淺地笑意,“少將軍,就請紆尊降貴吧。”
“外面有一顆大樹,那裡鳥多。”
自家小丫頭已經叛變,成了孩子王,淳于諳自然沒有話說,可是這邊,族人也不討論來年的春種了,一個個豎着耳朵,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總覺得不太自在,所以把地點換到了學堂外面。
“哦,走嘍走嘍,那邊樹更高呢!”
學堂外面有一顆大樹,上面落着幾百只麻雀,還是很可觀的,一個小娃上交了他的裝備,彈弓,被淳于諳拒絕,他從地下撿起一把石子兒,一起拋向大樹,下面的小娃看不真切,還沒反應過來,麻雀紛紛地落下,如下雨一樣。
族裡人也想湊熱鬧,少將軍打麻雀,這是多麼難得的場面啊,以後可以對外人吹噓,衆人嘩啦涌出學堂,只來得及看到麻雀紛紛掉落的場景。
“啊,鳥兒都掉下來啊!快點抓住啊!”
一羣小娃蜂擁而上,淳于諳很淡定,又抓起一把石頭子而,扔到稍微遠些的另一棵樹,又是一陣麻雀雨,照這個勢頭,莫家村的麻雀們要遭受滅門慘案了。
“加個菜。”
淳于諳一臉嚴肅,五官深邃,沒有什麼表情,話說出來相當的有氣勢,這下後出來的族人看到之後,有些人不自量力,用小石頭打麻雀,結果石頭打到了樹枝上反彈回來,把自己的頭敲了一個包。
淳于諳身形高大,肩膀後背都是糾結的肌肉,身材完美,剛纔那動作一氣呵成太利落,青璃成花癡狀,眼裡泛着紅心,真想撲上去親幾口,調戲調戲自家未婚夫。
好不容易打發了小娃們,淳于諳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堅決不進院子,只在外面轉悠,青璃陪着一起,兩個人用石頭子做成五子棋,在雪地裡畫棋盤玩。
淳于諳沒玩過這樣的遊戲,這還是第一次,只在最開始摸不到訣竅的時候,輸過一次,之後青璃屢戰屢敗,她把各種撒潑耍賴打滾的手段全用上了,也沒贏過淳于諳,後來她頻頻悔棋,每次輸了之後,都會用雪團打他。
“璃丫頭,少將軍,快點進來喝粥,香濃的臘八粥好了!”
劉氏走到門外找人,見自家閨女正和淳于諳蹲在一顆樹下,對二人招手道,“快點,你爹喝了第一碗,族裡人都等着你們呢!”
與往年不同,今年是族裡統一煮粥,裡面加了紅棗,桂圓,蓮子還有各種乾果仁,果脯,做成香濃的一大鍋,有小娃喜歡吃果脯,上面就撒點,年邁的老人咬不動果仁,盛粥的人會分外小心,大家互相照顧。
淳于諳和青璃走進了學堂裡,堂姐莫青菊端了兩個碗,對着青璃小聲道,“讓少將軍用左邊那個,那個是新碗,還沒有人用過的。”
淳于諳有潔癖,青璃早早就交待下去,這次席面,他和家裡人坐在一起,桌上沒有女眷,碗筷也是她事先準備好的,面面俱到。
喝過香糯的臘八粥,氣氛更加熱鬧,族裡有人身子不好,留在家裡,青璃主動攬下一個送臘八粥的活計,第一站就是莫六嬸家。
莫六嬸家的小院裡寧靜,大門虛掩着,竈間的煙囪冒着白煙,莫子山正在熬藥,看到青璃,他探出半個身子,“小妹,你來了啊!”
“是啊,六嬸怎麼樣了?我來送臘八粥的。”
青璃晃了晃食盒,昨日的一幕,現在兩個人還有點尷尬。莫子山低垂着腦袋,看起來有些頹廢,他眼睛微紅,忍了忍道,“小妹,其實你也是怪我的吧,我……”
“山子哥,我和你說過,不管曾經如何,在我們莫家崛起之後,一切變了味道。”
青璃點點頭,一臉認真,她倒不是怪莫子山,只是覺得,他不該這麼沒有心眼被秦氏算計,但是這話也不好直接說,很傷害人的自尊,只希望從另一個角度讓他明白。
“是啊,我都懂,只是忘不了當年那十個銅板罷了。”
莫子山臉色灰暗,踮着腳尖在雪裡畫着圈圈,昨日自家娘暈倒之後,他真的怕了,發現心中的堅持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心裡一根絃斷裂,他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忤逆爹孃,他家有今天真的不容易。
“六叔爲了找你去了鳳陽,現在還沒回來,席面怕是趕不上了。”
青璃微微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道,“六嬸是個和軟的性子,你就找個麻利的吧,賢惠也要有主見,能拿主意。”
想起莫六嬸的玩笑,青璃心思微動,劉小花是個不錯的人選,知根知底,而且小花姐捨不得莫家村,不如留下,二人雖然一起長大,但是還真看不出有火花,關係也更傾向於兄妹情。
“山子哥,我來了!”
說小花小花就到,劉小花氣色不錯,臉頰圓潤,手裡拎着一個小提籃,哼着小調,看到青璃也在院中,眉眼彎彎,“小璃,今兒族裡不是有席面嗎?”
“是啊,我過來送臘八粥。”
劉小花一來,二人進了房門去探看莫六嬸。可能是莫子山做了保證,莫六嬸看上去比昨日好些,臉上也有血色,她早年身子一直不好,隨時準備西去,能活了這麼多年就是老天的恩賜,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兒子的親事。
“六嬸,我和小花姐來看您了。”
青璃打了招呼,把食盒放在桌上,扶着莫六嬸起身,劉小花手腳麻利,打水透了布巾,給莫六嬸抹了一把臉,這才放上炕桌,把做的臘八粥端出來。
“快喝,還熱乎呢。”
劉小花送上了勺子,又打開自己的籃子,裡面有幾碟子小鹹菜,“六嬸,您病了嘴裡沒滋味,所以我就送這個過來,這個辣椒,吃上脆脆的……”
“小花,你是個好丫頭。”
莫六嬸眯着眼睛,不住地打量劉小花,青璃突然感覺到,其實六嬸可能和她一個想法,她藉口還要去其它人家送臘八粥,快速地撤離,把空間留給二人。
“怎麼這麼快出來了?”
淳于諳仍舊耐心在大樹下等待,見到青璃出門問道,“六嬸還好嗎,那件事說了?”
“沒有,小花姐在,所以沒機會說。”
青璃和淳于諳一起,往家裡的方向走,一會兒下晌吃過席面之後,衆人就要動身了,她要回去收拾一下衣物,把做的吃食放在馬車上。
這次淳于諳送年貨,回去的時候有兩輛空車,很能裝東西,青璃準備了好幾罈子烈酒,空間裡的糧食釀製而成,但是她不喜歡喝,辛辣,刺激,真不曉得爲什麼有人偏好這口,還是溫和的果酒更好喝。
家裡只有崔奶奶一人看家,於嬤嬤等人去了學堂裡面幫忙,於嬤嬤是擀麪的好手,晚上有熱湯麪,米飯,饅頭供族人選擇。
青璃和淳于諳進到屋子,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首飾,回到家裡,她一直處於半自立的狀態,那些衣物都是她自己放置的,於嬤嬤麥芽都找不到地方,全部打包起來放好。
淳于諳跟在身後看了一會兒,燒了一壺熱水,給自家小丫頭泡茶,“燙,喝慢點。”
最近兩個人在一起過於溫馨,青璃幾乎忘記平陽殘酷的局勢,三皇子耶律楚仁現在已經是通緝要犯,流竄到北地,這邊就要遭殃,那個通往關外的密道,現在也沒有找到。
“那次我被蒙着眼睛,放在推車上,由宇文鯤推着。”
密道位置隱秘,得知的人非常少,根據青璃提供的記憶,那裡應該是比較大的宅院,至少弄堂很寬,可以容納下馬車,明目張膽的搜查怕打草驚蛇,城北大軍士兵和淳于諳收下的隱衛一直沒有放棄尋找。
“宇文鯤這個無恥小人,比蟑螂還難打,怎麼就沒被馬蹄子踩死!”
想起上次被擄,青璃咬牙切齒,多虧淳于魔頭單槍匹馬過來營救,不然的話,空間突然失去控制,她還沒想到反抗的辦法。
“他定會死在我的劍下。”
淳于諳抿着嘴脣,眼眸閃過幽深的寒光,身上瞬間多了一種強大冷峻的氣勢,別人或許會害怕,但是青璃感受到的只有保護,她主動抱着淳于諳的腰,“讓給我吧,我想殺了他。”
“好。”
“我要把他大卸八塊,腦子包上一層布條,給北地士兵蹴鞠玩。”
“好。”
淳于諳眼眸閃爍,點點頭,依然回答的簡單堅定。
“把他凌遲,肉片喂狗,骨頭用榔頭敲碎……”
“好。”
淳于諳不停地點頭,心裡爲宇文鯤點蠟,一國主將,得罪自家小丫頭,最後都是一個下場,要是死在他手裡,還能痛快點。
說到最後,青璃自己都有點噁心,一會兒席面,她是準備吃肉的。這次族裡殺了鴨子,脖頸和鴨頭統一留下沒有給族人,於嬤嬤和麥冬,麥芽配合,正在做醬鴨脖,用辣椒滷出來,給漢子們做下酒菜。
在現代,那些鴨製品曾經風靡一時,就在青璃穿越之前,仍在流行着,成爲深受人們喜歡的美食,沒事可以當做零食,可以做下酒菜,就是鴨頭,也有很多飯店把幹鍋鴨頭作爲招牌。
“你說當皇上有什麼好,那個位置,一定很累吧?”
二人轉移了話題,青璃突然想到了耶律楚陽,據說每日裡凌晨就起身,忙得團團轉,一國之君還沒有她享福,爲了空虛的國庫發愁。
冉冉姐做了皇后,會不會有新一輪的選秀?後宮現在貌似就冉冉姐一個女主人,耶律楚陽原來有過教導人事的通房,都被他送走嫁人了,後宮空虛,百官們估計沒多久,就要嚷嚷選秀的事情。
“這是楚陽的責任。”
還好大周的皇上是耶律楚陽,若是耶律楚仁,現在肯定更加混亂,那種變態怎麼能做好皇上,一定不顧及百姓和士兵,大規模開戰,爲了一己私利,鬧得天下生靈塗炭。
沐陽,本來可以繼續開戰,這對大周百姓不是一件好事,卻對耶律楚陽有利,至少可以轉移一下京都的視線,減輕壓力,可是他爲了士兵們,仍舊猶豫了,最後和淳于諳商議,採取了派使者的辦法,被青璃的所黑的白若塵和水零黎,在年後就要踏上去南部小國的路。
“選秀肯定有,宮裡的宮女太監在這次動亂中沒留下來幾個。”
耶律楚陽信中也說過,三月初就要選秀,主要是選宮女,至於嬪妃,他暫時沒有心思考慮,皇后身懷六甲,他馬上要當爹了,不想在這個時候給阮冉冉添堵。
而且耶律楚陽曾經被姜貴妃迫害,對這種妖嬈的小妾最是沒有好感,也恨透了庶子,覺得這種人心思不正,他說只要皇后產下皇子,後宮可以一直空虛着,就是可憐了冉冉,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下女子至尊皇后之位,一回頭,發現身後一個人沒有,統領後宮其實是個光桿司令,頭上還有白太后這座大山。
“都說耶律家代代出情種,總算到楚陽這裡沒斷下去。”
一國皇上,爲了一個女子,不納任何嬪妃,特別是那個女子還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結髮妻,這翻閱幾朝幾代的歷史都沒有過。
“就怕楚陽頂着的壓力太大,冉冉姐也有壓力啊。”
雖說有太醫已經斷定了腹中的孩兒是個小皇子,但是沒生出來,哪有那麼準的,好在二人年輕,阮冉冉身子也調養過來,以後想生個是個八十都可能。
“只要想要做,有守護的人,再大壓力也會堅持。”
淳于諳看着青璃,這話像是對她說的,青璃眨眨眼,不明所以,“可是我們定親是文姨母主動上門的,沒有壓力啊!”
“咳咳。”
淳于諳輕輕地咳嗽兩聲,自家小丫頭又從古靈精怪變成了一個不解風情的呆頭鵝,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兩個人看時辰差不多了,起身,並肩趕往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