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就到了八月初十。
這幾天,平陽城裡三兩天就會下一場雨,雨勢也要持續一兩天,氣溫驟降,感染風寒的大有人在,青璃在街道上路過,總能看到百姓們在醫館門前排隊,搶購治療傷寒的藥物。
最近幾天正是莊稼收穫的日子,因爲三兩天下雨,莊戶人家皺眉緊鎖,小半年的努力,就等着好收成,一直算是風調雨順,想不到在收穫之前,出現這種惡劣的天氣。
好在八月初十這天,天氣十分晴朗。入秋之後,早晚寒涼,青璃在早上出門之時,都會在衣裙上套一件皮草的小披肩,她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引領一把平陽城的新潮流。
那些官家,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們,都用最好的皮子做成披肩,自己創新了樣式,前面滾邊或者加一層流蘇,而一般小戶人家的閨女,只要日子過得下去的,也用稍微便宜的兔毛置辦一身,穿起來很是方便。
“小姐,今兒老奴去新宅那邊,您要出門讓麥芽跟着吧。”
一大早,於嬤嬤精神抖擻地來到內室,見青璃已經起身,並且洗漱過,她自覺地上前用梳子幫助自家小姐梳頭。小姐的頭髮烏黑,在陽光下有細密的光澤流動,梳子輸下去,柔順的很,根本不用塗抹頭油做潤滑。
“恩,麥冬受傷,就你和麥芽兩個人,總覺得人手不夠用呢。”
青璃輕輕地嘆息一聲,雖是如此,可是她不大願意用新人,還是覺得三人伺候的好,至少彼此都很瞭解對方的習慣,她用着也安心。
想到還躺在牀在養傷的麥冬,青璃眼神暗了暗,據麥冬所說,確實是出門尋找麥芽的時候,遭到幾個人的伏擊,對方几人穿着黑衣,手段狠辣,招式上看着眼熟,對方几人,每個人都和她功夫不相上下,所以在對敵之時,麥冬吃了大虧,渾身被刺中幾刀,又從山坡上滾下去。
後來,麥冬昏迷過去,但是她還是有模糊的意識,對方商議要來補刀,讓她徹底見閻王,不知道因爲何事,幾人產生了分歧,全部撤走,她現在回想起來恍然大悟,幾個人分明就是鬼羅剎的成員,其中一人的身形和同組某人差不多,她沒見到對方容貌,不能百分百肯定,但是也八九不離十。
若是如麥冬所說,一定是鬼羅剎內部出了問題,青璃在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給京都送信,還沒有得到大哥的回覆。根據小靈分享的消息,京都內亂,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派勢同水火,鬥了個你死我活,暫時還沒有殃及到百姓。
弘德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平陽。這裡離京都有千里之遙,民風彪悍,不太受掌控,平日裡沒有大規模的飲宴,嫁娶只要不請太多的人,一切照常,劉小花的二哥劉二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和董大丫成親了,雙方也沒請什麼人,簡簡單單地拜堂。
當然,也有喜歡舉報民間嫁娶試圖領賞銀的,去了知府衙門都被打了板子,趙大人因爲趙晚春失蹤,焦頭爛額,哪有時間管這些民間的瑣事,這也更縱容了百姓們,天高皇帝遠,父母官都不管,他們更肆無忌憚,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小姐,看您臉色不好,昨日又沒睡好嗎?”
麥芽端了早膳,站在於嬤嬤身邊,從鏡子看自家小姐的臉色,更加的白,這種白閃耀着珍珠一樣的光,她現在都不敢讓小姐穿白色的衣裙,怕小姐突然飛到天上,成了仙。
“還好。”
青璃揉揉額角,最近幾天確實沒有睡好,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前幾天在軍中大營看淳于諳,就把在玉塔寺求得的護身符給了他,又把四年多以前,在鳳陽鎮上賃住小院撿到的麒麟玉佩一起歸還,結果淳于諳又把麒麟玉佩推給了她。
麒麟玉佩算是比較重要的信物,可以調動淳于家所有的隱衛和暗衛,當年丟失之後,淳于諳也派人留意過,他想在鳳陽丟失,或許被某個百姓撿去,讓人一直留意當鋪,這麼多年也沒有什麼動靜,真沒想到在青璃手裡。
於是,青璃又得到指使淳于家隱衛的權力。最近淳于魔頭生意上的麻煩事,那些下屬們也要回報她這裡,她不禁疑問,有了這麼多的權力真的好嗎?
“就戴這支玉釵吧。”
於嬤嬤給青璃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麥芽上前一步,從首飾匣裡面找出帶着瓔珞的長耳墜。
平陽關外雖然飽受戰火的洗禮,對這些有錢的大戶人家幾乎沒有什麼影響,他們心思也安定下來。沐陽城已經收回,京都誰當皇上總會有定論,和他們沒有關係,該吃吃,該喝喝,生活上相當奢侈。
青璃經過這幾天的查探發現,平陽富商非常多,可能是因爲緊靠着大秦,兩國有貿易往來,各自交換一些皮毛之物,販運出去就能賺上大筆的銀兩,就算是小打小鬧的貨郎,也不缺銀錢。莊戶人家的日子更是不差,弘德帝一直在平陽實行免稅政策,這麼多年,不說風調雨順,也沒遇見大災害,種的糧食足夠自給自足,有那多餘的,還可以和大秦過來的商販做交換。
“小姐,您要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開玉器店?”
於嬤嬤把一支蝴蝶玉釵斜插在髮髻上,仔細打量自家小姐,粉紅色的翠煙衫,下配着散花水霧的百褶裙,一雙綴着珍珠的繡鞋,身披着純白色的兔毛皮草,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儀態大方,舉手投足平添一份飄逸,一份輕靈,這種姿色,就是做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都使得。
“在哪裡開還不是一樣,再說這邊也方便管理。”
青璃曾經試想在鳳陽開鋪子,最後又否決了,覺得平陽城也是個好地方,或許很合適,只要有銀子賺,在哪裡開都沒所謂,那些廢玉只要十幾文,多說幾百文收購,在靈泉池子一洗,至少幾十兩出售,所以她給自己的店鋪定義,只出售精品。
“於嬤嬤,小姐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你又不懂生意,還是別瞎攙和了。”
麥芽自從回來之後,和於嬤嬤關係改善了一些,說話也沒以前那麼顧忌。她打開食盒,把早膳擺好。
前段時間幾個人來的路上,遇見了一對做早點的老夫婦,在青璃的勸說之下,投奔過來,住到新宅,吃好住好,只需要幫着做梅菜扣肉的酥餅,平日大家圍在一起幹活計,聽說還認下一個乾兒子,每天都喜滋滋的,帶着對生活的希望。
一大早,新宅那邊就送來了新做的酥餅,還有她喜歡的豆腐花和麪果子,不需要什麼配菜,偶爾換換口味,青璃也吃得香甜。
“老奴就是說這麼一嘴,可沒有攙和的意思。”
於嬤嬤和青璃解釋了一句,見自家小姐用好早膳,她低着頭收拾食盒,青璃趁着天氣晴好,在院子裡走上一圈消食。
隔壁,季盼的丫鬟正搬着小墩子,趴着牆頭,賊眉鼠眼地打探這邊的信息,每天早晚必須要查探幾次,見到淳于諳一直沒回來,又垂頭喪氣地離開。
“呸,沒皮沒臉的小蹄子!”
於嬤嬤在院中跺腳,往隔壁的方向啐了一口,罵了幾天,奈何季盼的丫鬟臉皮太厚,爬牆頭風雨無阻,青璃每次看見她那喜感的姿勢,都想到現代常說的“騎在牆頭等紅杏”,可那紅杏是淳于魔頭。
淳于諳一直在關外大營,沒有回小院。最近幾天沒有大規模的戰爭,大秦也未擺出邪陣,目前來說只有一些小衝突,相安無事。
不打仗,邪陣沒有再次出現,這給如何破陣更加大難度,衆人圍坐在一起商討,對邪陣變換的陣型拿不準,變化頻繁,次數又多,衆位將領七拼八湊,仍是沒還原邪陣。
青璃去了大營幾次,淳于諳因爲破陣的事情有一段沒睡好,每天都在研究陣圖,經常忘記吃飯,一直等到飯菜都涼了,草草囫圇一口,讓方侍衛很是擔憂,爲此還派人找過她。
“好了,麥芽,於嬤嬤去新宅,你跟着我去街上看看鋪子吧。”
青璃正在愁鋪子的選址,想做高檔的玉器店,必須要選在大戶人家常出入的主幹道,一連幾天,找到中人打聽,沒有滿意的地點,爲了顯示出檔次,最好是兩層小樓。
“小姐,奴婢這就來!”
麥芽在屋內應聲,手裡抓了一個包袱從裡面出來,臉色紅紅地道,“小姐,要是順路的話,奴婢想給乾爹送東西。”
“一邊在城北,一邊在城東,也不是一個方向啊。”
青璃故作爲難,逗弄着麥芽,見她臉上難掩失望之色,訕訕地,正要把包袱送回去,青璃故意拉長了聲音道,“不過呢,送你過去也不是不行。”
“真的嗎,小姐?”
麥芽立刻轉憂爲喜,眼角眉梢透露着喜悅,見自家小姐正一臉揶揄地看着她,跺跺腳,“小姐,您又拿奴婢尋開心……”
“哈哈,你前幾天剛給你乾爹送了衣裳鞋襪,這次是給那個什麼虎子哥的吧?”
青璃揉揉肚子,古代的少女純潔,一點小事,羞澀地都能鑽到地縫去,給情郎送點東西也偷偷摸摸的,還要找藉口繞彎子。
麥芽的乾爹在北地給她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是炊事營的一個小夥子,也有二十左右,中等身材,辦事牢靠肯吃苦,不偷奸耍,就是時常沉默,和嘰嘰喳喳的麥芽很互補。
“小姐,您猜誰來了!”
於嬤嬤快速地穿過垂花門,大步地往回跑,還不住地用手帕擦着額角上的汗滴,“菊小姐來了,馬車進到了前院嘍,這個時辰來,定是趕了夜路的!”
“我堂姐?”
青璃也吃了一驚,如今正是農忙時分,堂姐不應該有時間啊,還趕了夜路跑平陽來找人,不會是莫家村出了什麼狀況吧?她正在皺眉思索,馬車已經穿過垂花門,進了後院。
“小妹,我來了!”
莫青菊沒有着急下馬車,她拉開車窗,探出頭對着青璃招手,她面色紅潤,臉上帶着笑意,不像出事的模樣,青璃這才放下心。
“堂姐,你趕了夜路?”
鳳陽和平陽屬於苦寒之地,平日治安也不算好,晚上走夜路更要謹慎,前陣子剛解決了一夥山匪砍手黨,可附近山頭佔山爲王的可不僅是那麼一夥。
“是啊,昨兒天黑出發的,在馬車上睡了一夜。”
莫青菊撩開車簾,她身邊沒有丫鬟服侍,麥芽快速地跑上前去,扶着莫青菊下馬車,擔憂地道,“菊小姐,您不如早起出發,這樣天擦黑就能到平陽,不用趕夜路。”
“沒事,這次和堂姐夫來的,跟着他們鏢局的隊伍,安全着呢。”
莫青菊擡眼看了下大太陽,早上在馬車還有些冷,現在又覺得熱了,她用手扇了扇,“小妹,我還沒吃早飯呢,鏢局的人說,原來官道上有賣茶點的,今兒沒出攤。”
“那快進屋啊,正好還有熱粥,小菜和酥餅。”
青璃拉着堂姐莫青菊進了偏廳,又示意麥芽倒茶,忙不迭地問,“堂姐,你咋來了,可是家裡出了事?”
“確實有事,還是大好事!”
莫青菊用手捂住嘴,輕笑一聲道,“小妹,你肯定不知道,我爹種的甜瓜都熟了!個兒大的很,摘下幾個就裝了滿滿一籮筐呢!而且比蜂蜜還甜!這不,我爹坐不住了,讓我趕緊過來找你,商議一下怎麼賣出去。”
“熟了?這麼快!”
青璃也很是驚訝,最近一直在平陽,沒回去,也沒人過來送信,沒想到那些甜瓜這麼早熟,個頭大,高產。在北地這個季節,早沒有甜瓜的痕跡,南邊運輸過來的,有大半的爛果,由於戰爭的關係,也沒有多少商人往北地運送,這麼說自家可以一家獨大,馬上到了八月十五,甜瓜正好可以做一個噱頭,大賺一筆!
莫青菊咬了一口酥餅,又舀了一勺子粥,不住地點頭。一進到八月裡,甜瓜真是一天一個模樣,每天睡覺之前,她都會去後院的瓜地看看,等到早上再去之時,就發現大了一圈。
有個別甜瓜早熟,在八月初五已經熟了,自家切了幾個放在井水裡,甜的很,有了身孕的二嫂最是喜歡,每天不吃上一塊都吃不下飯,爹也不如之前那麼小氣,對家裡人不再管束。
“難得大伯大方。”
青璃抿着嘴,盤算怎麼把甜瓜賣出去。這樣的天氣販賣出城,來回的成本太高,再說就自家那點產量,在鳳陽平陽就可以解決,她要找中人聯繫一下,看看定價在多少合算。
八月十五中秋節是一個大節日,大周的百姓很是重視。要是單獨的稱重販售,肯定沒有做果籃賺銀子,到時候用絲帶打着漂亮的結,加一些空間裡的應季水果,定能賣個好價錢。
“小妹,還是你有主意!我爹那腦子啊,還想運到集市上呢!”
莫青菊對着青璃豎起一個大拇指,同樣的東西,包裝過後,售價天差地別,就拿針頭線腦的小玩意來說,散着賣幾文錢,放在一個精緻的荷包裡,專門賣大戶人家的小姐,價格就翻了到了二兩銀子。
姐妹倆坐在一起,莫青菊又說了莫家村的一些情況,現在是農忙,家家戶戶一直到地裡面忙到很晚。族長請了先生,每天晚上天黑學習一個時辰認字,也會講一些農事上的技巧,大家互相交流經驗。
學堂辦的有聲有色,回到家裡,小娃們做了大人的先生,見自家爹孃學認字太慢,還經常嘲笑,這些做爹孃的不如小娃,也覺得沒底氣,白日下田,還用樹枝在土地上寫寫算算,有時候族人見了她,還要問幾個生僻字。
族長經常召集大家開會,說田地回收的事宜,開始族人轉不過來彎兒,回家就合計自己是不是吃了虧。族長開會的時候把族人痛罵一頓,無論是修路,辦學堂等都是青璃家出的銀子,要論吃虧也輪不上他們。
衆人想通之後,表示支持族長的做法。莫家村還有外姓人,有的也買了田地,族裡準備用大價錢回收,作爲族田,再到鳳陽郊外買上一片良田,並幾個小鋪子作爲族產。
“大家能想通就好,咱家多出點銀子也沒啥。”
青璃不差那點銀子,只要族人有潛力,能成爲助力,付出點也是應該的,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人。這也是自家爹的心願,她對此沒有什麼想法。
“小姐,您還出門嗎?”
麥芽站在一邊,吞吞吐吐地問了一句,她和小姐剛出門,菊小姐就到了小院,現在二人在一起聊天,絲毫沒有要出門的跡象,她回頭看着放在偏廳的包袱,裡面是她熬夜幾天給虎子哥做的衣衫和鞋襪。
“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一會兒就出門。”
青璃嗔了麥芽一眼,拉着自家堂姐的手,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束,一身淡黃色的小雛菊衣裙,堂姐今年也有十四了,有了少女的風姿,莫家的女娃,除了她之外,都是細長眉眼,清秀的很。
“哦,小妹,這次來平陽,想住上兩天,你買了新宅院吧,我住過去應該不打擾吧?”
莫青菊眨眨眼,她知道這裡是淳于諳的小院子,不太方便,雖說少將軍對自家小妹疼寵,但那個人總是沒什麼表情,一臉嚴肅,她看着還有點害怕,和子歸堂哥一樣,讓人難以接近。
“不打擾,堂姐,你來的正好。最近想在平陽開一家玉器鋪子,咱們出門去看看。”
青璃拉着自家堂姐,看店鋪是一方面,甜瓜的事情也要找中人幫忙,她在平陽紮根不深,和大戶人家合作少,中人幫忙聯繫人會抽成,卻讓事情變得更加簡單。
二人上了馬車,趕往平陽城最豪華地段。今日也不知道抽什麼風,平日不太出門的姑娘媳婦們,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五成羣地說笑着,莫非又有什麼招親儀式?
人多,馬車也多,在狹小的弄堂,兩輛馬車並排過不去,因爲誰先過的問題,兩名車伕大打出手,趁着這個工夫,幾名少女們快速地跑過去,把馬車擠到了一邊。
“今兒是什麼好日子?還是有人招親?”
青璃撩了簾子,問前面的車伕,車伕也糊塗着,“小的也不清楚,還沒到中秋,不應該出來這麼多人啊。”
車伕爲了問明白,攔下了做精心打扮的女子,對方眼神躲閃着,往馬車裡面瞟了兩眼,最後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幾個人提着裙角跑開了。
“真是奇怪,好像怕被搶了夫婿一樣的!”
麥芽拉開車窗看了一眼,給青璃和莫青菊倒了茶水,又用小鉗子夾着核桃,“一準兒有什麼貓膩!”
青璃揭開杯蓋,輕抿着茶水,對此事不太留意,她心裡正盤算着用多少銀子買鋪子。空間裡有一批存貨,因爲是低檔的玉器,雕刻水平比較粗糙,就算玉質成了上等,雕工也需要更改才能賣個好價錢。
“小姐,這些人都跑到卿和堂那邊去排隊了!”
車伕穩穩地駕着馬車,從弄堂穿過,來到平陽城東城的主幹道,這裡比較繁華,道路也寬敞,兩邊都是一些銀樓,珠寶鋪子,胭脂水粉的鋪子,是平陽大戶人家常來光顧的地方。
卿和堂在一條街道的正中間,比其餘鋪子的門臉要大,大概有三間正房連接而成,上面掛着金絲楠木的牌匾,燙金的幾個大字,“卿和堂”,在右下角,有一個“雲”字,證明是雲家的產業。
“卿和堂,搞什麼名堂,難道要施藥嗎?”
青璃拉開了車窗,街道了擠滿了人,還有人剛得知消息,從家裡跑出來的,大家排起了一條長隊,不似剛纔在路上那樣談笑,幾乎沒有人說話,衆人在安靜地等待。
“小姐,最近平陽多雨,城內的百姓很多人染上了風寒。”
麥芽見衆人是在雲家的鋪子門口排隊,臉色就緩和了一些,雲家的口碑人盡皆知,經常佈施,幫助窮苦的百姓,個別實在拿不出銀錢的,也會答應拖欠診費。
等了有一會兒,人羣突然動了,每個女子的臉上都帶着興奮之色,前面領到藥包的女子也會安靜地站在一側,久久不願離開,眼眸閃亮。
青璃看到這些人的表情,立刻想到一個可能,她讓車伕停車,下車推開人羣往前面一看,在鋪子裡站着一身白色長袍的男子,領口和袖口做了銀絲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着一條米色鑲嵌小珍珠的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髮上戴着嵌玉小銀冠,更加襯托他的頭髮黑亮潤滑,如同綢緞。
他低着頭,用細繩繫着藥包,面色淡淡的,卻很溫暖,纖長白皙的手指拿起身邊的藥包,給前面的女子,然後微笑地點頭。
“我說,你怎麼插隊啊!”
“就是,後邊那麼多人等着呢!”
很多女子看到戴着帷帽的青璃,臉上都帶着不滿之色,雲公子難得來平陽,大家得到消息趕來,都是精心打扮過的,沒有貧窮貴賤之分,不能因爲穿戴的好就擠到前面去。
雲隆豐聽到有抱怨聲,他擡起頭,微微一笑,眼裡帶着璀璨的光,更是讓前排的女子臉紅心跳。平陽沒有京都開放,這些女子臉色酡紅,眼神如春水,可也不敢往雲隆豐身上靠,一直保持着距離。
“青璃,你來的倒是快,難不成也是過來領風寒藥包的?”
雖然青璃戴着帷帽,隔着面紗,雲隆豐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了她,他搖頭開着玩笑,“看中了什麼拿走就是,回頭記在淳于賬上。”
“我還以爲你不要銀子呢,算盤打的倒是精。”
青璃抱着胳膊,爲了不引起騷亂,她站到一側,此刻莫青菊和麥芽好不容易推開人羣,擠了進來,見到雲隆豐在發藥,也是一愣。
“少夫人,在平陽誰人不知道您給北地大軍送了多少糧草,還在乎這點銀錢?”
雲隆豐手上的動作不慢,他臉上帶着和煦的微笑,溫潤如玉,如果說剛纔只是帶着面具,此刻他的笑意是發自內心的,不再那麼遙不可及,身上多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大周第一首富,還和小女子談銀錢?老雲,你何時這麼小氣?”
青璃在卿和堂內參觀一番,佈置和鳳陽鎮上的差不多,前廳分爲藥堂,診堂,後院有專門照顧病人的後堂,藥庫,裝扮得很古樸,在藥堂前面有櫃檯,後面是一排排高高的櫃子,櫃子裡面全部是小抽屜,幾名學徒正在抓藥,聽見這邊有動靜,忙地沒時間擡頭。
“老雲,這個稱呼……”
雲隆豐淡笑地搖搖頭,他快速地給前面排隊的人發放藥包,見到有人接替自己,轉身走出了櫃檯,對着青璃等人招手。
“你沒回京都嗎,怎麼跑平陽來了?”
青璃推開門,跟着走進後堂,她能聽見前廳有嘈雜的喊聲,只有前面的人見到了京城第一公子,正在炫耀,後面沒見到的女子們很是瘋狂,不依不饒。
“沒有,別和我說你不知道京都的消息,城門都關了,我如何進城?”
雲隆豐讓人上了茶水點心,他和青璃算是老熟人,也是朋友,彼此間無需客套,說話也隨意地很,一旁的莫青菊和麥芽都在發呆,臉色紅紅的,如此近距離地觀看京都第一美男,真是運氣!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嘛,靠臉就可以。”
青璃捂着嘴調侃,那種用臉就可以結賬的事,只能發生在雲隆豐身上,他每次出現,都要轟動,出門坐馬車也有少女們瘋狂地追逐着馬車,在京都還有很多官家小姐捨棄臉面,等在多寶閣門前,只爲了能多看他一眼。
“青璃,你就別調侃我了。”
雲隆豐完美的笑意終於有了一絲裂痕,他苦笑着,或許別人習慣這種被追逐的感覺,但是他不喜歡,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長成這樣的容貌,爲此經常感覺到苦惱。
後堂的佈置簡潔,一張八仙桌並幾把椅子,旁邊還有幾盆花草,到處充滿着藥香,讓人很舒服。青璃放鬆身體,斜靠在椅背上,“老雲,你這次來平陽,應該是有事吧?”
“恩,這次調配了一些藥材,所以我纔來平陽,也是昨日纔到。”
雲隆豐說起了正事,立刻一臉正色,他和青璃說起京都的形勢,目前很是嚴峻,一片混亂,兩方廝殺慘烈,牽連到很多無辜的官員,現在人人自危,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有弘德帝的遺詔,上面有玉璽的印記,分不清哪個真的。
關於遺詔,青璃很清楚,耶律楚仁那份纔是真的,至於四皇子耶律楚陽手裡怎麼也有,她猜測應該和鬼羅剎脫不開關係。麥冬被刺殺事件,說明鬼羅剎這個組織裡也出了問題,至少有人叛變,令人堪憂。
“大秦那邊,研究出一種邪陣,少將軍沒能破陣,最近都在苦思冥想,研究破陣之法。”
青璃嘆息了一聲,大秦沒有再次發動進攻,若是她在,以她的記憶力,記住陣型沒有問題,到時候有了對方的陣圖,己方纔能研究陣眼所在,這是破陣的關鍵。
“聽說了一些。”
雲隆豐點點頭,得知前線緊急,他來平陽纔沒通知老朋友,想不到遇見了青璃,她那些事蹟,可都傳進他的耳朵,現在士兵都統一改口,叫了少夫人。
“對了,上次你要的汝陽海邊的沙地,現在正在造船吧,胃口不小。”
雲隆豐親自給青璃滿了茶水,雲家富可敵國,生意遍佈大周南北,卻沒想過往外海發展。莫家生意在京都風生水起,畢竟底子薄,竟然想到這個辦法,克服困難找人造船,他心裡欽佩。
“還不是窮的,我要是大周首富,也不會想着外海的生意了。”
青璃哭窮,本來自己有空間在,錢財足夠揮霍一輩子,可是現在不光是她自己,還有淳于魔頭那份,而淳于魔頭可是養了幾十萬人馬,每天花費,她看到賬單都在心碎。
“若是楚陽當了皇上,你負擔能輕些。”
兩個人在一起說着從京都分離之後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期間還提到了如玉,青璃發現,雲隆豐面色不太正常,似乎有些傷感,她心裡多了一些猜測,莫不是這兩個人有點什麼?
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午時,有學徒來稟報發放完了風寒藥,那些少女們並非全是爲了領藥包,主要是想見見傳說中的京都第一美男,被青璃打岔,錯失了機會。得雲少主不在,人頓時少了大半,最後來了一些大叔和大娘,可算把全部的藥材發了出去。
“老雲,真是巧,我有預感,遇見你之後,我能順利。”
青璃上下打量着雲隆豐,心裡尋思,找不到鋪子,她正在鬱悶中,眼前這位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卿和堂在北地一家獨大多年,認識的官家富戶數不勝數,她打着小算盤,甜瓜也可以讓他幫着解決,中人的費用省了好大一筆。
“可是我有不好的預感,我要有麻煩。”
雲隆豐抖抖袖子,見青璃眼睛發亮,他無奈地道,“說吧,有什麼能幫忙的。”
“哈哈,老雲爽快!”
青璃頓時覺得心中無比暢快,她拈了一塊花瓣形的棗泥糕,放在嘴裡咬了一口,鬆軟,有紅棗的香氣,就着茶水吃了一小塊,這才慢慢悠悠地道,“我想開一家玉器店。”
“玉器店?在哪裡?”
“你彆着急,聽我說完。”
青璃見雲隆豐不解,她解釋道,“就在平陽城。我調查過,平陽城的大戶人家很喜歡玉器和瓷器,我想開一家精品的店鋪,自然要好位置,這裡是東大街,是最繁華地段,也是最好的位置。”
“這裡的鋪子價格上不論,生意都還不錯,所以沒有人想要出兌,是吧?”
雲隆豐點點頭,立刻領會青璃的意思。想開精品的玉器店,在平陽也只有這一條街道上可行,來往都是官家和大戶人家,有銀子,精品玉器店若是放到別的地段,會自己降低檔次。
“不但沒買到鋪子,還缺匠人,我沒有熟悉的玉石工匠。”
青璃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她就是想一出做一出,想賺錢才臨時做的決定,鋪子和人手都比貨源好解決,她有了最關鍵的貨源,賣出去一份就賺一份的銀錢。
“什麼都沒有你就想開鋪子。”
雲隆豐臉色一黑,他思索片刻,“工匠我有相熟的人,可以給你介紹。鋪子嘛,現在還不好說,我一個老朋友,這條街道上有一半的鋪子都是他家所有,可以給你引薦。”
“那就最好不過了!”
青璃搓搓手,心裡尋思,雲家樹大根深,從商有百年曆史,背靠大樹好乘涼,不像她,什麼都需要自己研究,身邊得用的人太少。
在京都的時候,雲家族長夫人,也就是雲隆豐的娘,米夫人給雲家一個嫡系子弟上門提親,若是成了,會不會有另一番際遇呢?青璃託着腮想了片刻,這麼多年,對她表示好感的官家公子,世家子弟有很多,她從來沒有動心過,從開始到現在,只認定淳于魔頭一人,似乎她過來就是要和淳于諳綁定在一起,有宿命之感。
“老雲,我要開玉器鋪子,還請多多關照。”
青璃用茶水和雲隆豐碰杯,面色謙遜,話說的十分客氣,雲隆豐用帕子點了一下額角,總覺得事沒完,感覺上了賊船。
“還有一件小事……”
“事實證明,你說的事都不小。”
果然應驗,雲隆豐立刻打斷青璃的話,當時在京都,她說要海邊那邊沙地,也說是小事,後來在那裡建造了船塢,在她身上,就不存在什麼小事。
“這次真的是小事。”
青璃嫣然一笑,用美色對雲少主是沒有用的,她給麥芽使了一個眼色,比劃了一下,麥芽立刻會意,片刻之後,送進來一個大甜瓜。
“咦,這裡怎麼有甜瓜?你用這個賄賂我?”
雲隆豐一年有多半年的時間都在北地,他很少見到甜瓜,北邊不產這個,運輸條件不好,一路上下雨,甜瓜到了北地也沒幾個好的,所以這算是比較金貴的物事。
“當然是我家種的。”
青璃讓麥芽出門找學徒切盤,對着雲隆豐介紹,“這次甜瓜家裡種了一片地,不太多,也有兩三千斤,你也知道很金貴,我想拼成果藍賣高價,但是我沒有鋪子,而且……”
“北地還能種出來甜瓜?真是稀奇!”
等到甜瓜被送上來,雲隆豐用竹籤紮了一塊放在嘴裡,末了問道,“你想用什麼價錢出手?”
“我這裡,還有一些杏子,梨,蘋果和紅棗,味道準保好,幾個甜瓜加蘋果等配上一個果藍,每個至少也要幾兩銀子吧!”
京都幾文就能買到的甜瓜,在北地絕對可以賣出高價,那些窮人吃不起,也不會買,大戶人家不會在乎三瓜兩棗的銀子,只要新鮮就好,青璃知道這些東西雖然在北地金貴,也不是一定買不到,自家的品相不錯,幾兩銀子沒問題。
“這個時候,你胃口到是小了!”
雲隆豐不住地點頭,他正了正面色,眼裡立刻多了狡黠的光,十足生意人的架勢,“你這批甜瓜,不用賣給別人,我全部收購。”
“每年中秋都因爲禮品發愁,這次可算是解決了問題。”
雲家有大部分的合作伙伴,每到過節,都要送些禮品,金銀玉器,月餅茶葉,年年都是這些沒有新意的東西,而且花費巨大,這種甜瓜稀有,有銀子也吃不到這麼大,這麼甜的。
“青璃,你放心,價錢上絕對比你說那個要高。”
青璃點點頭,這下解決了,也不用操心甜瓜,匠人不缺,就看鋪子的了,雲隆豐說幫她引薦,只要她出價高一些,相信一定沒問題,雲少主就是她的福星啊,兩個人見面不到半個時辰的工夫,煩心事解決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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