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月,平陽城滴水成冰,北風呼呼地吹着,夜晚的時候,經常能聽見清脆的響聲,早上起來一看,那些樹枝被大風颳落,落得滿院子都是,下人們早起撿樹枝,作爲燒火的柴禾。
天一冷,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兩旁的鋪子關着門,有時能看到臉頰凍得通紅的小夥計,在門口搓手跺腳招攬生意。
青璃坐着馬車,來到玉器鋪子,她要準備這兩天回到鳳陽,在臨走之前,查一下賬本,還有不到一個多月就進了臘月,到了年根底下,家裡也要準備過年事宜,順便盤點這一年的盈餘。
“小姐,這天冷的很呢。”
馬姑娘打開門,玉器鋪子門前是一塊深色的地墊,青璃踩了雪,在地墊上蹭了蹭,這才走進鋪子,還是有地下煙道好,進門暖氣撲面而來,賬房和掌櫃富順正在櫃檯前盤賬,看見青璃,趕忙迎了出來。
“這兩天我要回鳳陽,富順,鋪子就全權交給你做主。”
青璃坐到等候區的沙發上,沙發上鋪着一層厚厚的絨墊,坐上去很舒服,馬姑娘端了熱茶和瓜果,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小姐,平陽一冷,咱們鋪子的生意不如前段,不過最近有不少人家成親,也有大戶人家委託咱們鋪子玉石頭面的,幾位師傅倒是在樓上忙着。”
天一冷,幾乎沒有人願意出門,大戶人家都派丫鬟婆子來跑腿,來店鋪裡面預定首飾,有些是他們自己提供圖樣,有些圖樣需要鋪子裡出,還要多加二成的銀子。
玉器鋪子裡面請了一個畫師,是馬姑娘介紹過來的。從前馬姑娘在一些殷實的人家教人識字,也遇見一個同樣命苦的女子,剛成親沒多久死了夫君,成了新寡。
孃家嫌棄她晦氣,和她斷絕來往,夫家公婆說她命硬剋夫,對她很是憎惡,真真是無家可歸。原來靠着賣一些絡子繡樣賺銀子,勉強餬口,到了冬日裡,布莊也沒什麼生意,她幾乎是每天喝着糙米粥度日。
馬姑娘本想把人介紹到玉器鋪子做個夥計,不過青璃覺得不行,雖然也同情此女子的遭遇,還不到二十歲,就經歷了這麼多挫折,可她也不是開慈善堂的,這女子常年被打壓,人比較沉默,又一臉愁苦,這樣的性子,根本沒辦法做一個八面玲瓏的夥計。
若是找點活計,青璃這邊有很多,在城北大營,有很多士兵們的衣衫需要縫補,士兵們會針線,但是那針法慘不忍睹,最後淳于諳拍板,請了一些家裡條件極差婦人,讓她們計件縫補,也算多一個營生。
本想把這個女子介紹過去,無意中發現,她的畫作非常好,而且有自己的創意,正好鋪子裡面缺少一個畫師,青璃覺得撿到了寶,立刻決定,讓她來上工。
“恩,天也冷了,在樓上做工沒有樓下暖和,讓大家都多注意一些,別染上風寒。”
樓上沒有煙道,氣溫很低,青璃給衆人配備了爐子,時常有熱茶喝,但是這些人工作專注,有時候在那種環境要幾個時辰,等到自己反應過來,凍得哆嗦流鼻涕。
青璃家的鋪子,待遇一向不錯,每個人不但能得到毛皮坐墊和棉衣,還有成套的帽子手套。每隔一段時間,還會發糧米,豬肉,魚等各項福利,所以來鋪子裡做工的都覺得自己是得了造化,牟足勁幹活。
“小姐,您還是和當年一樣。”
富順給青璃滿上茶水,感慨地說了一句。
有時候,他會覺得這是夢,當年不過是李墨軒家的小夥計,因爲不想昧着良心做事,得罪了人,眼瞅着吃不上飯,誰能想到,當年做的那件事,讓他得到了回報,跟了自家小姐之後,家裡條件轉好,爹孃的病也跟着好轉,多虧了小姐施藥,家裡人時刻提醒他,不能忘記這天大的恩德。
“人也是會慢慢變化的。”
青璃喝了幾口熱茶,在心底嘆氣,當年在她心裡,人命纔是最珍貴的,現在不過是螻蟻,只要擋路的人,她可以毫不猶疑地除掉,或許有人說這是一種墮落,她覺得適應這個時代,爲了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
賬本被富順上交,青璃翻看了幾頁,她的鋪子全部供兩頓飯,午時有糕餅茶果,到了晚膳,至少也有三菜一湯,上面記錄了鋪子裡面最近支出情況,記載很清晰,條條明確,氣候一冷,鋪子裡的夥計們的菜明顯跟着縮水,只有一些蘿蔔白菜。
“上次我和你們說的,在後院空置的房間裡面種點蒜苗和香菜,長勢怎麼樣?”
青璃放下賬本,擡頭看着馬姑娘,因爲她心細,這些瑣事都交給她打理。
“還不錯,掌櫃的說再等等,前幾天本想摘幾根炒豆腐的。”
馬姑娘抿嘴一笑,夥計們都捨不得,大家一致決定再等等,到時候吃的過癮。還是小姐有辦法,不然這滴水成冰的天兒,還想吃到新鮮蔬菜,那隻能是在夢裡了。
“恩。”
青璃點點頭,在鋪子後院有一個小天井,三間正房,兩間庫房,晚上會有男夥計或者鋪子裡的師傅值夜,院子裡的角落,有一個小棚子,裡面是她準備的煤,庫房裡有幾口大缸,放着一些糧米,豬肉等,晚上冷,全部凍得硬實,不用每天都去採買。
鋪子最近沒人上門,但是收益還不錯,青璃見沒有什麼需要操心的,和富順聊了幾句,這才上了馬車,回到新宅。
於嬤嬤正在收拾衣物,把青璃的披風毛皮之物全部找出來,用刷子梳理上面的浮毛,麥冬恢復了一些,被麥芽攙扶着,正在院子裡面放風,這次她離開之後,短時間不準備回來。
“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回鳳陽?”
整個府裡,屬麥芽包裹嚴實,穿着一身羽絨衣還不夠,外面套着一層兔子皮的戴帽披風,這樣的天氣,把帽子也扣到了腦袋上,讓她清瘦的身體膨脹成一個圓球。
“明天早上啓程。”
青璃算了一下,從平陽出發,不經過小鳳縣,走另外一條官道,若是快馬加鞭,等到晚上差不多就能到鳳陽,她休整一天,再去看沈冰雨的爹沈老爺。
“哦,對了小姐,城北大營管後勤的將領來找過您。”
於嬤嬤從裡屋出來,她用掃帚掃着門前的雪,平陽每日都要颳風,一到早上,原本掃得乾乾淨淨的地方都會被吹來一層的落雪,她總是懷疑每日都在下雪。
“麥冬,你身子還沒好呢,不宜在外面太久,趕緊進去吧。”
青璃領頭進了屋子,麥芽趕緊手腳麻利地上熱茶,於嬤嬤站在一旁,正色道,“說是需要一些粗布,但是平陽這些黑心商家有意擡價,想問問小姐您有什麼門路。”
“這倒是剛好。”
屋子裡面很熱,青璃脫下大氅,把手放在火爐上烤了一會兒,這才道,“小雨姐寫了書信給我,讓我去看看沈老爺,剛好她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這就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沈小姐家裡是做布料生意的?這倒是沒聽說。”
於嬤嬤張着嘴,一臉詫異,對當年之事,瞭解不多,她只聽說沈冰雨是被自己後孃給發賣了,沒想到她家也是殷實人家。
“是啊,就在鳳陽,倒是我忽略了。”
青璃抿着茶水,用手貼在臉頰上,還是有些紅潤,平陽的天太冷,在外面只有短暫的一會兒,腳底板竄着涼氣。她讓麥芽幫着做成了一雙小靴子,長筒到小腿,在靴筒處填充了羽絨。
一直快到午時,太陽這才露出嬌羞的臉,天色明亮,可是在院中根本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青璃的臉頰被呼嘯的北風颳着生疼,她趕緊又坐到了屋子裡,把羽絨被包裹在身上,冷得縮成一團。
平日還好,今天是她的小日子,只覺得很是難熬,就算喝了熱茶,小腹仍舊很痛,女子不容易,每個月都要忍受這麼幾天,也讓她情緒很低落。
淳于諳放心不下,從上次和大秦對戰到現在也有一個月的時間,最近他終於研究出破邪陣的陣法,一直在指揮士兵們擺陣,在加上過了初雪,氣溫驟降,有太多零散的瑣事全部報到他這裡,光是每日應對這些,焦頭爛額,一臉疲憊。
原本他想早日過來看看,每個夜晚都是淳于諳最思念青璃的時候,可他知道女子面子薄,自家小丫頭不是那等豪放的,上次主動獻吻,估計要羞澀好一段,他怕她尷尬,一直忍着。
早晨,派了大營的將士用布料作爲藉口,從於嬤嬤嘴裡得知,自家小丫頭要趕回鳳陽,這下淳于諳坐不住了,他必須要在她回去之前,見她一面,以慰藉相思之苦。
淳于諳扔下將士們,策馬狂奔,很快來到青璃的住所。在門前碰到了於嬤嬤,他示意她噤聲,獨自一人穿過偏廳來到內室,見自家小丫頭抱着被,縮成了一團。
“這是怎麼了,冷嗎?”
淳于諳眉頭緊鎖,大步走到牀邊,此刻青璃正在和疼痛做鬥爭,心裡正在罵人出氣,她臉色蒼白,咬着嘴脣,小日子的疼痛完全沒辦法用藥物緩解,只能這樣生生地受折磨。
“疼。”
青璃聲音微弱地回了一句,她看到一片黑影在眼前晃動,以爲出現了錯覺,淳于諳肯定在忙着城北大營的事,二人昨日才通了書信,所以他不會上門。
果然,黑影瞬間不見。青璃苦笑一下,難道是她太想淳于魔頭的溫暖了嗎?平日還好,只是每當遇見困難之時,心裡總會想到他,因爲這樣,纔有挺過去的動力。
淳于諳快速地站起身,因爲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一直在外面策馬狂奔,衣衫上帶着冷氣,剛纔是沒忍住進了內室,見自家小丫頭那副表情,心裡就明白了幾分,他退到偏廳的火爐前,烤着衣衫,一直到感覺身上沒有寒氣,這才又進了內室,把青璃整個人抱在懷裡。
“一會兒就不疼了。”
淳于諳吩咐於嬤嬤煮姜棗茶,他把滾燙的大手伸到被子裡,放在青璃的小腹上,然後連人帶被子,全部摟進懷裡,他慢慢地拍着青璃的背,眼眸柔和。
“你來了。”
手掌的溫度,傳到小腹之上,一點點注入到心裡,青璃感覺到格外地踏實。
窗外地冷風,把窗戶紙吹地發出一陣陣響聲,冷風無孔不入,從外面鑽了進來,青璃依偎在淳于諳懷裡,慢慢地感覺身體在發熱,小腹也不像原來那麼疼,這讓她恢復了神智。
“聽說你要回鳳陽,所以我來看看你。”
淳于諳擡起手,一下一下地撫着青璃柔亮的黑髮,平日兩個人不常見面,得知她在平陽,總覺得很近很近,現在去另一個城池,他頓時有些慌亂之感。
“恩。”
青璃抱住淳于諳,死命地往他的懷裡擠着,只有兩個人靠得越緊,才能感受到越溫暖。
淳于諳無奈,脫了皮靴上牀,把青璃直接抱到懷裡,然後又細心地給她蓋上棉被,還好冬日裡穿着不少,起了反應不會那麼明顯。
於嬤嬤端着姜棗茶進門,見二人放下紗帳,已經在牀上相擁在一起,她眼皮抽動,最後選擇沉默,自家小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早熟,和少將軍沒有忌諱,二人比真正夫妻還像夫妻,上次小姐脖子上的紅痕,她就想和少將軍說幾句,可是每當看到他那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把這個喝了,然後睡一覺。”
淳于諳給於嬤嬤打了一個手勢,他下牀端姜棗茶,見青璃全部喝掉之後,又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低沉着嗓子道,“好好睡一覺。”
“恩,你別走。”
青璃抱着淳于諳的腰,頭鑽到他的懷裡,他的懷抱溫暖,而且很舒服,讓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好,不走。”
淳于諳摟抱着自家小丫頭,兩個人沒有言語,一種無聲的溫情,在二人身邊流淌着。
期間麥芽想進來收走茶碗,被於嬤嬤拉到外間,示意不可打擾二人。冬日裡衣裳穿的這麼多,自家小姐又是小日子,少將軍應該不會那麼禽獸,所以暫時安全。
有了溫暖的懷抱,青璃勾着嘴角,面帶微笑,很快地進入了夢鄉,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淳于諳說話算話,一直沒有離開,他抱着她,也跟着睡了一個好覺。
暖暖的火燭的光映照在內室裡,窗外颳着大風,又下起了鵝毛一般的大雪,青璃想站在遊廊上看雪,被淳于諳禁止,他蹲下身子幫着她穿好了小皮靴,遞過來一個包袱。
“送你的。”
“這是什麼?”
青璃好奇,淳于諳能送什麼禮物,她打開包袱,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純白,她摸着上面柔軟的毛皮愛不釋手。這是一件雪貂皮做的披風,而雪貂非常罕見,就算是大秦皇后,也未必見得有。
“很保暖,鳳陽嚴寒。”
淳于諳想多說幾句,又覺得自己有些囉嗦,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在手下和家人面前,也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一直遇見青璃,纔有所改變。
“很漂亮,我會一直穿着。”
青璃用臉頰蹭了蹭雪貂皮,很是欣喜。女子都喜歡收到禮物,並非是禮物有多麼重要,而是這種心意,淳于諳能在百忙之中分心惦記她,這種感覺非常的美好。
晚膳,後廚按照吩咐,做了一個酸菜鍋,裡面放着五花肉,凍豆腐,還加了一些幹蝦仁,海蔘等提鮮,又做了熱氣騰騰的白麪饅頭,不如京都的晚膳精緻,可是味道很好,兩個人對坐,互相夾菜,吃的只剩下一個鍋底。
又是一個雪夜,屋檐下的燈籠,把天空中紛飛的雪花照的格外明顯,地上已經落下一層白茫茫的,有幾個腳印,從小路伸向遠方,那是丫鬟婆子留下的。
淳于諳把青璃摟在懷裡,二人依偎在一起看雪。雪夜靜謐,雪花飄舞着,躍動着,對面樹枝上垂下許多晶瑩剔透的銀條,屋檐下,有一條條垂落的冰棱,晶瑩剔透。
漫天飛雪,不着濃墨,宛如滲透着中國風的山水古典畫,而青璃和淳于諳相擁的畫面,是這雪夜裡唯一溫暖的韻調,卻沒有任何違和之感。
雪花如花瓣一般,飄落在淳于諳睫毛上,結了一層冰霜,把他完美深刻的側臉描繪得更加深邃,只有轉過來看青璃的時候,才能在他眸子深處發現他炙熱的情意。
二人站立良久,這纔回到內室,這夜,淳于諳沒有離開,摟着青璃睡了一宿,在夜裡不住地給她掖被子,把她冰涼的雙腳放在懷裡,一直到破曉。
青璃感覺到他離開,她長長的睫毛抖動着,心裡有一絲失落,摸着空蕩的牀邊,還有他的溫度。
“小姐,您要起身嗎?”
今日說好回鳳陽,原定計劃不變,青璃點點頭,在麥芽和於嬤嬤地服侍之下,很快地穿好穿戴整齊,要坐一天馬車,她沒有戴簪子,只讓於嬤嬤束了一個馬尾,方便她躺下。
臨走前,青璃吩咐車伕去了一趟城北大營,麥芽要給她乾爹和虎子哥送自己做的棉鞋,青璃也繫了一個包袱,讓人帶給淳于諳,裡面有吃食,衣物,還有兩雙加了羽絨的靴子。
馬車在雪地裡行進着,青璃蓋着羽絨被,斜靠在車壁上。這次回程,她帶走了麥冬,於嬤嬤和麥芽也一起跟隨,主僕四人在馬車上敘話,說一些最近的新鮮事。
“奴婢去小院收拾東西,沒有看到隔壁那個庶女出來,似乎是已經不在了。”
麥芽託着腮,一臉八卦地對着於嬤嬤說得起勁。三姨娘成功上位當了平妻,季盼也成了嫡女,總比被趕出家門的季悠地位高,又得季知府寵愛,肯定回到鳳陽去了,天氣冷,在平陽一直守着也未必能見到淳于諳一面。
“呸,那個小蹄子,上樑不正下樑歪,小婦養的!”
一提起季盼,於嬤嬤就火大,季悠雖然軟弱了點,可是有正牌嫡女的氣度,那個季盼,和她姨娘一樣,小小年紀就長了一堆壞心眼兒,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妖妖嬈嬈的,還有臉跟自家小姐搶,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紅泥小火爐上放着一個細嘴銅壺,此刻水開了,冒着熱氣,於嬤嬤在火爐上放了一個鐵蓋子,又把銅壺的水倒在茶壺裡,從小几抽屜取出糕餅點心和果脯。
“哇,牛軋糖!”
麥芽見到一匣子的牛軋糖,切口處還有花生,她立刻忍不住了,咽咽口水,拈了一塊放在嘴裡,感受到嘴裡甜甜的泛着奶香,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狀。
“吃吧,還有很多呢,這個是原味的。”
青璃臨走的時候,給淳于諳留下一批空間裡的戰馬,扔在一個空院子,讓他自己派人去接應,沒有說明來源,她的坐騎在空間,最喜歡吃酥糖,時常要喂上幾塊,不然那匹馬還會耍脾氣。
“小姐,不是還有那個綠茶味道的,老奴喜歡。”
於嬤嬤搓搓手,詢問青璃,身邊的丫鬟婆子被她養刁了嘴,對吃食很有研究,綠茶味是最近閒來無事研究出來的,空間裡養了幾頭奶牛,每天都在產大批量的牛奶,她喝不完,全部用桶裝着,放到庫房。
最近天冷,晚上有時間,在空間裡就多做了一些牛奶製品,還研製出酸奶,有酸奶味道的牛軋糖,不過幾人不太認可這個味道,只有青璃自己一個人喜歡。
“在最下面的匣子,不多了,等到鳳陽做點,子喜也喜歡吃。”
青璃捂着嘴打了個呵欠,她吃了一塊椒鹽餅乾,最近受淳于諳的影響,更喜歡鹹口,椒鹽餅乾很香。
外面太冷,於嬤嬤於心不忍,給車伕端了一杯熱茶並幾塊糖,青璃對家裡人的下人很好,連車伕都穿上了羽絨衣和皮毛,帽子圍巾手套口罩一套,圍得嚴實,只剩下眼睛還能看路。
馬車裡四壁車窗全被拉上,還有一層棉布簾子,車廂內沒有一點亮光,四壁點着油燈,麥冬昏昏欲睡,於嬤嬤和麥芽兩個人精神着,嘰嘰喳喳不停。
“小姐,季悠小姐和那個陳公子是不是要成親了?”
剛纔被打岔,於嬤嬤迅速找回話題。季悠和她孃親雖然被趕出府,卻在平陽過的不錯,沒有小妾姨娘添堵,每日悠閒,有時候還會出府去茶樓聽書,臉上少了愁苦,多了笑容。
陳公子對季悠一如既往,季悠現在不是高不可攀的知府千金,他反倒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出入成雙,上次青璃白菜價賣了一對暖玉,陳公子得知之後,主動給城北大營將士們捐了幾十車糧草,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青璃的謝意。
“快了,還有三個月,季悠及笄就會出嫁了。”
大周的女子,年滿十五歲及笄,象徵女子成年,一般多數出嫁的女子都過十五歲,除非家裡日子過不下去的,早早就送給婆家做童養媳。
前幾天見到季悠,說到嫁人之事,季悠一臉期盼,連青璃自己也恨嫁,恨不得邊關早日平定,和淳于魔頭早日在一起,不過只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等她清醒過來之後,又不再期盼嫁人。
在馬車上枯燥無味,因爲下雪,又減緩了車程,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一直到深夜,纔到鳳陽城大宅。
車伕敲開府門,驚動了府上了丫鬟婆子,瞬間起來一大片,燒熱水的,整理的,後廚也來了人,給她準備宵夜,甚至驚動了小子喜,睡眼惺忪地跑到後院,見她回來,立刻來了精神。
“小弟,趕緊去睡吧,明天早上四姐送你上學堂。”
青璃摸摸子喜的腦袋,每次見到自家小弟,都覺得有新變化,自從上次在城北大軍面前露臉,子喜的性格也改變一些,比以往更活潑,敢說敢做,膽子也大了。
第二日,青璃起了個大早,天冷,她想多睡一會兒,可是昨夜答應小弟送他去學堂,不能食言,只好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
“於嬤嬤,讓麥冬好好調養,最近一段不用她伺候。”
青璃匆匆吩咐,讓麥芽跟着一起,一路上,子喜拉着青璃說學堂上的事,他小小年紀就知道低調,沒有把在城北大營露臉的事傳揚出去,學堂的先生和同窗,只知道他家境殷實,並不瞭解背景。
“讓先生一視同仁纔好。”
子喜小小年紀就懂不少,青璃深以爲然。去學堂是爲了讀書,若是讓先生知曉身份,並不是好事。有些讀書人,失了風骨,慣於諂媚,對有背景的學子區別對待,迎風拍馬,所以當初爹爹也是爲此考慮,經過打聽之後,才把子喜送到一個口碑好的老先生那裡。
子喜沒有書童,沒有下人伺候,因爲離得遠,不能自己去學堂,這才從府上配備了馬車,接送的只有一個車伕而已。
青璃給小弟子喜準備了一個荷包,裡面裝了一些各種口味的牛軋糖,讓他分給同窗,又給他戴上一頂小帽,目送他進了學堂。
鳳陽雖然緊鄰平陽,卻沒那麼強烈的風,這個時節,街道兩旁還有不少百姓,兩旁的鋪子,生意不錯。
沈冰雨給青璃留下地址,布莊地址是平陽的一條主街,而大宅離自家也不算遠,坐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她在盤算是不是要在街上買點什麼,第一次上門不能空手。
“麥芽,你說我應該買點什麼?”
青璃和沈冰雨交好,沈老爺就算是她的伯父,雖然以前沈老爺也是糊塗,被繼室欺騙,他也很無辜,一直出門在外談生意,對繼室的做法並不知情,如今小雨姐也原諒了他,一家和睦。
“這,小姐,奴婢覺得一些有錢的員外喜歡附庸風雅,您就準備點上好的茶葉,果子和糕餅,在加上點京都的海貨,備足了幾樣禮就成。”
麥芽尋思了一下,給自家小姐出主意,青璃點頭,這樣的話,不如自己準備,肯定比鋪子買的要好。瓜果之物,蘋果和梨比較容易保存,這次也帶回來一箱,茶葉都是空間生產,自是名貴,只有糕餅,隨便買一些就好。
回到府上,簡單整理了一下,青璃準備八樣禮品,這樣在京都去官家訪客都不算失禮,她掐算了一下時間,剛好過了午時,這才吩咐車伕出發。
沈府坐落的街道,周圍都是富商人家,在平陽城經商數代,家大業大。
青璃讓馬車停在側門,她緊了緊雪貂披風,周圍門戶院牆很高,她在院牆外,只能看到府內幾棵大樹和高高的屋檐,上面覆蓋着一層未融化的白雪。
和沈冰雨在一起閒聊的時候,她介紹過,沈府一共有四進院落,三進四進住着家裡的主子。原來她是住在四進的,後孃和爹爹住在三進,三四進之間,隔着花園,有一個大池塘,冬日裡,池塘的水面上結冰,她小時候頑皮,喜歡在冰面上打滑。
後孃狠毒,得知她每天都會在用過早膳之後去池塘上,就在深夜,找了府上的下人鑿冰,等到早上,上面凍上一個小冰層,外觀上看不出來,沈冰雨不得而知,掉到了冰窟窿,後來,是她娘身邊的丫鬟冒死把她拖出來。
那個丫鬟,一直盡心照顧她十餘載,未曾婚配,沈冰雨做主,讓丫鬟嫁給自己爹,成爲了沈家的新夫人。
麥芽上去叫門,一直到很久,側門纔開了一個縫隙,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探出個腦袋,見到只有青璃和麥芽,原本狂喜的眼神慢慢地得灰暗。
“這位小哥,我家小姐是來求見沈老爺的。”
麥芽拎着禮盒,帶着笑臉,主動和家丁搭話,誰知家丁一聽,立刻變了臉色,就要關門。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
見對方躲躲閃閃,麥芽也來了脾氣,這是沈小姐的家,她只好忍下心中地不快,再次強調,“我們小姐來拜訪沈老爺。”
“我們老爺不在府上。”
家丁語氣低落,搖搖頭,堅決地關上側門,讓主僕二人吃了個閉門羹,氣得麥芽在門口大聲地道,“有你們這麼待客的嗎?我家小姐姓莫,和沈冰雨小姐交好。”
一提沈冰雨,家丁迅速地打開門,驚訝地看着青璃,見到一個絕色姿容的美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外,身上披着純白色的雪貂,就知道身份不簡單,以前下人們八卦的時候好像曾經說過,自家小姐在京都,好像和忠武將軍的侄女交好,是不是代表自家老爺有救了?不過忠武將軍在外地打仗,遠水解不了近渴。
“可是青璃?”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面容和善,她的眼睛通紅,似乎是一夜未睡,有淡淡地疲憊,身後跟着兩個丫鬟,聽到聲音,從側門走出,見到青璃也是一愣。
“是我,夫人。”
青璃微微一笑,面前和藹的夫人,就是小雨姐的後孃,聽說和小雨姐關係非常親近,所以得知她也不意外。
“快進來,着實是我們府上的下人失禮。”
沈夫人快速地拉着青璃的手,把她請了門,一臉歉意地解釋,“青璃,叫夫人太遠了些,你們在京都那麼照顧小雨,不嫌棄就喊我一聲伯母吧。”
青璃被丫鬟婆子簇擁着進了正廳,沈府之內華貴,建築有自己的風格,此刻是寒冬,花園內一片蕭瑟,青璃看到了那個小池塘,外面已經被圈了起來。
屋子內暖和,有丫鬟婆子奉茶,青璃抿了一口茶水,疑惑地道,“伯母,小雨姐如我情同姐妹,也不是外人,府上下人雖然有失禮之處,似乎是有原因的?”
青璃這麼一問,沈夫人眼圈就紅了,她用帕子點了點眼角,好半天才穩定了情緒,緊緊地抓着青璃的手,“你沈伯父不在府上,在知府的大牢裡。”
“怎麼會?”
青璃“啪”地放下茶杯,一臉驚訝,剛纔在門外被怠慢,本來還是有點生氣,現在聽聞小雨姐的爹進了大牢,她剩下的只有震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們給小雨寫了家書,可一路山高水長,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沈夫人擦擦眼淚,這才說了事情的原委。
沈家就是以布匹起家,家裡有相當多的庫房,裡面大量的庫存。沈老爺爲人厚道,做生意從不肯佔人便宜,就算是按尺頭買布料的百姓,他都會吩咐夥計預留出一部分來。
前段時間,鋪子裡面接到了一樁大買賣。在鳳陽有一條花街柳巷,其中有家最大的青樓萬花樓,小鳳縣上也有分支,青璃記得,以前如玉似乎就是這個萬花樓的頭牌。
出事和萬花樓有很大關係。沈老爺接到生意,對方的老鴇非要讓能做主的東家去談,她要給樓裡面的姑娘們選購一些布料,每個人要做幾十套成衣,如果成了,是一樁幾千兩銀子的買賣。
沈老爺回來和沈夫人商議,他一個男子,也不怕去花樓談生意,沒有在乎這件事。當時就答應下來,讓夥計和掌櫃把好布料,各種布匹顏色花紋不一致的都剪裁下來,做個標記,方便花樓的老鴇挑選。
就在三天前一個旁晚,沈老爺如約到萬花樓談生意,萬花樓的老鴇也是爽快之人,兩個人雖然初次合作,但是彼此都退後一步,很快成交。
沈老爺喝了一些酒,想去茅房小解一下,就帶着夥計離開,華燈初上,正是萬花樓姑娘接客的時候,他讓夥計到後院馬車前去等候,自己進了茅房。
壞就壞在去茅房上,當時沈老爺喝多了,扶着牆解決,等出來的時候一身是血,被花樓迎客的姑娘看到,連連驚叫,有人進了茅廁才發現,裡面死了人。
萬花樓的茅廁出了人命案,這下可鬧大了,接到報案,官府很快地來了人,恰好仵作驗屍,人剛死不久,地上發現了兇器,是一把長匕首,正中死者後心,有花樓的姑娘證明說只有沈老爺一人進到茅廁,並無旁人。
死者後臺很硬,青璃算是間接地認識,正是季知府那個三姨娘族兄,聽說做生意發達了,有的是銀子,最近通過三姨娘撮合,剛抱上季知府的大腿,這下人突然暴斃,三姨娘不依不饒,揚言要讓沈老爺償命!
“這個死者和沈伯父認識嗎?無冤無仇……”
青璃知曉,季知府就算不是個糊塗蟲也是個耳根子軟的,三姨娘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三姨娘失去了仰仗,一定氣得吐血,必定不會放過沈家,這個時候斷案,說白了,人證物證都可以僞造,全靠父母官的良心。
“唉,這個人原來在平陽做生意,因爲和季知府勾搭到一起,就起了在鳳陽開布莊的念頭。”
沈夫人委屈地抹着眼淚,真真是禍從天降啊,誰能想到那個人就死了呢,她把眼睛擦得紅腫,繼續道,“因爲有了知府做靠山,所以一直橫行,看上了我們沈家布莊,想花幾百兩買下,還警告我們,不賣就走着瞧。”
沈家布莊門面很大,在鳳陽黃金地段,光是鋪子至少值幾千兩,還有庫存,要是這樣算,沒有幾萬兩打不住,竟然想用幾百兩銀子買下,此人真敢說,信口開河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所以,你沈伯父不答應,曾經和他吵過一架,當時在布莊,掌櫃的,夥計還有很多人看到過。”
青璃揉揉額角,心裡盤算,這事實被說的不算清晰,還有很多細節,沈伯父是讓夥計先去馬車上等候,他去茅廁,那麼從進到茅廁,到被爆出有人被殺,是多久的時間?
屍體是一刀斃命,還是經過了搏鬥?若是一刀斃命,這可真難說,因爲人在如廁的時候,多半會放鬆警惕,在花樓裡面酒鬼多,走路搖搖晃晃,如廁不會盯着別人看。
兇手可能認識死者,死者沒有防備,也可能受人指使,並不認識死者。
無論怎麼說,還有太多的狀況需要弄清楚,這個事,她必須管,也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