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困在這座小城市裡。每天都忍受着苦刑。白天的時候做苦工,晚上回去之後,還要和花姐互相抱怨兩句。我感覺又回到了當初的輪迴之中,一天天的,像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但是這與輪迴畢竟不一樣,輪迴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還活着,那種絕望,簡直比死還要可怕。但是現在不同了,我知道自己是在夢裡面,只要我想放棄,沒有人能夠攔住我。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我終於可以脫下破舊的棉衣,不必再忍受寒冷。這些天回到家裡面的時候,我發現花姐原本憔悴的面容漸漸地水潤了起來,十根手指也重新變得纖細。因爲這一年苦工,走路帶風的她,也重新變得優雅起來,搖曳生姿,風情萬種。看得人倒也賞心悅目。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已經很久沒有和她吵架了。晚上的時候,我坐在牀上,看着花姐,不由得感覺有些異樣。我覺得似乎就這樣過一輩子,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我心裡面暗暗納悶:難道這就是日久生情嗎?
花姐似乎察覺到了我正在盯着她,回過頭來,衝我笑了笑,問道:“你在看什麼?”
我不發一言,慢慢的走過去,輕輕地抱住了她。
我本以爲花姐會歡喜非常,沒想到,她伸出手來,在我胸口上推了一把,笑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有些尷尬的笑道:“做夫妻應該做的事。”
花姐挑起眉毛來,奇道:“我們不是兄妹嗎?”
我頓時愣住了:“咱們兩個什麼時候變成兄妹了?不是未婚的夫妻嗎?”
花姐笑道:“你也知道我們是未婚的夫妻嗎?那你怎麼可以做越禮的事?”
我呆了一下,說道:“那你之前,想要和我……”
花姐說道:“之前?之前到什麼時候?那時候我想要和你好,被你斷然拒絕之後,我已經心如止水了。三貞九烈的故事,我每天都溫習一遍。”
我心裡面有些不是滋味,說道:“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你幹嘛還要記恨我?”
花姐搖搖頭,說道:“算不上記恨。我這個人,本來就長情得很。你以千金替我贖身,我感激你幾生幾世。你拒絕了我,又想讓我轉眼便忘,哪有那麼容易?”
然後,她躺在牀上,不再動彈了。
我心想:想不到花姐脾氣這麼大。不過這倒也符合她的性格。
第二天的時候,花姐早早的起牀去做工了。而我則慢吞吞的爬起來,心想:整天在這裡受苦,也不是個辦法,誰知道那孕婦什麼時候醒過來,而我又要在這夢裡面呆多久?
我這樣想着,就沒有再去做工。而是信步向小城外面走去。我倒想要看看,城外是什麼世界。如果有不必受苦的世外桃源,那我就帶着花姐走了算了。
我走出城門,看見外面是大片大片的農田,裡面長着麥苗。所有的農田都千篇一律,不差分毫。我在田間向遠處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發現周圍的景物仍然沒有什麼變化。
這麥田像是大海一樣,一望無際,看不到盡頭。我心想:呂先生幾個人設計的這個夢,可真是夠偷懶的。城外被農田包圍,不知道延伸出去了幾萬裡。這誰還能走得出去?
我搖搖頭,慢慢的走了回來。
這時候已經不早了,再去做工已經來不及了。乾脆餓一頓算了。想到這裡,我鬼使神差的向河邊走去了,利用這點時間,幫着花姐洗洗衣服也好。早點完工回家。沒準能把她哄高興了。
我遠遠地已經看見了她。忽然聽見一陣爭吵聲。有幾個老婦人正不忿的指着花姐,罵道:“我們洗衣婦也要講羞恥。衣服洗得乾乾淨淨,拿到工錢也心安理得。咱們靠的是雙手吃飯,可不是兩個臉蛋。”
隨後,花姐冷笑道:“我和你們一樣在河邊洗衣服,我怎麼不是靠雙手吃飯了?”
老婦人說道:“你是靠雙手吃飯?你的手是金子做的嗎?我倒沒有聽說過,有誰洗一件衣服能得一錠銀子的。如果任由你壞了洗衣婦的規矩,那咱們也就不用吃飯了。”
花姐說道:“有人樂意讓我洗,你找不到這樣的主顧,嫉妒我,說這些瘋言瘋語,有什麼用?”
老婦人們怒道:“我抓花了你的臉蛋,看你還怎麼媚人。”隨後,她們就撲了上去。
我驚到:“這還了得?”我連忙向那幾個人跑過去。可是我跑到半路,忽然聽見身後一陣馬蹄聲疾馳過來。
我連忙向路邊讓了一讓。我看見一個衣飾華麗的少年疾馳過去,揚起馬鞭,向那些婦人頭上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那些老婦人哀求不已,抱頭鼠竄。
少年喝道:“以後再敢生事,我讓你們再也吃不上飯。”
然後他跳下馬來,向花姐柔聲說道:“你沒事吧?”
花姐搖了搖頭。
少年笑道:“我請你喝茶,壓壓驚。”
然後兩個人並肩向茶樓走去了。他們兩個神態親密,顯然是熟人。
我心中暗暗叫苦:“不妙啊。難不成花姐在偷人?這可是一頂大綠帽戴在我頭上了。”
我跟着他們走了兩步,又自我安慰:“我和花姐半點關係也沒有。她移情別戀,我正好脫身,這事好得很吶。我可沒有戴帽子。”
如果這事發生在幾個月前,我們剛剛入夢的時候,我肯定歡喜得很,可是到了現在,我心裡面就有些實在不是滋味。
我走到茶樓上面,隔着簾子,看見少年和花姐坐在雅間裡面。品茗閒談,優雅的很。一個器宇軒昂,一個貌美如花。確實般配得很。
我心裡面又是失落,又是嫉妒,又有些破罐破摔的想法。我趙莽就是不喜歡富貴權勢,就是這麼逍遙自在,你喜歡這種富家子弟,那你就走好了,我又何必再把你找回來呢?
我想要轉身下樓,可是走了一步,心裡面又想:我是真的不喜歡權勢富貴嗎?還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花姐這樣的人,和我在一塊,好像是真的委屈她了。
一時間思緒紛飛,我倒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這樣踉蹌了兩步,一腳踩空,就從茶樓上摔下來,人事不知了。
等我再恢復知覺的時候,我感覺全身無處不疼。估計是在茶樓上摔傷了。我沒有睜開眼睛,因爲即使是用鼻子聞,我也知道自己回家了。
我聽見身邊有人在哭,聽聲音,似乎是花姐。我原本已經涼了的心又熱起來了,她爲什麼哭了?難道覺得對不起我,所以回心轉意了嗎?
只聽見她哭道:“我確實認識了富家公子,可是我和他清清白白,什麼關係也沒有。”
我一聽這話,心中舒服了很多。
緊接着,花姐又來了一句:“就像跟你一樣,清白的很。”這話傳到我耳朵裡面,就滿不是滋味了。
只聽見花姐說道:“他飽讀詩書,文武雙全,性子又好,絕對不是爲富不仁的壞人。我和他在一塊,感覺情投意合,心裡面歡喜得很。而且,他也是一樣的想法。”
她嘆了口氣,說道:“我上一世,淪落風塵,原本對情愛不再指望了,只想找個老實人過一輩子就算了。可是……可是這一世我清清白白。找個情投意合的,似乎也沒有錯吧?你對我雖好,但是我和那位公子在一塊,心裡面更自在。咱們兩個有緣,但是畢竟不是一類人,我骨子裡面是文雅的,做不來髒兮兮的洗衣婦。沒有等到你的時候,我心裡面還有幻想。可是和你過了幾個月,我就有些失望了。你曾經用千金贖我,那我就把千金還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