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像是漲潮一樣,眼看着越來越高。只是片刻的工夫,就已經沒過了我的小腿。我驚道:“了不得了,怪不得這兩個人要跳進水裡面,原來是打算用水淹死我們。”
我正說到這裡,忽然聽見旁邊響起劇烈的水花聲。我扭頭一看,發現薛倩和呂先生正在撲騰着向岸邊逃去。
我暗罵一聲,叫道:“你們兩個逃命怎麼也不等我?”
薛倩一邊趟着水逃跑,一邊說道:“老趙,逃命還用人提醒嗎?你這麼多次劫難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後來居上,很快追到了薛倩和呂先生身邊。陸地就在我們面前,可是隨着我們的奔跑,水面也在升高,往往還沒有等我們跑到地方,那裡就被水給淹沒了。
薛倩叫道:“哪來的這麼多水?看這架勢,是要把整個世界給淹了啊。”
呂先生忽然擺了擺手,氣喘吁吁地說道:“不跑了,不跑了。發洪水也不帶這樣的。這分明就是障眼法,想要耗盡我們的體力,然後吃了我們。”
我們三個人停下腳步來,眼看湖水越來越高,漸漸地,已經蔓延到我們的胸口了。
薛倩問我:“老趙。你水性怎麼樣?”
我撓了撓頭,說道:“勉強會一點狗刨。”
薛倩得意的說道:“我比你強點,我學過兩年游泳。”
呂先生苦笑一聲:“都這時候了,你們還有心思比賽游泳呢?你就算是再能游泳,能在水裡呆多久?”
薛倩說道:“呆到天亮不就行了嗎?”
呂先生說道:“你覺得人家會讓咱們平平安安的呆到天亮嗎?”
他們兩個正說着。而我看見湖水泛起一層層的波紋來。在月光下,這波紋一層層的擴散,從遠方一直擴散到我們跟前來了。我腦子一激靈,馬上意識到:“水下面有東西。”
我把大刀取下來,死死地盯着那波紋,眼看它已經到了我跟前,我用力的砸了下去。
在水中無從借力,而我的水性不怎麼樣。這樣一砸,身子就失去了平衡,撲騰了好一會,纔算安靜下來。可是手忙腳亂之際,我也能感覺到,我砸中了什麼東西。
果然,不遠處的水面中露出一個人頭來。這人長頭髮溼漉漉的,披散在臉上,肩膀上。分明是那捕魚的小姑娘。
她聲音淒厲的說道:“你們這些嫌貧愛富的人,就知道欺負我們窮苦人。”
我說道:“是你們先要吃我們的。咱們無冤無仇,有事好商量,何必一見面就要鬥個你死我活呢?”我這話已經緩和的很了,分明是在告饒。
而那漁女卻閉口不言。過了一會,水面中又冒出來另外一顆腦袋,是那小夥子。他關切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砸傷?”
小姑娘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邊哭,一邊說道:“額頭上好大一個包。這些人,心狠手辣,不是好人。要不然,咱們算了吧。”
小夥子說道:“你剛纔不是直喊餓嗎?現在好容易來了飽腹的東西,你卻又不吃了。”
我聽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飽腹的東西”?我們是大活人,和你們一樣的大活人。不對,你們已經不再是活人了。
小夥子不住的慫恿那小姑娘,他們兩個要合力將我們吃掉。然而,我先前那大刀似乎將小姑娘砸怕了。她猶豫着說道:“看這幾個人的模樣,像是道士。他們如果耍起狠來,咱們哪裡是對手?”
小夥子嘿嘿笑了兩聲,說道:“這些年,咱們吃的和尚道士還少了?無論他多大本事,到了這裡就走不掉。”
小姑娘嘆了口氣:“咱們若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就把那神仙吃了,也好得個解脫。”
小夥子連忙捂住她的嘴巴,叫道:“使不得,使不得。這話豈能說出口?”他的聲音裡面透着極大的驚恐,似乎很擔心這話泄露出去一樣。
那小姑娘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你怕什麼?這一趟回來之後,那神仙嗜睡的很,這時候八成還在睡覺呢。”
小夥子說道:“八成在睡覺?就是有九成九也不行。人家時時想要咱們的小命呢。”
他們兩個說了兩句,就指了指我們三個,說道:“來吧,咱們兩個一塊啃這三隻硬骨頭。”
隨後,他們又扎進水下面去了。
薛倩叫道:“呂先生,咱們怎麼辦?剛纔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證了的。”
呂先生的手不住的在額頭上抹,一邊抹,一邊說道:“別急,別急,給我幾分鐘擦擦汗。”
薛倩叫道:“你擦什麼汗?這湖水冰涼,你還能出汗?”
呂先生在懷裡面掏了掏,掏出一團黃符來。我之所以說是一團,因爲這黃紙已經被水浸泡,爛的一團糟。
呂先生嘆了口氣,隨手把黃符扔掉了。然後他咬破手指,開始在湖面上畫起符咒來。
我和薛倩雖然很希望他能創造出奇蹟來,可是這時候都忍不住叫道:“呂先生,你是不是急糊塗了?水面上能寫字嗎?”
呂先生嘴裡面輕聲唸叨着,我聽不清楚他念叨的是什麼。但是感覺四字一句,節奏很快。他的聲音時大時小,似乎很神聖。呂先生一念叨這些,我和薛倩都不約而同的閉了嘴。
過了一會,我感覺有一道紅光,從湖水中衝出來了。我看見一道血色的符咒,正漂浮在水面上。那是呂先生的血。
這些血痕組成的線條彼此串聯,隨着水波的盪漾,符咒也不斷地扭曲,飄零。可是它們無論怎麼扭曲,怎麼變形,符咒始終沒有被破壞掉,反而發出了亮光來。
這符咒像是一盞燈,照亮了黑乎乎的湖水。我看見湖水中有兩團黑影,正繞着我們旋轉。像是餓狼一樣,不斷地試探着我們,並且打算在任何時候,出其不意的攻擊我們一下。
薛倩忽然指着那黑影說道:“是魚,他們是魚。”
我仔細看了看。不錯,這兩團黑影都是魚羣組成的。可是兩個魚羣,進退有序,配合的很默契,怎麼看,怎麼像是兩個人。
我說道:“難道那小姑娘和小夥子,是魚羣變成的?”
呂先生沒有回答我,而是說道:“我終於明白王書記之前那個故事,是怎麼回事了。”
我錯愕了一下,緊接着也明白了。王書記告訴我們,有人請來了道士在這裡做法,結果第二天一看,道士們全都變成了一張皮,肚子已經被魚給吃空了。
看樣子,他們與我們一樣,都遇上了這兩個打漁的,然後迷迷糊糊的掉進了湖水中,變成了他們“飽腹的東西”。
薛倩問呂先生:“你現在有什麼辦法嗎?”
呂先生指了指飄在水面上的符咒:“有這道符咒在,他們就不敢貿然攻擊我們。我們再堅持一會,等天亮吧。”
我有些失望的說道:“我還以爲你能大展神威,將這兩隻鬼給擒住呢。原來你的辦法不過是等天亮。”
呂先生乾笑了一聲,說道:“他們在水裡面,不好抓啊。”
眼看那兩羣魚繞着我們盤旋了很久,始終不敢過來。我的心漸漸地安穩下來了,然後我衝着他們叫道:“你們今天別吃我們,明天我給你們買些酒肉來怎麼樣?”
我喊了這一嗓子之後,這兩羣魚就交匯在一處,似乎是在商量着什麼。過了一會,水面上響起一陣水聲。有兩顆頭顱鑽了出來。看樣子,這一男一女,果然是那魚羣。只不過,不知道是魚羣變成了他們,還是他們變成了魚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