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見不平之人正是安寧,只是熱心腸的少年萬沒料到自己會因爲體溫而暴露了身份。
眼見肌肉鬼就要張口呼叫,猛然一陣勁風捲過來,那高大魁梧的肌肉鬼竟被勁風捲向天空,然後直墜入奈何橋下忘川河中。
混黃的河水裡伸出無數瘦骨嶙峋的手臂,將驚恐無比的肌肉鬼撕扯下去,那中間,必有被其扔下去的亡魂。
橋上所有惡鬼亡魂見到了剛纔那一幕,肌肉鬼自始自終未發出任何聲音,顯然是被人強行制住了。
場面立刻混亂起來,小九用密音入耳之術告訴安寧四人:“剛剛的風是我放的,那隻鬼已經猜破安寧是生人入幽冥界,這些同夥一個也不能留!”
就見跳縱的身影與橫衝直撞如無頭蒼蠅的身影交錯在一起,時不時又會看到有身影從奈何橋上被掀下去。
當最後一名肌肉鬼的同夥被打落冥河之後,所有錯亂的身影已經散去,場面又恢復了平靜。後面來的亡魂不知道剛剛這裡發生了什麼,木木呆呆地走着。
事後小九才告訴安寧,剛剛他是如何暴露身份的。
衆人都慨嘆不已,誰能想得到只是區區體溫就能讓對方猜到來者爲生。行事果然不能單憑衝動,剛剛若不是趁勢將那幫要錢的惡鬼一鍋端了,只怕初入幽冥界的他們已經陷入了麻煩。
小九沒有責備安寧,而是語重心長的囑咐他:“見義勇爲固然是好的,但是行動之前一定要把事情想清楚,救人不成而白白搭上一條性命是不值得的。那些攔路要錢的惡鬼當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那些經過此處的亡魂生前也不一定就是純善之輩。相對而言,幽冥界是三界六道之中法度最爲嚴苛的世界,如無意外,這裡發生的每一幕都是定數。我們這些外人最好不要干擾幽冥界的生存法則。”
其實安寧在聽說自己是因爲體溫而暴露身份之後已經開始後怕。如果剛纔那一幕沒有及時處理好,他本人折在這裡話……那他們一家三口和整個安家……
在幽冥界找一個十五年前逝者的亡魂,的確有如大海撈針。可是現在知道了有生死薄,那就相當於知道了藏針的地圖,只要得到地圖,一切都好辦了。
生死薄在崔判官手裡,崔判官的府邸在九泉城。
問題是九泉城該往別兒走?幽冥地府,安寧可是沒有來過的。好在小九見多識廣,掌握着許多有價值的消息。
即使在地底,羅盤、指南針照樣可以使用,不至於分辨不出方向。
“可是這裡沒有太陽,不能用日晷,我們無法分清楚時間。”安寧說。
小九指着不遠處一棵大樹說:“這種樹叫陰時樹,是幽冥界和鬼界的報時樹。午時所有枝葉指向正南,子時所有枝葉指向正北。只要將它和指南指對應起來,很容易得出時間。”
衆人走上前纔看清楚那棵大樹長得並不奇特,和人界的槐樹沒什麼兩樣。奇異的是大樹所有的枝葉都朝向同一個方向,這習性倒是有些像向日葵。
安寧拿出指南針來一對照,發現陰時樹的樹葉從正南方往西南方微微發生了偏轉。如此說來,此時應該是午時剛過。
“九泉城在幽冥界中心,由此西行便可到達。我們並非鬼身,這一路過去說不定有危險,大家要小心。”小九說。
衆人點頭,安寧卻好奇地問了一個問題:“都說幽冥界有地獄十八層,那麼九泉城不是應該處在底層最安全麼?怎麼會在中心?這個位置……好像不太對啊。”
小九難得耐心給他解釋:“十八層地獄的‘層’不是指空間的上下,而是在於時間和刑法上不同,尤其在時間之上。每一地獄比前一地獄,增苦二十倍,增壽一倍。所以啊,地獄是不分層次的,而是按區域大小來形容的,只不過世人誤解而已。”
小白又問:“既然地獄是這樣劃分的,那爲什麼世人總說墜入無間地獄永不超生?”
小九回答:“永不超生的地獄統稱無間地獄,意指受苦無有間斷,一秒都不能休息,永生受苦。十八層地獄和無間地獄是不一樣的,前者屬於幽冥界,受盡苦難後可重入輪迴;後者屬於鬼界,那纔是真正永不超生的地獄。”
小九回答這些問題時認真而嚴謹,但不知爲什麼,配合着幽冥界慘淡昏黃的光線,讓人心中發毛。
等到真正見識了地獄,這種一臆想的恐怖就立刻被真實的恐怖所取代。
往正西而行,安寧五人到了第一層地獄,拔舌地獄。
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說謊騙人……死後被打入拔舌地獄。小鬼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長,慢拽……
五人之中只有安寧具有人類血統,眼前的一幕幕在他看來格外觸目驚心,甚至連一雙腳都開始發硬。
小白變出根羽毛狠狠刺了一下安寧的大腳:“呆子!你是修行之人,怕這個幹什麼?以後你丹階到了極高之處,便可脫離生死輪迴,不受幽冥界管束,生死簿上也沒了你名字。這些受苦的亡魂都是生前作惡又不積德,該有此報的。你做了那麼多好事,光是救下我和小金就夠你消除此生罪孽了,怕什麼!”
安寧搖頭:“我不是怕,我是在想世人愚昧執迷,貪了一時口舌之快,卻不想死後居然會有這樣的結果。”
衆人也跟着唏噓一番,抓緊時間往前走,這裡實在沒有什麼值得欣賞的風景。
但是走大路總不能閉着眼睛,安寧還是被迫看到了一些真實的地獄之景。除了那些可怖血腥的畫面,原來地獄和人界一樣,也有山河湖泊。只是這裡的山比這人界的山要低矮許多,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丘陵。
路上除了有三三兩兩行走的亡魂、還有被鬼使用鐵鏈栓成一串扯着的亡魂、巡邏的鬼差鬼吏、偶爾現身的鬼獸……其實幽冥界也很熱鬧。
越過第一層地獄拔舌獄進入第二層地獄剪刀獄時要經過一座小小關隘,遠遠能看到有鬼兵鬼將把守。
走近了看,雖然這裡不似奈何橋邊堵着要錢的惡鬼那般挨個檢查過往的亡魂,但是安寧心裡還有些打突。人類的體溫再如何掩飾也高於魂體,若是這羣鬼兵之中有丹階較高者,很容易就能通過觸感發覺安寧是生者。
安寧在前邊發愁,後邊小白和小金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拱他們的腿。低頭一看,原來是條青白色的巴兒狗,正哈哈吐着舌頭朝兩個小傢伙搖尾巴呢!
小孩子天性,無論男女都喜歡可愛的小動物。小金當即將小狗抱了起來,小白圍過去小心地給小狗順毛,兩人樂到不行。
因爲不是每個經過者都需要檢查,所以關隘口並沒有大排長龍,很快就輪到了安寧。
天殺的誰知道他運氣這麼好,裝得那麼老實居然被鬼兵一聲嚨:“你!”指着安寧,“就你,過來登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