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林洛寧你帶着你的童養夫來上學啦?”
林洛寧一擡頭,便看見一雙人牽着手進了學堂,兩人看見林洛寧今天在學堂都吃了一驚,女方下意識地就嘲諷出了聲,男方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抽開了自己的手。
這兩人的異樣並沒有引起林洛寧的注意,或者是說,林洛寧的注意力早就被另外一件事情給吸引了——原主記憶中的王青青帶着仙友的氣息!
王青青自然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的林洛寧對她並沒有怒目而視或是不予理睬,而是用飽含熱切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情感的眼神看着她,怪滲人的。
林洛寧看出來王青青此時有些色厲內荏,剛進來的時候,周遭的氣氛都變得緊張,能感覺到她周身豎起來的尖刺,恨不得將林洛寧捅個對穿。
因着搶男人這件事情上王青青確實不佔理兒,所以先聲奪人道出林洛寧有童養夫的事情,以此來轉移大家注意。
王青青雖然並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林洛寧反常得可以,最好是林洛寧已經放棄了陳唐林,想要自己努力去考取功名了——嘁。
況且王青青自然不會以爲自己的秘密被發現了,說起來她自個兒都覺得扯,但是現在要是不扒拉着陳唐林這個未來的狀元,她就會像上一世那樣看着林洛寧和陳唐林兩個衣錦還鄉,自己嫁了個沒有什麼本事的莊稼漢,一天到晚守着那一畝三分地,一點志氣都沒有,生生磋磨了她的大好年華。
而且上一世林家有了陳唐林這個女婿,即使自家親爹王里長管的是這一百四十多戶人家,林村正只是管轄這林家村而已,但是林家人在周圍幾個村的話語權那可是生生壓了王家一頭,自家爹也翻不了身,提了什麼提議也都被阻撓,別提有多憋屈了。
王青青與陳唐林在學館房間的左邊坐下,由左至右分別爲一三二階的學生,今天是杜昊第一天上學,自然坐在教室的右邊,林洛寧索性坐過來陪他,原主的字總歸還是原主的字,她有識字的記憶但是沒有點亮寫毛筆字的技能啊,所以跟着杜昊一起從零開始最好不過。
杜小兔子抿了抿嘴,有些感動,忍不住偷偷地看了林洛寧一眼。
“看我幹什麼?”
“啊!啊?沒看你啊……”杜昊被嚇了一跳,掩飾性地拿出課本和筆墨紙硯,像周圍的人一樣將這些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課桌上,整個人也坐得端端正正的。
旁邊有同窗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有些羨豔又有些嫉妒,弄得他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但是又不知出了什麼錯,許是方纔那人脫口而出的“童養夫”讓大家多想了吧。
杜昊因着這個原因情緒有些低沉,他從煙柳吃人之地逃了出來又遇到了柺子,若是沒有林洛寧,自己會被打斷腿還是折斷手,賣給什麼人都不知道。況且遇到林先生和孃親這麼好的兩個人,也是極大的幸運了,雖說二位家長開明,早就說明了二人日後可以走自己的路,毫不相干,但是若是有人說他是被買回來的童養夫,自己也沒有什麼理由去反駁的。
林洛寧還在琢磨爲什麼王青青身上會有仙氣,本以爲是同爲下派的公務員同志,按理說相互之間應該有感應纔是,但是王青青卻沒有一點兒親近的意思,難道是她其實是一個獲得了機緣的凡人?還是在前往人界的轉世的過程中喝了素來調皮的孟婆熬的湯?
林洛寧也從自己的書袋中拿出了筆墨紙硯,不過這個硯臺不是墨水硯臺,而是清水硯臺,就好比一個能夠裝些水的凹石塊。
杜昊是第一天上學,他自然不知道紙的金貴,林父給他準備的是普通的紙,在大家看來已經算是奢侈了,一階的學生以習字爲主,在學堂裡很多人都是用清水蘸着毛筆寫字,等幹了之後紙就會變得皺巴巴的,此時用鐵壺裝上熱水,平平的底部當做熨斗將這張紙熨平,又是一張新紙了。
家裡再困難些的,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支筆一張紙,平時回去練的大字都是用樹枝在地上劃拉的,到了三階寫文章時,纔敢放肆地用紙,當然,到了三階,林先生會幫扶一二的,屆時若是被舉薦到了縣裡的學館,又是新的一步了。
“這村裡的紙金貴着呢,”林洛寧悄悄地附在杜昊的耳邊說,“一般在一階到二階初期,都是用清水墨居多,你這硯臺是好硯臺,但紙不禁花呀,用我的清水硯臺吧。”林洛寧看着僵直着身子反應有些慢的杜昊,忍不住又叮囑道:“若是下午的課上完了,又皮孩子向你討紙,你可以自己掂量着給不給。”
本來林洛寧想說若是有皮孩子過來討紙,直接說不給便是,但是又覺得這麼說會把杜昊教得小氣了,但若是給,一人一張杜昊吃不消,只給幾個人另外的人又會不滿,林洛寧想要杜昊融到大家的生活中去,但又怕自家孩子受欺負了,真覺得出什麼主意都不是。
杜昊輕輕地“嗯”了一聲,文靜的模樣和原主記憶中村裡的那些個皮猴子完全不一樣,加上杜昊又已經是林家的一員了,林洛寧心裡騰得就升起了一股保護欲:“若是有人欺負你,你跟我說便是。”
林洛寧的父親好歹是這個村裡學歷最高的教書先生,有兩個童生助教,但上一級壓死下一級,即使有個童生比林父大了五六歲,還是得尊稱林父一句先生。
村裡的孩子還想上學的,都怕惹林洛寧不高興,原主並非學堂小霸王,只是誰都知道林家就這麼一個女兒,欺負了林洛寧,日後在學堂裡的日子可還有好?
林父在門口輕咳了一聲,課堂內的衆人都正襟危坐,挺直了腰板。林父手中拿了幾本老舊的字帖,囑咐着一階的學生們繼續將這本帖子練習下去,若是有不懂的字,可以問學過的人,林父的目光定在了林洛寧身上,林洛寧此時就變成了一階十一位同學們眼中的香餑餑,杜昊有些緊張,拿了上桌傳下來的書往後傳,翻開了第一頁。
林洛寧知道這個時代的字帖非常的昂貴,不是普通的農家能負擔得起人手一本的,字帖先是現下的潮流大家手書,然後交由書局刻版印刷,一頁刻錯了一劃都會前功盡棄,等刻好了這版,最後印刷成冊,工人貴紙也貴,價格自然就高了,這字帖連着好幾波一階的學生用過了,有些破舊也算自然。
這幾本字帖都是林父買回來供附近村的孩子們啓蒙的《千字經》字帖,林家因爲供了二房的林父一個人而緊着其他幾房,好不容易將林父供成了秀才老爺,林父也想進一步,但是自己能力有限,運氣也不算太好,剛好那幾年時局動盪,便想着回村教村民的孩子們啓蒙,也算是將父輩的恩惠報答在他們的孩子身上了。
林家人自然是高興的,村裡合資建了這個學館,加上林父手裡也有些縣裡的人脈,若是學得好了,還可以被推薦到縣裡面讀書,那成爲秀才老爺甚至是舉人的機率那可就大了很多啊,總比一輩子被人蒙在村裡好吧?
雙方都念着對方的好,這鄉里鄉親的也就非常和睦了。
林先生囑咐了一階的同學幾句,便開始佈置二階和三階的任務。
其實階和階之間的界限並非說得那麼清晰,只是爲了好區分和管理罷了,另兩個童生助教覺得自己還能拼一把,對學堂裡的事情便不那麼上心了,大部分時間都是林父在管理,一個人精力有限,單獨教也不太可能,便想了分階這麼個法子,還能讓孩子們對於學習有個熱情在,誰都想上三階,那麼勁頭也就足了。
杜昊覺着林洛寧肯定是在幫着自己,明明已經到了二階的地步了,還在一階幫着自己,跟自己練着同一部分的字,不時地將字和音對起來跟他解釋——想到之前自己因爲別人的一句話而對她有些小小的怨懟,在心裡痛批了自己一番,開始認真地學習起來。
在講臺上坐着的林先生看着林洛寧今天鮮有對杜昊耍自己的小脾氣,也在心裡點了點頭——兒孫自有兒孫福,若是日後女兒真的考了出去,那身邊有個人一起是再好不過了,他跟他娘其實覺得杜昊這個孩子除了陽剛不足,性格有些忸怩之外,其他方面都很好,也是個知根知底的,若是能成,那也挺好,不過也要看杜昊這個孩子的學習進度了。
陳唐林今天都不敢看林先生,自己也有些心虛,偏偏王青青黏他黏得緊。之前與林洛寧偷偷交好也是因爲有林先生這層關係,若是定了下來,有了林先生這一個岳家,日後也好辦事,只是半路殺出個王青青,錢帛動人心,待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林洛寧已經含淚而去了。
“唐林,日後若是你考取了功名,林洛寧潘洛寧可是層出不窮的,那個教書匠有什麼能給你的,最後當官也好考學也罷,不都爲了錢財嗎?”王青青重活了一世,自然知道陳唐林在想些什麼,她家裡的條件不比林洛寧差,他有教書的爹,可是自家可以用錢財開路啊,更何況——她和林洛寧的賬,可不止一樁,上天讓她重活一回,定是讓她來複仇的,“況且呀,林洛寧那妮子對你情根深種,什麼童養夫的,都是騙人的幌子罷了,你看她,還偷偷看你呢。”
林洛寧一直感覺有什麼人在看着他,像是黏膩膩的蛇爬上了她的脊背,讓她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回頭一看,便看見了陳唐林眼裡閃過的一絲期翼和胸有成竹,而旁邊的王青青則是吐着蛇信子,眼裡透着瘋狂的意味。
“……”這兩個人怕不是有病吧,林洛寧默默地移回了自己的視線,身邊的杜昊也跟着看了那個方向一眼,垂下了眼簾——林洛寧果然對那個陳什麼來着還有意思。
不知怎的,杜昊心裡有些不舒服——你不是都買了我做童養夫了嗎,我幹什麼活不會,日後唸書也會趕上,憑什麼還念着他?
林洛寧自然不會讀心術,不然怕是要笑掉大牙,哎喲我的大兄dei,前一秒還急哄哄地跟我脫離關係呢——青春期少年的勝負欲真的難懂啊。
不過林洛寧翻了原主的記憶還覺着陳唐林和王青青做得不地道,在掌心捏了個手勢,一朵拇指大小雷雲便升起來了,在心裡掐了個咒,那雷雲便從她手心散開,又從陳唐林發間聚攏了。
“你看,唐林,林洛寧還在偷看你呢!”王青青覺着林洛寧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她愛得越深,陷得越深,到時候自己叫陳唐林傷她也能越深!
只是王青青碰到陳唐林的時候指尖倏得被刺了一下,覺着有些酥麻,又有一瞬的刺痛,再碰時又是一瞬的刺痛,害她不敢再碰,陳唐林也有這種痛感,嘴裡嘟噥:“真是見了鬼了。”
林洛寧看着互相觸碰會有靜電般刺痛感的二人,下意識地勾了勾嘴脣,看你們二人還敢不敢作妖!
隨後林洛寧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練的字上,只是這還沒幹的歪歪扭扭的蚯蚓字,還不如隔壁剛學的杜昊呢,氣得剛下來轉轉看看的林先生就是一戒尺——痛!
林洛寧從她得了機緣考上天庭公務員開始就從來沒有捱過打了,這一戒尺下去,腦子裡的男男女女之事都飛得一乾二淨,只有身體自己疼出的眼淚知道,這特麼比那記憶中的雷劫還痛啊!
旁邊的杜昊輕咳了一聲,有些忍俊不禁,被林洛寧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幸災樂禍的混蛋!
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控訴,卻讓杜昊心情瞬間變好了,看着自己第一天寫的字,雖說也是下筆如畫畫,但是不知爲什麼,看見林洛寧潤的大眼睛,還是忍不住笑了——看你還敢不敢不專心上課去看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