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還算是心思比較縝密,倒知道捎了個教書先生過來,雖然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但是司徒扔下來的人,應當是不差的。
林洛寧將林父林母的房間封存起來,打掃好自己的房間,騰出一半來給杜昊,將書房讓給了那位教書先生。那位先生見林洛寧差使雷雲時也只是挑了挑眉,算是默認了眼前這位姑娘有同國師一般的仙術,周身的吊兒郎當也不由得收斂了很多。
看來這位先生不是沒有故事的同學啊,林洛寧心裡想。
無論如何國師來林家村的動靜都不算小,隔壁鄰里甚至是家家戶戶都有了猜測,更有好事者還在自家門口往外看,探出的頭像是嗅到了什麼吃食的老鼠。
外面的天已經矇矇亮了,冬天天亮得比較晚,估摸着已經是要準備上學的時候了,林洛寧想着先跟村裡人介紹新老師,再想着帶杜昊去城裡求學。
既然司徒說了杜昊的機緣在科舉,那麼定是要往這方向努力的,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造的孽,能把至陽的鳳凰族裔的命格扭轉成至陰的命格,自己的手也是很靈性了。
一夜未眠的林洛寧和杜昊帶着新先生來到了學堂,學堂內的同窗看似專注於自己的桌案,但心思和耳朵早就支棱在了門外,順着三人的腳步漸漸地到了教室內。
教書先生介紹自己姓魏,與之前的林先生同一批春闈,中了舉人,進了翰林院做些編撰校對工作,如今被上頭派來林家村教書,希望各位同學能好好學習。
舉…舉人老爺?!
一大半孩子都是不信的,中了舉多麼風光,難道還會進這山旮旯裡頭不成,看這先生吊兒郎當的,還年紀輕輕,怕是沒什麼真墨水。
陳唐林便是這麼想的,臉上便帶了些情緒。而一直坐在他身邊的王青青倒是被教書先生的顏給吸引去了,沒怎麼看陳唐林,倒是覷着這位魏先生。
不知怎的,王青青只覺得她今天有些乏力,像是被抽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同時,林洛寧悄悄把閃爍着的鏡子往懷裡藏了藏。
來到學館之前林洛寧和魏先生也溝通了一二,得知他也是父親同屆的倖存者,被司徒扔到這林家村來避避風頭,據說還有其他的事情也要斷一斷,具體是什麼,司徒也沒有明說。
這應當是林洛寧和杜昊最後一次來村裡的學堂上學了,明天開始就準備去縣裡尋個書院,與其他同齡人一起接受系統性的學習,走上科舉之路了。
司徒一貫毒舌心細,說是不聲不響地走了,但也留了兩封引薦書和一些銀子銅錢來,還有一塊刻着星辰的令牌,這塊令牌有什麼用他沒說,但是依着這人的個性,怕是非常重要的東西了,說不定可以保命。
林洛寧懷裡的銅鏡熱得發燙,看來王青青之前得了的機緣還不算小,像是林洛寧和司徒這些上仙從來都是脫出了五維之物,而王青青不過是四維裡掙扎的血肉之軀,收回機緣不是將她的時間維度往後調,而是在時間不斷流逝的基礎上,得到應有的結局。
這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林洛寧最後烤了幾隻地瓜給魏先生和杜昊,隨後便搭着同村人的進城車晃晃悠悠地到了城裡。
真正的挑戰,纔剛剛開始。
——
王青青番外
王青青一直是這十里八村最幸福的女孩,或者說是,她以爲。
上一世她驕縱而又自持,常把那些憨厚的莊稼人或者是因爲覬覦他爹的錢財和里長權勢的人耍得團團轉,她總覺得這些人配不上她,她應該值得更好的。
直到那一天,王青青看見了衣錦還鄉的陳唐林,她聽見自己的心裡有個聲音對她說:就是他了。
陳唐林身邊有原本林家村林先生的女兒,看起來似乎是被什麼凡塵俗世磋磨了,整個人有些油膩,回來雖然穿着錦袍,但是身形瘦削,皺紋橫生,看起來竟是比容光煥發的陳唐林要老上十歲左右,不像是陳唐林的媳婦兒,倒像是他的姆媽。
聽村裡那些老人說,陳唐林和林洛寧是被林先生推薦到縣裡的學堂讀書上學的,只是林洛寧爲了照顧陳唐林的飲食起居,主動放棄學業,供着陳唐林一路趕考,直到高中狀元,陳唐林當時風頭無兩,被人稱作俊美無雙的狀元郎,這幾年站穩了腳跟,纔跟着林洛寧一起回來祭拜林父林母。
林父林母在幾年前的被賊人所害,林家村消息閉塞,再加上也不知林洛寧和陳唐林趕到那條路上了,所以由林村長主持將林先生下了葬,若不是當初有上過林先生課的小夥子進了京城,偶然看見了陳唐林騎着高頭大馬橫衝直撞,停下來倨傲地支使着隨從陪小攤小販銀錢,仔細辨認之下,那同鄉人才上前將林父林母仙去的消息告訴了陳唐林。
那些沽名釣譽的人最好什麼,最好的便是那些個好名聲,大街上的人都知道了前幾年的新科狀元陳大人的恩師岳父去世,陳唐林也不好置之不理,白白失了臉面。要知道,本朝最重孝道,你連自己的恩師岳父都不能好好地去對待,拉你一把的人自然也要想一想你日後是否會一樣的翻臉不認人。
陳唐林氣沖沖地回府將早被髮配至小院的林洛寧拎了出來,告訴她林父林母逝世的消息,粗聲粗氣地警告她不要丟了自己的臉。
陳唐林磨磨蹭蹭地跟上司告了假,兩人才收拾行李趕到林家村。
說是趕路,陳唐林倒是磨磨蹭蹭的,嫌這馬車又搖又晃,遇到什麼都要停下來歇一會兒,林洛寧剛開始是勸,後來又是求,到後來也死了心了,就看着陳唐林作妖,拳頭越縮越緊。原本一個月的路程,硬生生扯成了兩個月,林洛寧就看着陳唐林每到一個地方就跟一個地方的縣官喝酒聽吹捧,年少時覺着的姣好面容,現在只覺得越發的膩味和作嘔。
林洛寧終於到了林家村。
過了幾天,也看到了那些個穿金戴銀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林洛寧也只是閒閒地旁觀這些想要攀上所謂狀元郎的村姑,一些人還在自家父親的學堂裡開過蒙,現在一個個都想當自己的“姐妹”,林洛寧順着村長的指示到了父母墳前,拿着鐮刀除了雜草,拿出祭拜的年糕和金銀紙錢,像是父親教自己祭拜先祖那般,祭拜仍舊活在自己鮮活記憶中的父母。
林洛寧現在仍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也不過是幾年的時間,怎麼還沒來得及回頭,父母都成了自己面前的這一抔黃土。
孃親,我好恨啊。
若是一切,能夠重來一遍就好了,我必將聽父親的話,好好唸書,再也不會放棄自己的學業,給那賊人做嫁衣了。生活的齟齬,也比不過這幾年越來越涼的心。
林洛寧收拾好自己下了山,穿着不是自己的衣服,感覺這錦衣玉袍都大圈了不少,提着鐮刀在山腳下問了一下村裡人陳唐林的去向,村裡人只道是說狀元郎去縣裡跟縣官喝酒去了,旁的也沒說,林洛寧便知道了。
她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麼,變得勇敢一些吧。
王青青第一次見到林洛寧是在她整理林父林母的小院子的時候,忙前忙外,卻只聽那天回林家村的狀元郎去縣裡吃酒了,讓她好一陣失望,回到家聽孃親說自家爹爹也去作陪了,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那狀元郎的糟糠之妻真的是難以入眼,明明聽林家村的大人吹得跟仙女似的,結果回來一看,不過是個老嫗。
王青青第二次見林洛寧,就已經是在狀元郎的牀上了。
兩人情到濃時,不,是王青青情到濃時,而陳唐林也不過是貪個新鮮,這王青青跟京城裡那些矯揉造作的貴女不是一類貨色,況且又只是個小小的縣下的里長之女,玩玩而已,看着這些女人對自己情真意切,只需幾個眼神便可以貼上投懷送抱,自己腦補出一個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陳唐林就覺得十分滿足。
那林洛寧像個木頭似的,這幾天越發的粗糙了,竟不復當年一分的清純可愛,真是可惜。
陳唐林在王青青耳邊說了句俏皮話,惹得王青青發笑,待他一送時,又轉爲一聲好聽的嚶嚀,真是婉轉悠長,顯得活力又魅惑。
“誒!誒!陳夫人您別往那邊去啊!”外面不知什麼時候傳來奴才的聲音,跟着就是房門一開,涼颼颼的風吹得陳唐林腚疼,還有陳唐林被粗糙的手大力扯開的時候那刮刀一樣的眼神和麪前的人手起鐮刀落的時候,那玩意兒就永遠留在王青青身上的疼痛,簡直讓他一瞬間竟是察覺不到任何外界的觸覺,最後受不了的疼痛排山倒海地傳來,讓他痛不欲生。
王青青也是被嚇了一跳,見到這麼瘋狂的林洛寧自然是慌不擇路,沒成想無意間翻身翻下了窗臺,落入了縣官最爲喜愛的人工湖中,腳抽筋地撲棱了半天,最後和陳唐林留下的那物,被一起沉了塘。
陳唐林又痛又懼,縣官終於到了這處爲了陳狀元準備的你儂我儂妙妙屋,只是這其中之妙和滿屋子的血跡讓他嚇破了膽,當即將林洛寧拿下,陳唐林自然也是個狠角色,趁着林洛寧被擒拿之際,將地上的鐮刀撿起來,忍着失去子孫根的劇痛狠狠地將刀送進了林洛寧體內,此時——
星盤輪換。
本應當是林洛寧得了的重生機緣,倒是給恰好一同時間斷氣的王青青奪了去,這一世的陳唐林,自然是被她拿捏得緊緊的,只是又來了個更是好顏的魏先生,王青青倒是有些“難以取捨”了——莫非,真如那些話本所寫的,自己是天命之女,得了那麼大的機緣,定是會讓自己廣納美男,遇見的男人都對自己一見傾心,自己讓每個人都流連忘返?王青青沒再在意林洛寧的消息,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老天待我不薄!
王青青用情愛之事穩住了陳唐林,這位少年還未開始長大便被虧空了身子,自己的學業也跟着一落千丈,王青青本就篤定陳唐林必然會高中狀元,自然是隨着自己的心意來,直到陳家的家長堵上門來說要討個說法,陳唐林已經被虧空的不成樣子,體寒體虛地倒在了牀上許久,也覺得自己的小兄弟愈發得力不從心了,碰上王青青這個妖精,竟是一次比一次疲軟,久而久之,竟像是廢了一般!
王青青自然也察覺到了陳唐林的疲軟,面上雖然也一直鼓勵他,但從上次勾|引魏先生失敗之後,總覺得自己越發地飢渴了,陳唐林滿足不了她,她自然要找下一處水源,魏先生勾搭不上,上一世她瞧不起的那些個青壯,都一一被她試了個遍,村裡人暗地裡怎麼說她的她都毫不知情,只是她隱隱覺得自己已經是這個村子裡的“女皇”了,誰家的男人都對自己“俯首稱臣”。
“喲,那破鞋的滋味兒如何?”
那些個男人私底下總是說些事情,也總是哼哧哼哧地笑,王家那女兒不知檢點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可憐陳家那孩子被掏空了還對她掏心掏肺。
王青青也覺得越發瞧不上那陳唐林了,陳唐林知道自己的小兄弟不行了,便對王青青百依百順,害怕被她給嫌棄了,看着那些男人出入王青青新僻的小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是心裡的扭曲念頭愈發的茁壯了。
王青青覺得陳唐林愈發的無理取鬧了,怎麼大事小事芝麻大小的事情都不放過,怪煩人的,臉上的嫌棄也愈發的明顯了,陳唐林被打的時候,也只是俯下身子跪在王青青面前,一邊求一遍去抱王青青的大腿:“青青,你舔舔我,青青,你舔舔我,我真的會站起來的,我真的會……”
“滾吧!”王青青也撕破了自己最後一層僞善的麪皮,陳唐林像是瘋了一般,在王青青門口唸着那些話,連今天本來跟王青青約好的漢子都避開了。
王青青不知道,這是她的最後一天,也是他的最後一天。
當天夜裡,陳唐林便提着一把已經快鏽得不成樣子的鐮刀,敲開了王青青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