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呀,開門呀,你別躲在裡面不出聲!”林洛寧迷迷糊糊之間似乎做了個夢,夢裡還將雪姨拍門的畫面無限重播,夢裡鬼畜可還行?
只是自己不去想也總覺着有哪裡來的聲音,這天還沒亮呢,怎麼比雞起得還早!
林洛寧的房門被拍響有一陣子了,杜昊倒是正視了自己不再被當做女兒家養了這一點,也不擅自闖進林洛寧的房間了,就在門口這麼拍着門,拍得人心亂。
“起來啦,起來啦。”林洛寧嘟嘟囔囔地準備從牀上掙扎起來,周圍都還是昏暗的,平白讓人心情不好。
林洛寧是有起牀氣的,但想到自己還要學些東西,還是乖乖地爬起來,就着昨天打好的井水洗漱完,凍得鼻尖都是通紅的。
公務員調查也是要遵循凡間基本法的,成功獲得依附的皮囊之後,你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地界就要自己去探尋了,所以林洛寧要實施“走出去”戰略,從這個小山村開始,走到人們更多,輻射範圍更廣的地方去,以此來增進自己的調查進度。
基層,難啊。
林洛寧看見那杜昊已經是神采奕奕地拿着準備好的樹枝,開始一筆一劃地在沙盒上畫起來了。
這沙河是由木頭製作而成的沒有封頂的大盒子,底部鋪着一層細沙,很容易就能用樹枝劃出字跡來,畢竟杜昊還在識字階段,自然不用注意筆畫,只需記牢字體即可。
林先生布置了十個字的作業,兩個人要寫牢,互相考校通過之後才能吃早飯。已經學了很久的林洛寧自然是佔了便宜,只是這杜昊——倒不像不識字的。
他的狀態與林洛寧十分相似,識字,但是不太習慣新的身體罷了。
林洛寧真是笑自己瘋求了,怎麼遇見了個王青青,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真當世界管理員是吃素的嗎,怎麼會一個小村莊就塞這麼多的牛鬼蛇神來——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叫女人的第六感。
兩個人用的時間比林先生所想的要少得多,字倒是兩人都認識,但寫出來,真的就跟畫出來似的,沒有什麼筆鋒,也沒有折勾,沙盤是用來識字的,現在看來,還是直接上筆墨練字纔好。
之前用清水墨的時候,林洛寧一點都不心疼紙,反正可以寫無數次,寫到爛了還可以撿着角落寫,一點兒都不害怕,但是當林父讓她直接用墨水寫的時候,她便戰戰兢兢的了,連帶着杜昊更是鞠了好幾個躬,纔開始練毛筆字的基本功——拉橫條和寫“永”字。
林先生還拿了兩個沙袋來,系在二人的手腕上,又拿了兩個雞蛋,塞在二人的手心裡,讓兩人練完五張大字纔可以去吃飯,乖乖,第一天就用沙袋練筆的手,酸得不行了,十張大字給了林先生去挑,也才用硃砂筆圈出五六個好字出來,林洛寧又去擦了把臉,這才苦兮兮地帶上書袋和飯盒,捎上今天攥在手裡又央着母親煮的水煮蛋,踏上了上學的征程。
林洛寧是覺得辛苦,尤其是早起,簡直受罪,但自己想要走出這個山村,從村到縣,除了學習沒別的出路了。她認命地揉了揉眼眶,看着身邊雞血滿滿的杜昊,有些小羨慕。
——
這兩個孩子,每天起得比雞早,出了早上的大字練習之外,還加上了晨讀,本來有些不太清楚意思的地方,這麼一讀,感覺有些韻味,再多讀幾遍,正可謂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林洛寧覺着自己越讀越得心應手了,字也越寫越好了,只是這天氣愈發得冷了,手經常凍得通紅,被子總是要曬曬,不然縮進被窩就跟進入池塘似的,讓人直哆嗦!
林洛寧也開始往書房跑,經常拿書看了,她和杜昊都進步得飛快,快得讓林母有些心慌。
這段日子丈夫心裡也埋着心事,就是他不說,林母也知道,但她就是個農村婦女,要說知道什麼故事,也是那些路過村子收些演出費的草臺戲劇班子演的,萬萬比不得自家的林先生的七竅玲瓏心。
——只是,既然選擇了隱姓埋名回來過一生,又何必對那些繁華念念不忘呢,或是說,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
林母洗好了碗,將自己的手往圍裙上擦了擦,怔怔地坐在凳子上。
林洛寧近來也沒有怎麼在意過家裡的氣氛,她生來活得簡單,也習慣了在家裡放鬆,自然也便錯過了這一段時間以來林父林母之間的異樣,倒是杜昊慢慢地將自己扭腰轉胯的走路姿勢和下意識的動作改正過來了,雖說平時做事仍有些溫吞,也有些潔癖,但真要說起來,倒是比學堂的同學們都多了幾分鎮靜與溫潤的味道,做什麼事情都是不疾不徐的,而且這還不到兩個月,就已經升到了二階了,這份慧根自然不容小覷。
“欸,”兩人正在院子裡裡拓出來的石桌上練字呢,今天的杜昊明顯心神不寧,忍了許久還是碰了碰林洛寧的肘子,倒是林洛寧的字被毀了,忍不住問:“嘶——你幹什麼呢?”
“你去看看母親吧,她好像…她最近似乎有什麼心事。”
經杜昊這麼一提醒,林洛寧看見小廚房門口坐着的林母,呆呆的表情像個迷路的孩子。
林洛寧早就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長什麼樣子了,這時候看到坐在馬紮上的林母,突然有種景象重合起來的感覺,婦人不算胖,但有些經常進廚房的油煙感,皺紋已經爬上了她的臉,風霜也已經侵上了她的手,林洛寧理解杜昊提醒自己關注是因爲他自己覺得他還算不上林母最知心的人,但讓林洛寧去,她也有點怯怯的。
最終林洛寧還是去到了林母身邊,裝作撒嬌道:“孃親,手練得疼死了,想跟孃親說說話,偷偷懶。”
“就你事兒多,你看人家昊子,都不喊苦不喊累的。”林母終於有了表情,倒是先將林洛寧數落了一番,把杜昊這個傳說中的“那個誰”拎出來溜了一圈。
見林母還肯說話,精神頭也不錯,林洛寧還是暗暗地鬆了口氣,是嘛,果然是親孃,有力氣數落說明狀態還是不錯的。
林母的眼睛不經意地往林父的書房一瞥,窗紙上竟映出兩個人影。
“咦?家裡來客人了嗎?”林洛寧剛想上前看個究竟竟被林母一瞬間扣住了手腕,“別去。”她聽見自家孃親這麼說,語氣裡透着一絲緊張,只是說完,林洛寧就感受到了自家母親的黯然,此時此刻她仍不明就裡,只是默默地用另一隻手覆住了母親冰涼而又粗糙的手。
這個夜裡,誰都知道有別人來過,但誰都裝作不知道。
第二天林洛寧推開窗子的時候,發現昨晚似乎下了雪,積了一點點厚度,不知爲什麼,這麼多天氣裡,她總是最討厭雪,心裡沒來由得厭惡。
林洛寧抿了抿嘴,關了窗,忍不住又去穿了條褲子,還翻出了之前母親應她的要求裁的長布條,正好當作圍巾用了,全副武裝地出門整理院子裡的雪,連帶着石桌上的一併清理了。
下雨下雪的時候,林洛寧和杜昊便可起得遲些,只需要晨讀便好,今兒個不知怎的了,杜昊竟是沒起來,啊哈哈哈,終於有一天輪到自己叫他了,林洛寧有種奇異的滿足感,朝着他睡着的書房小隔間走去,準備喚他,剛推進書房門,只見林父林母都被反手綁在椅子的靠背上,杜昊被綁在牀上,頭髮被汗水浸溼了貼在臉上,被子扭曲地被壓着,透出掙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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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麼了?自己怎麼,半分印象全無?!
牀上的杜昊艱難地皺了皺眉頭,恍恍惚惚地掀了眼皮,看見林洛寧的人影,嘴裡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跑……”
杜昊還來不及說完,林洛寧只覺得身後一縷風聲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