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寧得了園長的那句放心之後自然是照常上班, 只是在社交平臺上更加註重自己的言辭了,畢竟社會人綜合分析系統是在公司內部先進行內部測試的,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來變成攻擊性格的一種工具, 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何鳳清也跟項目負責人討論了一下自己的設想, 並且將能夠修改評價體系的人設置成最高級別, 這個最高級別內有個委員會, 專門來討論和發佈關於這個系統有關的事項, 委員會人員怎麼分配還是根據上頭的看法來——
“這個系統,最終會被用來當成某些人排除異己的工具,希望您三思。”
項目負責人還是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 沒有點,就這麼一點一點吸着, 直到何鳳清要推門出去的時候, 才幾不可聞地說道:“我們, 早就站隊了啊。”
何鳳清轉過頭,想說什麼但是還是沒有說出來, 還是推門走出了辦公室。
技術本無罪。
只是大家,都變成了某些人手裡拿着的工具罷了。
何鳳清還是沒有阻止社會人綜合分析系統的推廣和試驗,越來越多人的信息經由最常用的APP軟件和實名制網站匯聚到馮鎮,馮鎮的數據分析人員和服務器都在沒日沒夜地運轉着,負責技術革新的部門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寫出更好地算法來加強效率。
何鳳清忙了, 林洛寧自然也忙得夠嗆, 有些時候連登上暗網的時間都沒有了, 但是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林洛寧和改名爲胡蘿蔔的園長都會通話, 雖然傳過來的聲音已經變質了, 但是園長的安撫語氣總能讓林洛寧感受到一絲絲甜意。
社會人綜合分析系統已經問世,馬上就揪出了表面上光鮮但是私底下喜歡瀏覽兒童色|情|網站的戀|童|癖, 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人物,社會人綜合分析系統的口碑在有關人員的操控下已經從“方方面面監視你的系統”變成了“揪出我們之間的罪犯的系統”,甚至沒有同意開通這個分析系統權限的人們都會被其他人質疑,一些好的工作單位也會以開通分析系統爲必要條件進行招聘,江浙地區的系統權限固定開通人數一度達到百分之七十七。
社會人綜合分析系統的口碑在上升,抗拒的聲音也在慢慢減小,似乎科技的盛世又會在2076年重新開啓——
直到馮鎮的項目負責人被抓。
項目負責人雖然有些時候古板又無趣,作爲馮鎮工作組裡率先禿頭的四十幾歲大叔,每次遇到項目的難題都要死磕到底,誰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樣一個24小時都睡在辦公室的人會被人發現有犯罪傾向——系統分析是貪污,而且在距離馮鎮兩千多公里的土地上,顯示項目負責人還有一棟莊園,項目負責人的銀行賬戶裡的錢幾乎是一個普通人難以想象到的數字,當然也是這個項目負責人目前的工資完全無法積攢的數字。
網上罵聲一片,馮鎮裡的工作人員也有些難受,目前的一切都還在調查中,大多數同事都不希望這件事情是真的,林洛寧也有些唏噓,這天的何鳳清反常地沒有叫林洛寧幹任何事情,只是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將紙筒捲成的假香菸嚼了一根又一根。
“何組長……”林洛寧小心翼翼地推開玻璃門到何鳳清的辦公室,“下班了,今天您還加班嗎?如果狀態不好的話還是緩緩吧?”
“洛寧——”
“誒?”
“問你一個問題,”何鳳清擡起頭,下巴露出了青澀的胡茬,“如果有互聯網的世界和沒有互聯網的世界只能選一個,你會去哪裡?”
“有互聯網的……現在嗎?”林洛寧遲疑地說,“就像是現在一樣壓抑的世界,完全□□裸地將自己擺在了某種層面上的人面前,只能展示自己的積極陽光,而不能發泄負面情緒的現在?”
“這個時代對優秀出衆的人是不公平的。”何鳳清又捲了一根紙菸,“普通人的、毫無價值的人可以享受互聯網的便利,也可以毫無顧忌地去當大數據分析中的一個個不起眼的樣本,他們不害怕自己的隱私被某一個層面上的人知道——因爲他們太小了,小到像一隻螞蟻,只要沒有切到法律的那根線,無論做什麼都無傷大雅。”
“而我們不一樣……”林洛寧好像知道了什麼。
“而我們不一樣,”何鳳清看着眼前的姑娘,在暗組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的與衆不同,她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只是不喜歡自己的性格□□裸地被擺在明面上,被人肆意評論,毫無隱私可言——這一世她確實做到了,人們並不能看到對方的性格數據,也大大降低了被人用有色眼鏡看待的機率,“我們在被分析,每時每刻地分析,我們的數據會被交給某個實驗室,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觀察——不僅僅是互聯網。”
“這裡工作的所有人——都會嗎?”
“至少,是總高層的人,只要被專家分析出性格里有任何叛逆元素,我們就會被判斷成爲‘危險人物’,”何鳳清看着眼前的姑娘,忍不住笑了,“因爲這裡的數據太重要了,這些數據基本上可以概括成江浙一帶的人們的人生了。
沒有哪個醒着的人可以離開手機哪怕一天甚至一小時,所以互聯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和人們相處,人們的數據自然也延展到了每一分每一秒,到時候會有人來問你最後的選擇,我相信——你會和我一樣的,我的小兔子。”
“你……?!”
何鳳清笑得好看,只是眼底的青黑和下巴的胡茬都昭示着他已經被困擾許久了。
門口的警鈴響起,也有人進來給何鳳清銬上了手銬。
那天晚上,園長沒有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