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書房, “少爺,陛下微服私訪,已到了門口了!”管家忠叔說道。
“他怎麼來了?”程諾正在書桌前畫着什麼, 聽到忠叔的話,放下筆, 蹙眉說道。然後不緊不慢的拿起桌上的圖紙,吹了吹, 確定墨跡已幹,遞給忠叔道,“忠叔, 這是圖紙,你拿過去,讓仁叔拿去,照着這個改建吧!”
“是, 少爺。”忠叔接過圖紙,仔細的疊好, 收在袖子裡。
程諾迎了出去, 在門後將永和帝迎了進來,“陛下, 您怎麼來了?太子殿下也不勸勸?”
太子蕭璟元無奈的笑了, “誰讓你最近不進宮的。我也沒法子。”
“聽說你毛遂自薦,去王家提親了?那王家閨女有什麼好,你連朕的公主都不肯娶,莫非你還在記恨朕不成?”永和帝瞪着眼睛說道。
“表舅, 您的公主什麼樣子您心裡還不清楚嗎?能別禍害我嗎?”程諾和永和帝關係還是很親近的,要不然彼此之間說話也不會這麼親暱。
永和帝想起自家的幾個閨女的脾氣秉性,也嘆了口氣,“唉,也不知道麗妃她們是怎麼教的,一個比一個蠻橫,在朕面前倒是會裝的很。哼!算了,這事不提了。若是你娘在,知道朕有這個心思,肯定指着朕的鼻子罵!”永和帝和廢太子、平樂郡主蕭輕寒幾人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他年紀最小,輕寒最年長。輕寒因爲外祖母的疼愛,自小養在宮廷,三人之間關係很好。輕寒性子活潑,不知怎麼的看上了比她大十歲的太子太保、驃騎大將軍程毅平。而程毅平竟然也接受了輕寒。最後還是太子親自爲他二人向父皇請求賜婚的。
再後來,東宮侍讀忽然告發太子大哥謀逆,父皇在韋貴妃的蠱惑下竟下令圍了東宮,命太子大哥上折自辯。他們在外面急的團團轉,四處想法子替太子大哥辯白。結果卻得知太子大哥在東宮留下一封懺悔書,服毒自盡。父皇大怒,下令廢了大哥的太子之位,皇室除名,以庶人的身份下葬。朝堂上韋貴妃一黨開始大肆攻擊大哥一黨,自己首當其衝,平王府也被波及了。
這個時候,原本就保守攻殲的程毅平站了出來,將所有責難攬在了自己身上,誰也不知道他和父皇到底密探了些什麼,只是後來他被削官免職,賦閒在家。昔日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晚年卻只能待在家裡看着夕陽發呆。沒幾年就鬱鬱而終。輕寒從小就是天之驕女,但那時候,初爲人母的她卻勇敢站了出來,安慰夫君,教養幼子,更在夫君死後,獨自撐起了程家。
自古以來,就是落井下石易,雪中送炭難。程毅平沒了,程家的日子更加難過。直到永和帝登基,程家的日子才慢慢好過起來,這其中的艱難,不管是永和帝還是程家,都不願再提起。可輕寒之前熬壞了身子,沒過幾年好日子就去了。
永和帝知道,輕寒實際上是有怨的,廢太子之死,死於爭權奪利,死於權利的誘惑,這是身爲皇室中人每個人都有的覺悟。輕寒不怨這個,她只爲程毅平而抱怨。程毅平一步步從蜀中一個毛頭小子走到驃騎大將軍的位子,他沒有家世,沒有背景,憑藉的是自己出生入死的赫赫戰功,和他滿身的傷疤。可就是這樣的一位將軍,晚年卻被困在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裡,進不得,出不得。輕寒是有怨的。所以,一身武藝的程諾被她要求不許從武,只能從文。
永和帝想到這裡,嘆了口氣,“不說這個了,你若真心喜歡那王家姑娘,朕下旨賜婚就是了。”
程諾搖搖頭,“表舅,這事您還是別摻和的好。”
“你這孩子,脾氣跟你娘是一樣倔!當初你娘也是這樣,死活不肯接受朕的幫助!”永和帝氣急敗壞的說道。
程諾微微一笑,“一切,等明年我下場再說吧!”
永和帝嘆了口氣,“也罷,隨你吧!對了,朕已經找到了你外公他們的下落了。可惜啊,除了你小舅舅身有殘疾抱住一命外,其餘的人都不在了。韋氏一黨,着實可惡!只可恨韋貴妃當年死的早,否則的話,朕非要將她扒皮抽筋才行。”
程諾笑了,“韋氏當年還有個堂妹,因是外室所出,沒有計入族譜。後來,那個女人隱姓埋名嫁進了薛家,先後生下一兒二女,而韋氏一族覆滅的時候,那女人身邊忽然多了個女孩,說是她的外甥女,父母雙亡,投奔而來。那個女人對這個女孩,甚至比之後自己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還要好!”
“你是說?”永和帝瞪大了眼睛,韋氏和其表兄丞相方弘文有姦情,在父皇前往湯泉行宮的時候,欲行不軌之事,被父皇發現,二人試圖逼宮,謀朝篡位,後被父皇鎮壓,連同韋氏所生的三皇子二公主在內,皆被盛怒之下的父皇下令誅殺。後父皇調查得知,韋氏和方弘文還生過一個女孩,下落不明。父皇盛怒,下令追查,卻遍尋無果。
父皇晚年,已經知道當初錯怪了廢太子,卻礙於帝王尊嚴,不能親口承認自己的錯誤,最後在憤怒悔恨中死去。
“據我猜測,那個女孩就是韋氏和方弘文的孩子。雖然不知道這個女人爲何要撫養這個孩子,還對她那樣好。可我猜測,這裡面肯定有利可圖,否則的話,以薛家自私自利的性子,不會做這樣的賠本的買賣。”程諾說道。
“薛家?阿諾,你說的該不會是那個王小姐之前的夫家薛家吧?”蕭璟元覺得有些耳熟,問道。
程諾點點頭,“我一直在調查這些事,無意中發現薛家有問題,恰好又親眼看到那王家小姐帶人撞門,撞破薛家算計的場面,我很喜歡她的性格!”
“原來如此。”蕭璟元恍然大悟的樣子,衝着永和帝笑了笑。
“那個孽種,本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永和帝對於韋氏竟敢給先帝戴綠帽子這種事十分不恥且憤怒!先帝有再多不是,那也是他的父皇,皇室尊嚴豈能容人隨意踐踏!
“陛下且慢!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我還是那句話,如果無利可圖,以薛家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不會這麼做,薛家既然這麼做了,那麼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我覺得,必須要調查清楚才行。”程諾蹙眉說道。
永和帝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程諾和蕭璟元知道,這是他思考時的慣常姿態,便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坐在一邊,等着他做決定。“好,那這件事朕就交給你辦,算了,這件事交給璟元辦吧!你安心讀書,準備明年的會試纔是要緊!”
“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我想,以後我以後同薛家還要繼續打交道呢!”程諾笑道。
永和帝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笑了,“隨你。只是有一點,薛家也好,成親也罷,不許耽誤你看書,明年,朕還想看你狀元及第呢!”
“父皇,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該回去了,否則的話,聞風而動的人就該來了。”蕭璟元笑道。
“恭送陛下!”程諾站起來道。
“朕等着你光明正大站在朝堂上的那一天!”永和帝看着程諾那張融合了父母所有優點的臉,紅了眼眶說道。
程諾一句話沒有說,只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送走了永和帝和太子,程諾回了書房,繼續看書,可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一天沒看到玥然,他都無法安心。
“少爺,王家來人了。”忠叔再次出現在書房門前,程諾聽了猛然站了起來,書被掀翻在地,他卻視而不見,徑直朝外走去,他總算可以安心了。
程諾送走了王家人,馬上讓人去請城裡最好的官媒,去王家提親。三媒六聘,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切順利進行。程諾記着求娶,王家也想用一場熱熱鬧鬧的婚事來回擊那些人的閒言碎語,因此婚期定在了一個月後。程諾一邊忙着讀書,一邊忙着籌備婚禮,還要督促仁叔加快腳步改建院子,忙的不亦樂乎。
王家倒是相對清閒一點,因爲嫁妝都是齊備的,不過因爲程家送來的聘禮很豐厚,在之前的基礎上,王慶山和王徐氏又添了不少嫁妝。滿滿的一百二十擡嫁妝,豐厚極了。
薛家也知道了王家女兒再嫁的消息,也親眼見了程家的聘禮,自然十分羨慕嫉妒恨了,“娘,那王寶釵也配!程家是不是眼瞎了,居然看上這樣的人!”薛琅嫉妒的說道。
薛母眼光一沉,“程家男人可不就是眼瞎嗎?”要不然也不會放着尊貴的二公主不娶,轉身卻娶了平樂郡主。到最後又如何,還不是鬱鬱而終。若他當初順了堂姐的意,娶了二公主爲妻,支持三皇子登基,那麼韋家如今就是承恩公了,自己也的名字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計入族譜,那是何等榮耀!
“姨母,都是我的錯!”楊絮兒含着眼淚,哭哭啼啼的說道。
薛母看向楊絮兒的眼神滿是慈愛,“別胡說,和你有什麼關係!是那王寶釵不賢嫉妒罷了!我倒要看看,程家小子娶了她,能有什麼好下場!”
薛嬛眼神微閃,低頭不語。
“嬛兒,你覺不覺得很奇怪,娘怎麼待表姐那麼好?還有大哥也是。雖然表姐是很好,可孃的態度也太奇怪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在娘和大哥心裡表姐比我們還重要。”薛琅和薛嬛從薛母的房間裡出來,楊絮兒卻被留下了。
薛嬛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薛琅不知道爲什麼,她卻知道。那還是她小時候的事,那時候,爹還在,又一次爹和娘發生爭吵,她怕爹又動手打娘,因此躲在旁邊偷看。沒想到卻無意中聽到爹孃的談話,得知了很多原來不知道的事。原來娘竟然是名門之後,只不過是沒記入族譜的外室之女,不過也因爲這個原因,娘才躲過一劫。原來表姐楊絮兒竟然是公主,只是落難到了他們家。大哥也知道這件事。娘之所以對錶姐這樣好,是因爲當初送表姐來的人說了,表姐的親哥哥三皇子沒有死,而是逃到了滇南,只等着有朝一日殺回京城,登基爲帝。如果真有那天,那麼表姐就是公主,自己一家子撫養公主,居功甚偉。也因爲三皇子圖謀不小,需要經費,因此留下來的錢財並不多。
薛嬛明白娘和大哥的打算,也絲毫沒有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因爲這麼多年來,一直有人拿着貴妃的令牌給她們送錢,只是娘沒收,只說大事要緊,公主深明大義,不會在意這些的。因此,表姐喜歡上大哥,大哥娶親當晚說出那樣的話,也就不奇怪了。當然,大哥也不是傻的,不會一直傻等着三皇子登上皇位。他十五歲就參了軍,也是想着如果三皇子真的存在,那麼他去當兵,肯定會有人暗中照拂他,他自己有了戰功,將來娶了公主也能挺直腰桿。退一萬步說,如果三皇子不能當皇帝,大哥也不虧,畢竟表姐也是個美人兒,性情又溫順。只是,正妻是別想了,當個二房貴妾也就差不多了。
當然,這樣的事,薛琅這樣的腦子是理解不了的。薛嬛拿話岔了過去,薛琅果然忘了這茬。
薛嬛低頭笑了,只可惜啊,王寶釵沒有嫁進來,否則靠着她的嫁妝,她們也能好過些。娘也太傻了點,自尊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如今有錢的嫂子沒有了,大哥又去戰場了,她們幾個女人能做什麼,難道又要和以前一樣做針線換銀子嗎?對了,如果大姐嫁人了,對方出的聘禮和程家一樣豐厚的話?
薛嬛這樣想着,擡頭看了看走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薛琅一樣,抿嘴笑了。或許,她可以和娘提一提。她是不敢和表姐比了,不到萬不得已,娘是捨不得將表姐嫁出去的,但和大姐比的話,她還是有自信的。因爲,她比大姐聰明,有腦子,有自己在,娘可以省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