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 張子謙帶着五姨娘、李淺語和兒女們在李副官等人的護送下, 從牡丹江市逃亡上海。
王副官在張子謙走後沒多久,帶着剩下的一千五百號兄弟和十萬塊銀元,向李大帥投誠, 被李大帥收編了。
張子謙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 氣的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後破口大罵, 孩子們被嚇壞了, 五姨娘不得不將孩子們帶到了另一個房間躲避。
李淺語此時月份大了, 身子乏累的很,也捧着肚子躲起來了。
只留下李副官一個人在旁邊勸着。
他們是坐船去上海的, 臨上牀前,張子謙又解散了不少人, 如今他身邊,除了李副官,只剩下一個警衛班八個人了。
李副官也不敢說話,只能站在一邊,看着張子謙好無形象的破口大罵, 如今的張子謙, 哪有一點昔日張少帥的影子啊。
王副官還給許家發了封電報, 將張子謙的打算說了。
許家,許道宗看着電報, 冷笑了幾聲, “昔日他張子謙威震東三省的時候, 我也沒怕過他,如今他不過是條喪家之犬,難道我還怕他嗎?”
許令仁剛剛和李大帥通過電話,沒人知道,李大帥的妻子是許家的遠方親戚,也是通過這條路,許令仁才和李大帥搭上線的。
“爸爸,你說,要不要?”許令仁做了個斬草除根的手勢。“令善和楊啓賢正在交往,感覺還不錯,要是張子謙這時候冒出來,會不會不大好?”
“怕什麼?當初令善和張子謙的離婚聲明在申報上足足登了一個月,別說上海了,估計大半個中國都知道了。楊啓賢也不是省油的燈,雖說他追求令善的動機也不單純,不過他可比張子謙有誠意的多,也不嫌棄令善是再嫁之身。”許道宗說道,他心裡明白,楊啓賢是想和程諾攀上關係才追求許令善的,動機也不單純,可他的表現就比張子謙好多了。最起碼,許家上下提到他,都滿意的很。連令善自己,對楊啓賢也很滿意。
“他以爲上海灘是東三省嗎?他現在不過是條喪家之犬罷了!他遲早會知道,上海灘不是那麼好混的。”許道宗不屑的說道。
張子謙到了上海,先找了個酒店安頓下來,然後讓李副官出去找房子。他手裡還有四十萬,再加上他之前的積蓄,加起來共有七八十萬之多。只是這些錢,他不會輕易動,這是他留給孩子們安身立命的錢。
李副官在外面轉了半天,竟處處碰壁,每一個人肯將房子賣給他,哪怕他給的價格再高也沒用。李副官也是人精,立馬就猜到了這是有人在暗中整他,無意中又瞥到了扔在地上的舊報紙,看到上面的一則舊新聞,又買了幾分報紙,粗略一看,大概猜到了什麼,也不做無用之功了,立馬回了酒店。
“房子買好了?不是和你說過嗎?多跑幾家,選個地段好的,最好離許家近一點。”張子謙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洗去全身的髒污,只覺得身心舒暢,嘴裡叼着雪茄,慢條斯理的說道。
“少帥,您瞧瞧這個!”李副官將手裡的幾分報紙遞到張子謙跟前,張子琪漫不經心的接過來一看,立馬坐直了身子,“豈有此理!”
“少帥,您不知道,這離婚啓示已經在報紙上連續登了一個月了,估計全上海灘的人都知道許家六小姐和您離婚了。而且,據說最近楊家大少正在追求六小姐,爲此還上了新聞頭條。”李副官小聲說道。
“楊家大少?什麼來路?”張子謙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問道。
“怎麼說呢,楊家大少的父親就是被人稱爲麪粉大王的楊德昌,楊家大少是楊德昌唯一的兒子,地位可想而知。”李副官皺着眉頭說道,“也不知道到底是楊家搞的鬼,還是許家搞的鬼,屬下今兒個在外面跑了大半天,沒一個人願意賣房子給我!少帥?少帥?少帥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張子謙憤怒的站了起來,披着外套往外走去。
李副官趕緊跟了上去。房間裡的李淺語聽見了,知道張子謙肯定是去許家了,得意的笑了。五姨娘則輕輕關上了房門,怕聲音吵到正在睡覺的四少爺和五小姐。少帥本有四子五女都是庶出,此次來上海,姨娘只帶了她和七姨娘兩個,孩子們倒是都帶了來,可由於條件艱苦,忙於趕路,二少爺和大小姐二小姐都病故了,屍體就地掩埋了,連個墓碑都沒有。當時正在逃命,也顧不得這些。四小姐和三少爺慌亂中被奶孃弄丟了,那奶孃自知罪該萬死,一根繩子吊死了自己。如今到了上海的,只有大少爺四少爺,四小姐和五小姐四個了。
一路上,五姨娘對他們照顧周到,貼心細緻,幾個孩子年紀尚小,又沒了親孃,直接拿她當親孃看。如今,也是吃住都和她在一起。五姨娘坐在牀邊,看着幾個孩子出神。
張子謙憤怒的來到許家,卻連大門都沒進去就被人攔在了門外。他憤怒的掏出手槍就要闖進去,不料還沒走出幾步,巡捕房的人就來了,十幾把長槍對着他們,李副官嚇得臉都白了,“少帥,少帥,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千萬別衝動!”
一輛汽車在不遠處緩緩停下,李玥然和程諾從車上下來,巡捕房的人見狀,趕緊一溜煙小跑迎了上去,“七小姐,愛德華先生,您二位回來了?”
見李玥然和程諾看向那邊,巡捕房的人笑道:“小事,都是小事。我們局長親自吩咐了,許家這邊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巡邏,任何人都別想在這裡尋釁滋事。七小姐放心!”
李玥然對他點頭致意,笑着從錢包裡拿了一疊錢,“多謝多謝,各位辛苦了,這點錢請各位喝茶,千萬收下。”
那人眼前一亮,接過錢,“七小姐真是太客氣了!您忙,我這就將挑事的人帶走,關他個十天半個月的。”
李玥然點點頭,程諾牽起她的手,兩個人往屋裡走去。
張子謙見狀,忽的冒出一句,“令儀,令儀,是我,我是你子謙哥哥啊!”
李玥然腳步不停,彷彿沒聽到一般,直接進去了。
一個巡警趁機奪下了他手裡的搶,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其餘人上前去制服了他,拿手銬將他反手烤住。那邊李副官也被制服了。倒不是巡捕房的人身手有多好,只是張子謙這幾年沉迷女色,疏於訓練,故而身手大不如前了。
張子謙躺在地上,悲憤不已,他的人生走到今天,從未受過這般待遇,張子謙憤怒的瞪大了雙眼,“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呸,我管你是誰?我只知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許家門前鬧事,你知不知道,許家七小姐的未婚夫是誰?那可是英國公爵,和英國女王還沾着親呢!有他在,整個上海灘的人誰敢對許家齜牙,你倒好,敢到許家門前鬧事!找死嘛不是!哥幾個,帶走!七小姐出手可大方的很呢,晚上百樂門見吧!”領頭的一邊數着錢,一邊說道。
剩下的人嘻嘻哈哈的將張子謙和李副官帶走了。
張子謙愣住了,英國公爵,令儀的未婚夫?怎麼會這樣?
李副官則是欲哭無淚,少帥啊,你怎麼這麼衝動呢!你還當這裡是東北嗎?如今就算在東北,也不敢這麼暢快好不好?
張子謙和李副官一去就是大半天,到了晚上,還沒回來,李淺語有些着急了,扶着肚子出來了,“少帥和李副官呢?去哪了?”
警衛班的人半路跑的跑,走失的走失,如今也只剩下兩個人了,不管李淺語怎麼問,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李淺語氣的不得了,抱杏趕緊勸她,“姨娘別生氣,當心身子。”
五姨娘出來了,身後五個孩子齊齊站着,“李威,你留下,宋強,你出去打聽一下,少帥性子莽撞,這裡可不是東北,若是找不到少帥,就去許家,找夫人幫忙。到底夫妻一場,想必夫人不會坐視不管的。”
兩個警衛互相對視一眼,其中那個叫宋強的點點頭,“是五姨娘,屬下這就去打聽少帥的下落。”
五姨娘點點頭,轉身去房間,出來時手裡拿了一疊錢,分一半給了宋強,一半給了李威,“你去找人,出手大氣點。不夠回來再拿。李威,這個,你拿着,出去請個大夫過來,四少爺和五小姐有些不適,起熱了。再找兩個乳母來,少爺小姐們還小。”
“是,五姨娘,屬下這就去。”
“恩,速去速回。”
李淺語見了,眼睛都紅了,“呦,好大的威風!我竟不知,少帥何時將姐姐你扶正了呢!”
五小姐在房裡哭了,四小姐和四少爺也跟着哭了起來,五姨娘淡淡看了李淺語一眼,沒有說話,轉身進房了,還關上了房門。
李淺語氣的渾身顫抖,“少帥到底什麼時候把錢都給了她的!啊,什麼時候?”
抱杏見她面色都變了,趕緊勸道:“姨娘你可千萬別生氣,保重身子啊,您肚子裡還懷着孩子呢,要是氣出個好歹來,少帥如今不在,那……”
李淺語反應過來,立刻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怒火,“對,你說的對,我不能生氣,不能生氣。等我生了以後再和她算賬。”
過了幾分鐘,李淺語才真正平靜下來,“不過,少帥到底去了哪裡?”
抱杏扶着她進房休息,“好姨娘,您快休息吧,這事橫豎有五姨娘操心呢,您管那麼多做什麼,如今啊,你肚子裡這個纔是寶貝呢!別的事情,您都別管了。”
李淺語想想也是,“你說四少爺和五小姐怎麼了?”如果四少爺和五小姐要是也死了的話,那就太好了,李淺語很期待少帥回來後得知這一情況會怎麼處罰五姨娘。
半夜,隔壁房間果然傳來了輕輕的哭聲,李淺語夢中驚醒,推了推抱杏,“抱杏,你快聽,是不是誰哭了?快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抱杏睡眼惺忪,無奈的翻身下牀,半晌後回來了,“姨娘,五小姐沒了。”
李淺語欣喜的說道:“真的?四少爺呢?四少爺沒事嗎?”
抱杏搖搖頭,“四少爺燒退了,新請來的奶孃正在照顧着。”
“真是太可惜了。”李淺語笑道,要是四少爺也死了那就好了,死一個賺一個,這樣以後和她兒子爭家產的就少了一個。
“姨娘!”抱杏無奈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快扶我起來,這麼大的事,我總得露個面啊!”李淺語換上一副悲傷的表情,笑道。
五姨娘紅着眼眶,拿毯子將五小姐的屍首裹了起來,交給李威,“你找個好地方,將五小姐埋了吧!可惜,五小姐臨死前還惦記着少帥呢!”
李威接過五小姐的屍首,“五姨娘保重身子,強子還沒回來,估計很快就找到少帥的下落了。”
話音剛落,宋強就回來了,看到這一幕,愣住了,李威小聲的在宋強耳邊說了幾句,宋強低下了頭。
五姨娘擦擦眼淚,“怎麼樣?找到少帥了嗎?”
宋強點點頭,“找到了,少帥被關到巡捕房去了,屬下打點了一番,沒見到少帥,只見到了李副官,李副官的意思,也是讓我想辦法去找夫人求情。”
五姨娘點點頭,“難爲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天亮了以後再說吧!”
宋強點點頭,“姨娘,五小姐的事,需要告訴少帥一聲嗎?”
“當然要了。五小姐到底也是少帥的骨肉,她沒了,少帥這個當父親的,肯定得知道啊,最好啊,也得讓少帥知道,姐姐你是如何替他照顧孩子的。”李淺語扶着肚子出來了。
“是該告訴少帥一聲。你下去休息吧!”五姨娘看都沒看李淺語一眼,吩咐道,然後轉身下去了。
宋強也是如此,直接下去了,連個眼神都沒給李淺語。
李淺語氣的不得了,卻又無可奈何,她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些人竟這般漠視自己。李淺語這時候才意識到,離了張子謙,自己竟什麼都不是!李淺語深吸了口氣,不急,不急,來日方長,從一個青樓妓女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