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夏帶着小海在鬱家大宅住了兩日,這邊環境的確好, 清靜不說, 出門就能嗅到藥香, 那味道使人心神安寧。
接連跑了幾個世界, 大大小小的場面她見過不少, 哪怕周圍處處陌生, 鬱夏也沒顯得十分侷促。小海是有點不習慣,最近幾天他見了太多陌生人, 這個是舅舅,那個是堂舅舅, 還有外公什麼的……他倒是不怕,就是稀裡糊塗分不出誰是誰,見着不認識的就習慣性仰頭找娘, 聽娘說。
一開始所有人都抱頭痛哭去了, 等發泄得差不多,鬱二爺和鬱時清就帶頭關心起鬱夏這些年的生活。問她是不是都在榮省, 又說早先也在榮省登過報, 從沒見過嗎?
鬱家人丁興旺, 陸續趕回來的人多, 提問也多, 鬱夏沒逐個應答, 她挑着方便說的說了,遇上不好說的便笑而不答。鬱二爺看她笑起來就心酸,他隱忍的模樣讓大老爺看在眼中, 擺手就替他轟人。
“問題這麼多讓夏夏怎麼回?好了,你們人也見過了,該做什麼做什麼去,騰出點空讓人家父女兄妹說說話。”
大老爺發了話,房裡陸續清場,最後就只剩下鬱二爺、鬱時清、鬱夏以及小海四人。
小海被鬱夏抱在懷裡,從進門起就沒吵鬧過,乖巧模樣讓鬱二爺想起閨女小的時候:“你當初胖乎乎的,很乖,很討人喜歡,就出去一趟,再回來都這麼大了。”
“爸纔是,這些年也沒好好照顧自己,不到知天命之年,都生出白頭髮了。”
看女兒的眼神裡略帶不滿,鬱二爺就擠出個笑臉,笨拙的想討好她:“不說這個,閨女你和爸說說,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麼,生活怎樣?”
留在屋裡的兩人都是夜鶯的血親,總不會嫌棄她在百樂門唱過歌,鬱夏就把她知道的部分簡單講了講。鬱二爺剛纔緩過來一些,聽完又含不住淚,鬱時清更是揪心,他這些年不好過,是心裡頭不好過,可妹妹呢,本來不需要有任何憂慮,她應該比誰都幸福,就因爲做哥哥的帶她出去玩把她弄丟了,她吃了多少苦頭?
鬱夏說得簡略,遣詞用字也很小心,怕給他們的刺激太大。
不過再怎麼潤色基本情況就擺在那裡,她說遇到的還是好人居多,雖然面臨過困境,最後都平平順順走出來了……鬱家父子忍着熱淚在點頭,心裡根本不認同這話。
如今這世道,窮人爲了餬口什麼事都願意做,哪有那麼多大發善心的?
在百樂門唱歌的時候多受罪?
被有錢人玩弄的時候多難過?
發現懷孕的時候多驚慌?
生下小海以後更是步履維艱吧……
“他爸爸是誰?”
要是在這時候報出蔣仲澤的名字,得鬧出命案吧?想想錢雪的所作所爲,她未婚夫蔣仲澤不會好過,想他二人總會吃到苦頭,鬱夏就搖頭不願意說。
“閨女你和喬二少爺又是怎麼回事?”
鬱夏低頭看了懷裡的小豆丁一眼,說:“我想讓阿越做小海的爸爸。”
鬱二爺和鬱時清都在思考讓喬越心甘情願當個接盤俠的可能性。鬱夏又說:“他同意的。”
不管曾經歷過什麼,在做父親和做大哥的眼中,她永遠潔白無瑕,比誰都漂亮比誰都乾淨。但是換位思考一下,鬱二爺必須實打實說一句,哪怕羅大帥是地痞出身,喬師長也是自己搏出來的前程,談不上有什麼底蘊,他家還真就不好攀。
省裡的富商都想找軍閥做靠山,想盡辦法也要同這些高位軍官結親,喬家兄弟作爲羅大帥唯二的外甥,又有個做師長的爹,他倆行情俏得很。
喬深有其父之風,往後說不準青出於藍勝於藍,他是最好的選擇。喬越也不差,他娘懷着他的時候捨身救過羅大帥的命,這使得羅大帥最偏心他……站在喬師長的立場,他兒子要什麼老婆娶不上?爲什麼非得找個人生經歷這麼豐富的?
鬱二爺揣摩了喬師長的心理,覺得閨女要真認定了喬越,情路恐怕坎坷。他又一想,自家也不是什麼低門矮戶,哪怕閨女不嫁了,照樣能舒舒服服將外孫養大,不用操心。這麼一想,鬱二爺反倒護起短來,心說喬越想給小海當爹,還得看看他的態度,是不是天塌了也能給夏夏頂着,甭管出什麼事都能與她並肩站在一塊兒,他但凡有丁點退縮,哪怕當爹的這些年非常失職,也得厚着臉皮棒打鴛鴦。
“苦日子都過去了,以後爸護着你。”
鬱時清跟着附和說:“還有哥,哥替你遮風擋雨,做你的依靠。夏夏你這次回來就別走了,留在南省,你那屋每天都有打掃,乾淨着。”
父子兩個滿含期待看過來,那眼神誰見了都得心酸,事實上,從榮省出發的時候,鬱夏只是想替夜鶯走一趟,過來看看,她沒想搬回鬱家。
原因隨便都能列舉,比如她不想攪亂人家平靜的生活,鬱家人因爲太思念這個走丟的女兒,他們記憶裡全是美好,其實人有千面,相處久一些你就會發現記憶裡的美好都是想象,找回來的女兒帶給你的是侷促和麻煩。分開的時間太長,人會變的,重逢之後真不一定處得來。
更重要的一點,鬱二爺和鬱時清他們的愛和疼惜是給夜鶯的,但是夜鶯到死都沒享受到。在鬱夏心裡,她和夜鶯是兩個人,走一趟只是成全一個念想,住下來就竊占了別人的幸福,這個愛和疼惜真的太沉重了。
出發的時候,她想得很明白,非常堅定,到鬱家大宅經歷了幾波情緒決堤,她又不是那麼堅定了。
鬱安平說過,他二叔這幾年身子骨很不好,找回女兒興許能讓他邁過心裡那道坎,積極的去生活。
還有就是小海,夜鶯最無法割捨的就是她兒子小海,她臨死前都希望小海能受到最好的教育,希望他有出息,過好日子。鬱夏一直在想,她希望小海留下來嗎?可沒有答案。鬱夏低頭看着圓滾滾的海包子,問他:“寶寶你喜不喜歡這裡?想留下來嗎?”
小海一開始沒聽明白。
鬱夏又耐着性子重複了一遍,問他想不想住在這裡?
“娘一起嗎?”
他眼巴巴瞅着鬱夏,看起來還有點小可憐,鬱夏就捏捏他鼻尖:“我們小海喜歡這邊,娘就陪你住在這邊,要是不喜歡,娘帶你回榮省去。”
聽了這話,鬱二爺和鬱時清都緊張了,齊刷刷盯着海包子,心都懸到嗓子眼。
關鍵時刻小海還是靠得住,他歪着頭想了想,說喜歡,和娘一起就喜歡,喜歡娘。
鬱夏收收手臂,將小海抱緊些,這才擡眼去看鬱二爺,笑着點點頭。鬱二爺狠狠鬆了口氣,他心裡高興,迫不及待想領閨女去她的院落瞧瞧,一路上還在說,說這些年陸續給屋裡添了不少東西,不知道女兒喜不喜歡,又說要是不喜歡再重新佈置,還自言自語準備通知管家趕明將裁縫請來,給閨女量體制衣……
他想將這些年虧欠的父愛盡數補償,恨不得把閨女寵上天去,鬱夏能體會這種心情,也知道由着他去反而能讓他舒服一些。
這麼想着,在鬱二爺問好不好的時候,鬱夏多半都說好。等傻爸爸說夠了她才接過話茬:“我聽安平哥說爸你這些年很不好,不好生吃飯,經常熬到半夜不睡,很不姑息身體。”
“別聽安平瞎說,他哄你的!”
鬱二爺信誓旦旦反駁,被鬱夏盯着看了一會兒,整個人就心虛了,說:“爸丟了你,又送走你媽,覺得沒想頭,才把日子過糟了。現在閨女你回家來,爸一定養好身體,給你做靠山,長長久久替你撐腰。”
他保證說從今天就早睡早起,按時吃飯,再吩咐廚房做幾天藥膳,補一補就沒事了。
“不然閨女你監督爸,咱家給你做主,我和時清都聽你的。”
鬱二爺特別努力想逗閨女開心,鬱夏的確笑出來,說今兒個就算了,她明天就去盯着廚房做藥膳,把父子兩個虧的補起來。
只不過一兩天功夫,整個南省都聽說了,聽說鬱二爺那個丟了十幾年的女兒找回來了,人已被接回鬱家。這還不算什麼,巧的是,她正好就是喬越翻遍全省在找的人。
這事成爲上流社會一樁美談,提起來都說是緣分天註定。閨女找回來之後,從來沉着個臉的鬱二爺都帶上笑了,見着熟人還會主動跟人打招呼,聽人問起鬱夏更是滿面笑容。他請裁縫上門去給鬱夏母子量身,說要一口氣做它八套秋衫八套冬衣,還訂了幾張雪狐皮,準備給鬱夏做坎肩做斗篷……當爹的像這樣,做兒子的也不遑多讓,鬱時清變着法往鬱夏那屋偷渡東西,留聲機啊,八音盒啊,銀懷錶啊,他特地跟人打聽年輕小姐們喜歡什麼,挑着最漂亮的買回來。
鬱夏總說不用,鬱時清就是忍不住,只要看到別家姑娘衝爹媽撒嬌說想要什麼,他就想到家裡的妹子,心裡就癢癢,接着就把東西買回來了。
也不都是西洋玩意兒,他還買糖葫蘆買點心,鬱夏吃了兩天,然後同鬱時清進行了一次嚴肅認真的談話。讓大哥不許再買這些吃多了壞牙的東西回來,一買回來小海就直勾勾看着,你顧着自己吃不喂他吧,他是不會吵鬧,卻會盯着你流口水,那眼巴巴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受不了,就想喂他。
發覺自己辦了蠢事,鬱時清整個都很沮喪,就想家裡的狗子闖了禍,可憐到尾巴都甩不動了。
鬱夏心軟得一塌糊塗,又反過來哄他說:“我知道哥你是想對我好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其實,看你和爸一心想着我,總惦記我,見到什麼都想帶給我,我就特別開心。開心歸開心,買回來這麼多東西實在用不了,多浪費啊。”
“只要妹妹你喜歡就沒什麼浪費的,這幾天你在家裡住着舒服嗎?習慣了家裡的生活沒有?”
鬱夏抿脣笑出個酒窩來,點頭說挺好的。
前段時間日子過得很着急,就埋首掙錢了。這幾天感覺鬆快不少,錢還是要掙,她已經在勾勒洋裝的設計圖稿,有空還跟着大哥學習辨認中藥,發覺大哥寫了筆好字,也央了大哥教她,正在練習橫平豎直。
鬱夏總有法子讓自己忙碌起來,逮着機會就在學習新的東西來充實自己。近來她完全專注在手邊這幾件事上,幾乎沒怎麼邁出過鬱家宅門,也就不知道自己給南省帶來了什麼。
她在榮省的時候,把一鍋溫水燒得滾燙,讓上流社會的圈子沸騰起來。過來這邊也是一樣,鬱夏感覺自己什麼都沒做,但是最近幾天所有人都在議論她,她儼然成了話題女王。
早先還有人猜想鬱家這女兒是不是強認的,認她就是爲了給喬越的心上人擡高身份,讓她體體面面嫁進喬家……可鬱家怎麼看都不像在做戲,鬱二爺和鬱時清的反應太真了,對比前頭十幾年,近來他倆走路都帶風。
確定了鬱夏是正兒八經的大家小姐,就有人議論起她的傳奇經歷,沒親眼見過你都不敢相信她在榮省帶起了怎樣的時尚潮流。
小海的存在也不是秘密,都說那就是鬱夏給喬越生的兒子,在榮省那邊,有不少人見過喬越帶那小子出門,那小子管喬越叫爸爸的。
也有一個聲音說,鬱夏去永福百貨上班之前在歌舞廳裡待過,說她當時還很出名,說她兒子不知道是跟誰生的,喬越搞不好就做了冤大頭當了便宜爹……這個說法是最近傳開的,不知從何而起,但因爲過於荒誕,幾乎沒人相信。
你說他在歌舞廳待過?還紅極一時?怎麼就沒人認出來?都瞎?
至於喬越給人做便宜爹,那更不可能,就不說她沒那膽子糊弄喬家人,人家認兒子之前不會調查的?喬傢什麼來頭?在南榮廬三省他們想知道的還能查不出來?
還有人拿這個當笑話說給喬深聽,喬深聽完臉直接僵了。
那人趕緊說開個玩笑嘛,隨便說說,這種謠言誰會當真?
“她要是真的淪落過風塵,鬱家會接納她?至於給別人的兒子當便宜爹……是個男人都不會答應!這還能不是假的?也太假了!”
哥們邊說邊砸吧嘴,還批判在背後散播謠言的,心太黑,他安慰喬深說沒人相信,一定沒人信!喬深聽完並沒有舒坦多少,事情就是有那麼絕望,這他孃的根本不是謠言,是真相啊。
喬深才知道他兄弟還是個癡情種,對妙春堂那個鬱小姐說是一往情深,不管是天然綠還是喜當爹,只要能和對方在一起,他都不介意。
昨晚老頭子拍桌子說決不允許一個在百樂門裡混過的女人嫁進喬家,不可能!她頂多當個姨太太!小越聽了也不生氣,只不過擡了擡眼皮,哦了一聲,還勸老頭子說多大回事,至於這麼火冒三丈?不允許她嫁進喬家,那就不辦手續不結婚,沒關係的。
他要是卯起來和老頭子吵架,家裡還沒那麼慌,看他一臉平淡說你們不接受那就不結婚,喬天鳴都噎着了,有那麼半分鐘,屋裡安靜得嚇人。
喬越根本不是在徵求家裡的意見,他是在傳達自己的想法。
你不接受這個兒媳婦,那我不開席面不結婚。
你不同意她踏足喬家,那我去鬱家看她總行。
你說一槍崩了她一了百了,也行,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老婆前腳走,他後腳跟上。
喬天鳴氣得拿槍/口指着他,說老子先崩了你。喬越也沒眨一下眼,羅金蓮嚇得不行,伸手將手/槍奪下來:“喬天鳴我告訴你,你再逼小越我跟你沒完!”
她這手都是抖的,又回頭對喬越說,讓他抽空帶女朋友回來坐坐,給家裡看看。
“你爸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別聽他的。”
“照媽說,只要小越你喜歡,那姑娘也配得上你就行,誰敢在外頭胡說八道?讓你哥去抓人,我們喬家的閒話也是他能隨便說的?”
羅金蓮還嘆了口氣,說:“你生來體弱,你喝的藥是鬱大老爺開的,現在你看上鬱家小姐,也是緣分。”
她說完喬越就點點頭,還笑了笑說:“夏夏三歲半走丟,這些年吃了很多苦頭,可她不像爸想的那樣,她是很好的姑娘,溫柔善良積極上進自強不息……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會的很多,她和我在一起也不是看上條件看上錢,她比我能掙錢。”
一般情況下,喬越只有在鬱夏跟前能說,對別人話都挺少,他是個冷漠自我不太會顧慮別人想法的人。他難得講了這麼多,講述的時候表情還特別溫柔,眼中是藏不住的愛意。
羅金蓮看向大兒子喬深,喬深頷首,說:“鬱小姐是很出色,她頗具才能,心性沉穩,品格堅毅,配得上小弟……”得知鬱夏就是妙春堂鬱二爺走丟的女兒之後,喬深就挺可惜,哪怕用挑剔的眼光去看,她也足夠出色,只是在百樂門那段太刺激人,她不僅跟人好過,還帶了個兒子。
小越一直被家裡保護得很好,在這方面他是白紙一張,也難怪爸會有這麼大反應。
以喬深的瞭解,他爸不完全是因爲臉面,也怕對方是靠手段籠絡了小越,騙得他團團轉,其實並非真心。
像大帥府就有從歌舞廳出來的姨太太,是什麼爲人什麼做派大家看在眼裡,這種人做姨太太不妨事,做妻子不行。
因爲有喬深幫襯,鬱夏的人品得到一些保證,氣氛才緩和下去。等到兩個兒子各自回房,羅金蓮坐到喬天鳴身邊,拿胳膊肘撞了撞他:“怎麼樣?你非要唱白臉,覺得小越他就是看人家漂亮,讓皮囊給迷惑了,威嚇幾聲就能讓他消停,現在呢?他消停沒有?”
喬天鳴梗着脖子說:“年輕人,容易爲色所迷,我還不能考驗考驗他?”
“那結果呢?”
“……要把小越迷得暈頭轉向容易,要讓喬深幫她說話難,鬱家這個有點本事!回頭小越帶她回來,你好生看看!”
想他剛纔拿槍/口指着喬越,喬越眼也不眨,喬天鳴後知後覺樂了:“早先我看小越是丁點也不像我,今天再看,這膽氣跟我一樣一樣的。”
對這話,羅金蓮深表認同,還不止膽氣,倔脾氣也是一樣的。
羅金蓮還在想回頭鬱夏上門她該怎麼拿捏分寸,結果就因爲今天鬧這一出,短時間內喬越不準備把人帶回來了,他怕再鬧這麼一出嚇着老婆。之後幾天他都是往鬱家大宅去,去那頭找老婆聊天,抱着小海看老婆寫字。
鬱二爺看他眼神以及自然流露的氣場不是騙人的,他是真喜歡夏夏,就沒去做惡人。
只是私下同喬越談過,說他喜歡自家女兒就應該拿出點行動來喜歡,年輕人不要只顧着眼前的兒女情長,也該學點本領做點正事。鬱二爺還給他剖析了做父母的心態,自家兒子要是因爲一段感情變得優秀了出色了,父母肯定喜歡他女朋友。
喬越想了想,老婆本來就優秀,還一直在進步,自己再懈怠下去真要落後了……只要想到自己可能會變成拖後腿的,危機感油然而生,他一番噓寒問暖,跟着回去努力去了。
薑還是老的辣,鬱二爺三兩句話就把喬越忽悠去開發他的計算機去練他的槍/法,不費吹灰之力成功打退一個和自己搶女兒的“敵人”。
@
鬱夏帶着兒子上南省這事永福百貨的四少爺張天翔老早就知道,他是從吳嬸口中得知的,吳嬸說鬱小姐給她放了假。
張天翔本來以爲她去不了幾天就該回來,結果等來的是鬱夏認祖歸宗的消息,他是妙春堂鬱二爺的女兒,現在已經住進鬱家大宅了。
那就不回來了?
早先簽的文書怎麼說?
合作推出高級洋裝的計劃呢?
張天翔人在榮省乾着急,他急了兩天,準備親自走一趟,就目前遇到的困難同鬱夏談談,現在生意還沒做起來,要修改或者調整都來得及,他覺得有必要見個面商量商量。
不止是他,還有個人也在惦記鬱夏,就是蔣家的蔣仲澤。
蔣仲澤懵了好些天了,四方會鬧出事情以後,他被逼着去錢家退親,人是去了,該說的話沒說。他先前記掛着錢雪,沒注意其他,回來才感覺不對,鬱夏要是夜鶯的話,他是什麼時候同喬二少爺扯到一起的?
又想起當初分手時的決然,蔣仲澤覺得她果然是裝的深情,否則怎麼能轉身就勾搭上別的男人?
纔多久?從分手至今也才兩年半。
這坎兒蔣仲澤還沒邁過去,他還在耿耿於懷,又聽說夜鶯有個兒子,她兒子管喬二少爺叫爹。
這纔是晴天霹靂,蔣仲澤不敢相信,他恍惚了半天,這半天都沒惦記未婚妻錢雪,腦子裡全是鬱夏不僅飛快的移情別戀並且還搞出個野種來……蔣仲澤跟人打聽她兒子多大,得到的答覆是看起來像一歲多。
一歲多,再加上懷胎十月,不就正好是同他分手那會兒懷上的?
難怪兩年多無聲無息,原來是懷孕了。
蔣仲澤心裡咯噔一下,又問她兒子真是喬越的?
“還能不是?我這麼說,假如是你,會給別人的兒子當便宜爹?外頭都在傳,說喬二少這兩天都帶兒子出門,要什麼給買什麼,寵他得很,人家父子感情別提多好了……”那人邊說還邊感慨,直說這就是命,人生就是這麼起起伏伏,早先看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售貨小姐,任誰都能作踐,回身就成了喬二少爺的心肝,現在又整出個母憑子貴。
蔣仲澤聽了一半就氣瘋了。
虧他還心有愧疚,結果那女人根本就是腳踏兩條船,前頭跟自己分手,後頭就給喬越生了兒子。
知道這事以後,再想起當初自己對她的疼愛憐惜,蔣仲澤直犯惡心。
他尋摸着去了鬱夏的小院,結果有人端着槍守在門口,他不敢闖,想等鬱夏出來再找機會問她,問她當初是不是虛情假意玩弄自己……結果當天沒等到,歇了一晚再過去已經人去院空了。
他又等了兩天,都沒等到人回來,這時聽說鬱夏雖然不站櫃檯了,同永福百貨合作還在,蔣仲澤就去了趟永福百貨,找張天翔。
看到這人渣的時候,張天翔是糊塗的,得知他是來打聽鬱夏,問鬱夏還要多久回來,張天翔忍不住就笑了:“別說我也不知情,就算知道,憑什麼告訴蔣先生?蔣先生同她是什麼關係?”
蔣仲澤張了張嘴,又被張天翔打斷:“蔣先生有空該多關心您未婚妻,讓錢小姐知道您打聽這個,她恐怕會不高興。”
從張天翔口中聽到錢雪的名字,蔣仲澤纔想起來,自己有兩天沒去錢府,他因爲鬱夏的事耿耿於懷,都忘了自己的未婚妻。
想起來之後,又覺得古怪,他忘記就算了,怎麼這兩天錢雪都沒撥電話來?也沒來找人?
蔣仲澤心裡納悶,又往錢府走了一遭,過去就發覺氣氛不對,錢家人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善,錢雪更是哭着下樓來的,下來之後就拿拳頭錘他胸口:“我給你打電話從來找不到人,派人過去也讓你家的下人攔在門外,你不是想同我撇清關係?還過來做什麼?你來退婚?”
“阿雪你給我打過電話?我不知道……”
錢雪坐在沙發上哭,邊哭邊說:“還說不知道?那邊接電話的說少爺不在,不管打多少次都不在,你不在家還能上哪兒?你幹什麼去了?”
蔣仲澤就想起那天出事之後,家裡都覺得事情是錢家收買四方會做的,非要他同錢雪劃清界限,他不肯,因爲這事,家裡鬧得厲害。蔣仲澤以爲自己的堅持讓他們妥協了,沒想到,他們還能想出這樣的招。
“阿雪你聽我說,這不是我吩咐的……”
這根本不叫安慰,這是致命一擊。
既然不是蔣仲澤吩咐的,那就是蔣老爺蔣太□□排的,他們不想結這麼親了,在找合適的機會提退婚。
錢雪哭得停不下來,一邊哭一邊翻舊賬,蔣仲澤從前保證了不少,說只喜歡她,愛她,要跟她結婚……她都不管別人會不會聽到,一句句複述給蔣仲澤聽,罵他是騙子,說他就會騙人。
“你還說要讓我幸福,你知不知道我最近過的什麼日子?外面的人污衊我詆譭我,你不替我解釋,他們背信棄義坑我錢家,你這個做未來女婿的也不幫忙!”
蔣仲澤不知道情況多嚴重,錢雪其實也不太清楚,但她大概知道,事情要是沒轉機就完了。家裡的生意每天都在縮水,這麼下去遲早關門。同蔣仲澤交往兩年多,訂婚都這麼長時間,錢雪一直很愛惜自己,沒讓他得逞,想着新婚之夜再將自己交出去。現在出了這種事,她等不了了,她得將人牢牢綁住。
要是坐以待斃,怕是不會有結婚那天。
錢雪掩面飛奔上樓,蔣仲澤跟在她身後,兩人一會兒拉扯,一會兒發誓,蔣仲澤不停想解釋,錢雪不聽,蔣仲澤就抱住親她,親着親着就擦/槍/走/火了。
膽子是真的大,他就在錢家把錢雪辦了,剛辦完事就被錢太太撞破,錢太太看起來痛心疾首,跟着就要去蔣家討說法。
錢太太早先就聽到樓上的動靜,她掐着點兒去的,就是想抓個現行然後逼婚,讓蔣家毀不了這門親,無論如何都得幫忙,不想辦法共渡難關就一起倒黴。
現在錢家被整個榮省排擠,誰都知道他們惹了喬師長的兒子,誰也不敢援手,就怕鬧不好把自家搭上,蔣家當然也是一樣。
聽說兒子和錢雪滾到一起去了,蔣太太在心裡罵了一聲糊塗,聽錢太太問她準備什麼時候辦喜事,她心一橫反問說:“哪有什麼喜事?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錢太太才知道未來親家還能這麼無恥,蔣太太怎麼說的來着?
說沒想到錢雪這麼不要臉竟然勾引她兒子上牀。早先還以爲她是個好的,如今原形畢露了,要結婚?沒門!這種媳婦,她打死不認!
蔣太太說話陰陽怪氣的,話裡話外都是在指責錢家教養差,教出來的女兒除了惹是生非就是不知羞恥,錢家逼婚不成,反倒同蔣家撕破臉,錢太太出去就撞上同錢雪保證了一大堆剛回來的蔣仲澤,她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拿着手袋就打了上去,那指甲撓了他一個大花臉。
錢太太將剛纔受的氣全發泄到蔣仲澤身上了,動手的時候還罵個不停,罵他不要臉,睡了別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還想耍賴不負責,畜生!
等蔣家人聽到動靜出來救場,已經晚了。
蔣仲澤臉上一道道的血槽子,至於錢太太,她已經坐上車走了。
……
這場鬧劇轟動了榮省,這種事,簡直聞所未聞。
聽說錢雪獻身想套牢蔣仲澤,就有人笑了。
又聽說錢家逼婚,蔣家翻臉,蔣仲澤白睡不負責,錢太太怒打渣男,一出接一出簡直太精彩。
就有人問:“蔣仲澤怎麼樣了?”
“聽說臉上全是血槽子,好在沒傷到眼睛。”
又有知情者端起茶水灌了一口,說:“你猜怎麼着?蔣仲澤緩過來之後,說沒想到錢太太素質如此之差,同鄉野潑婦無異,還可惜錢雪這麼好竟然有那樣一個媽,最後遺憾的表示他倆有緣無分,下輩子再做夫妻。”
“那蔣仲澤沒同錢家計較?破相也認了?”
“誰知道呢?”
錢太太是急火攻心不管不顧對蔣仲澤動了手,回去冷靜下來她就後悔了。果然,第二天蔣家就登報公開表示退親,接着帶頭對付起錢家來。
錢家本來就快到山窮水盡,讓他們一逼,更是來到傾家蕩產的邊緣。錢太太想着蔣仲澤對女兒興許還有情分,想讓錢雪同他談談,問他是不是真要做這麼絕,錢雪不想去,可不去不行。
她去了,她有點本事,眼看就要說動蔣仲澤,這時候蔣太太出來了。
蔣太太翹着腿坐在旁邊,說讓動手的人親自過來賠罪。
錢太太咬碎一口銀牙上門來賠了不是,事情還是沒能翻篇,蔣太太對蔣仲澤說:“有件事媽一直沒告訴你,仲澤啊,你臉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到過節我就很好奇,都去過節了還有人看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