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掛滿整個山洞的臘肉香腸，負責張羅吃食的女人們真正展露出笑顏，族中老者都說這應該是最好過的一個雪季，他們從沒囤下過這麼多東西，臘肉和煤石給了烈陽部落莫大的信心。
凡事都要看兩面，囤着這麼多肉，踏實歸踏實，對吃貨來說也是莫大的煎熬。
小孩子們總仰頭看着掛在頭頂的肉，每天能問好多遍，可以吃了嗎？今天吃肉肉嗎？看他們睜着烏溜溜的大眼滿是期待看着你，嘴皮子就像有千斤重，說個拒絕比什麼都難。
可再難也得拒絕啊……
就有小豆丁夜裡睡覺都在咽口水，還有做夢喊着要吃肉的，沒法子，也就只能每天給他煮一小塊。
這下好了，這下又捅馬蜂窩了。
小孩子拿着切成片片的臘肉一點點慢慢啃，啃完還眯着眼回味半天，那個享受的表情成功戳爆了家裡男人的小心肝，有人故作淡定偷偷饞嘴，有人變着法從兒子手上騙吃的，還有更不要臉的，直接跑到管飯的女人面前，反手指着自己：“我呢？我的肉呢？”
結果可以預見，多大的人還和小豆丁搶吃，可不得挨訓麼？
最近，部落裡有了新活動，狩獵回來日常訓練也完成之後，勇士們就排排蹲在一起，互相訴苦互相吐槽——
你和你兒子搶肉吃啊？我兒子精明得很，根本不上當！
真羨慕你們有兒子的，我就是兒子，阿姆也沒煮來給我解解饞！
黑豬是我們獵的，爲什麼不給我們吃？
兄弟們，聽我說，是時候拿出部落勇士的氣概了！
……
兄弟幾個也就是嘴上逞英雄，回去一個賽一個的慫，當然這並不妨礙他們背後吹牛逼，這也是一種調解以及自我安慰的方式嘛。今兒個日常吐槽完畢，正想說閒着沒事再去練練，就有人小跑着過來，說去看看，阿夏在給阿越做靴，部落裡的女人們熱火朝天學起來了。
鬱夏會做鞋，既會納鞋底也會繃鞋面，不過部落裡缺布少料的要做棉鞋不靠譜，就只能搭配各種皮料做靴，靴底用結實的木頭，上面扎皮，她扎的雙層皮，裡頭的柔軟並且帶毛，外頭粗糙一些，得耐穿還要方便擦洗。
說起來不難，上手還是挺複雜的，一雙靴子她們做了好幾天，手巧的第一雙看起來就很像那麼回事，也有手藝略差的，出來挺醜，伸手進去摸一摸倒也舒服。
女人們是圍聚在一起邊聊天邊做，做好之後就興沖沖往家裡趕，讓男人試試。
鬱夏看着他們滿懷期待回去，沒過多久，四面八方就傳來嗷嗷慘叫。
“你知道做一雙皮靴多難？你就這麼穿上了，你洗腳了嗎？？？”
“滾去洗腳！你給我仔細搓搓！”
“我特地選的最好的皮子，你試一下就蹭黑了！”
“你剛纔做了什麼？你怎麼那麼髒？”
上一次排排蹲還是因爲想吃臘肉香腸的願望沒得到滿足，這一次，粗心的漢子一不小心就把新做好的皮靴穿髒了，被女人們抄着傢伙追出去老遠，隔着一座山頭都能聽到回聲——
洗腳！滾去洗腳！不許把你腳丫子伸進小溪裡，不許弄髒水源，燒點水給我好生搓搓！
出去打水的男人們在潭邊相遇了，互相打量對方一眼。
兄弟你也被轟出來了？
你也是啊？
你說不就是弄髒了皮子，我打回來的皮子還少？
非要試什麼靴子，配合她試了又指着鼻子罵我，難伺候，女人真難伺候。
……
旁邊悶頭打水的兄弟嫌棄的看向他們幾個。心想抱怨之前你倒是把臉上的得意收一收，嘴角都翹上天了這還不高興？口不對心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又是燒水，又是搬石盆，等到腳丫子都洗乾淨，長指甲也修剪過，他們才被允許穿上嶄新的皮靴，還不僅是皮靴，部落裡的女人學着鬱夏做衣服的手法，給自家男人做了皮衣皮褲。
爲了方便噓噓，她們給皮褲做上綁帶；爲防風，又給皮衣做了大牛角釦子。這些都是抽空跟鬱夏學的，趁男人們去狩獵或者操練的時候趕工做出來的，拿出來就特別驚喜特別意外。
那皮衣皮褲都有毛內膽，賊厚實。
被催着換上以後，感覺從頭暖和到腳，這會兒天還不算很冷，多穿會兒都發熱。現在穿着感覺熱，過段時間得多舒服？
嘴笨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就伸手看看，擡腿看看，走兩步看看，又問女人怎麼樣。
女人們笑着點頭，問穿着怎麼樣，合不合適。
“合適！舒服！真暖和！”
“怎麼想起來做這個？給自己做了嗎？”
女人就說是阿夏教的，“你出去的時候多，先做你的，現在這個天可能還穿不上，試好了就收起來。”本來還想提醒說愛惜點，別三兩下就弄髒了，看那模樣，不用說他也知道，女人就坐回去接着給家裡的豆丁縫衣服。
皮衣皮褲皮靴熱火朝天的做起來，原先還挺夠用的皮料就飛速縮水，部落裡都在琢磨能拿點什麼去集市上換皮料，鬱夏想了想，編筐麻煩，別的也麻煩，不如做吃的。做吃的，並且要工序簡單做出來噴噴香，還得方便攜帶，鬱夏想到了炸肉丸子。
繼煙燻火烤做臘肉之後，部落裡又熱火朝天做起肉丸子，獵豬的隊伍再一次行動起來，他們特地選了肥溜的下手，弄回來一邊熬豬油一邊剁肉餡，料是鬱夏親手配的，配得很足，均勻的拌進肉餡裡，拌好之後她掐出一顆顆丸子準備下炸，做的同時還不忘講解，告訴大家怎麼才能掐出滾圓的肉丸子，下鍋之後要炸多久，炸到什麼程度可以撈起來。
她持續不斷的做着親身示範，站在旁邊多看會兒，差不多的都學會了，等這些人學會，他們陸續架起幾口鍋子，先熬油，把油渣分給孩子們解饞，就着鍋裡的油就一波波炸起肉丸。看大家上手都不慢，多一會兒就做得很好，鬱夏便解放出來。
她將出鍋的丸子瀝乾，裝好，仔細放進筐裡，拿木板蓋上。看炸得差不多了就宣佈今天可以收工，讓勇士們搭把手，將筐子掛到牛背上。
前次幫忙運過鹽袋的牛羣又來了，這次因爲是運熟食，鬱夏還帶着膽大的族人給它們洗刷了一遍，刷得乾乾淨淨的。
牛羣帶着全部落的希望趕了小半天路，去到集市上。這是雪季到來之前最後一次集市，各大部落都帶來了自己的特產，想看看能換到什麼東西。鬱夏過去的時候，時間已經不算早了，按理說這一天交易的高峰期已經過去，烈陽部落的到來還是引起震盪。
首先聽到的是獸蹄聲，所有人齊刷刷扭頭遠眺，就看黑壓壓一片朝這邊來。
“獸襲嗎？這種時候，不可能啊。”
有人眯着眼仔仔細細看過，說：“是烈陽部落來了，這是阿夏馭使的牛羣。”
第一次見的都不住後退，生怕場面失控，見識過幾次的壯着膽往前挪了挪，他們心裡十分期待，想看看烈陽部落拿出了什麼東西，看要不要搶在前面交換。
牛羣來得很快，很快距離近了，又一眨眼，它們已經停在集市口上。鬱夏沒想往裡去佔好位置，她衝勇士們使了個眼色，讓大家從牛背上下來，剛下來，就有人上前寒暄：“有段時間沒見了，阿夏你今天帶來什麼？就這幾個筐子嗎？”
“當然不是，是筐子裡裝的東西。”
如今這個天，只穿個亞麻衣服鬱夏是受不住的，但又沒冷到誇張的地步，她就穿了個亞麻布裁製的打底衫，下面套了條同材質的小短褲，再穿上取掉毛內膽的皮褲，褲腳扎進鬆糕底的翻領短靴裡，出來之前還順手拿了個兔毛披肩。他長長的頭髮讓喬越給辮起來，臨出發之前鬱夏還問喬越要不要一塊兒來，喬越想了想這些原始牛對他的態度，再想了想前次石頭回來之後一臉苦逼去找巫醫求藥……
想想還是算了吧。
這個受罪……哦不是出風頭的機會句讓給部落裡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
就像喬越預想的那樣，爲了趕早到集市上，這一路鬱夏把牛羣駕得飛快，她騎過的動物寶寶不知道多少，很放心並且很享受，而其他人就苦了個逼。直到從牛背上下來大家才緩過勁兒，想伸手揉揉顛到麻木的屁股墩兒，別的部落的就搭話來了。
他們不僅好奇鬱夏帶來的東西，也好奇鬱夏這身行頭。
對各大部落來說，日常服飾就是皮裙，按季節分厚薄長短，雪季多披兩層皮毛就完事，這麼齊整的打扮是頭一回見到。不僅衣服料子新鮮，貼身的皮褲也很性感，完全展示了一雙修長美腿，還有那雙皮靴，讓穿着綁帶皮底鞋的傢伙們看直了眼，環臂上的兔毛披肩也蓬鬆慵懶……
鬱夏本來就好看，再加上人靠衣裝，這麼收拾出來簡直能讓人看直眼。
其實在部落裡鬱夏沒這麼講究，今天不一樣，不僅是她，她帶出來這些勇士也是仔細收拾過的，走這趟首先是換東西，也想顯擺一下烈陽部落目前的好生活，讓大家睜大眼看清楚，有過不下去的趕緊來投靠。
想着開春之後又要種地又要搞建設，很需要人手，哪怕部落不算小，感覺還是不夠。人不夠，就得吸收周邊的小部落，慢慢擴大規模，從部落變成村莊變成城池。
這個規劃實際是喬越做的，他陸續同首領商量過好幾回。現在要過上更好的生活，就要從無到有變出很多東西，在原始社會你又不能指望機械化，就要靠人力，烈陽部落只有這麼多人，他們不僅要打獵採集種植還要投入製造建設生產等等，怎麼算都排不開。
像現在，做什麼都要召集全部落一起來，現有這些族人要學的東西太多，效率就低。
按照喬越的設計，來年要做的事非常多，同時進行的就會有好多樣，種地的應該專門研究種地，搞建設的也應該專心埋首工程建設，這樣效率才能提起來，這樣的話，現有這些人就完全不夠用了。
思來想去，吸引別人前來歸附是變強之後一定會走上的路。你需要人手，別人想跟着過好日子，雙方一拍即合。
這次過來，鬱夏是肩負有使命的，她的使命就是裝逼。
要裝到位，裝得自然，要讓別人看了就眼饞，眼饞到回頭逢人便說，說那個烈陽部落你知道吧，和從前真是大不一樣了……
好在鬱夏經常都是風雲人物，不用特別做什麼，一亮相就有氣場。她一派鎮定任由別人打量，同時也在人羣裡掃了一圈，就看到好些個熟人。
飛羽部落的在，他們拿來做交易的當然還是鹽。
棕熊部落也在，鬱夏還看到當初纏着她說想騎牛的青年。
看鬱夏打量過來，對方還給了個笑臉，問美女姐姐你穿的什麼，那是用什麼做的？
鬱夏擡了擡手臂，亮出打底衫來：“你問這個？這是我們織的布。”
“怎麼換？能不能給我摸摸？”
鬱夏就笑了，說：“我們自己用都還不夠，這個不換。今天只帶了肉丸過來，給你嚐嚐？”
說着，她就取了根竹籤子，掀開框裡的木板，從壁沿薄薄的石鍋裡叉出一顆炸肉丸，往前兩步遞到那青年面前。
要是剛出鍋的肉丸子，那是非常香的，這個已經放涼，口感上會有一丟丟折扣，但只要想想各大部落的生活水平，這個已經很美味了。鬱夏示意青年接過，青年接過去之後遲疑了一下，然後纔將整顆丸子塞進嘴裡。
塞進嘴裡，咬開，才咀嚼了一下，他雙眼就瞪圓了，非常驚訝的樣子，跟着是完全享受的表情。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好吃！
超！級！美！味！
鹹香的丸子，酥脆的表皮，那是從來沒嚐到過的好滋味，油炸食品就是這麼饞人，吃完還想要，想要更多！
一顆丸子的時間，青年恨不得跪下來感謝天神，這是天神恩賜的美食！和它比起來，之前吃的那些肉都不是人吃的！
“你們要什麼？這怎麼換？”
看他這樣，其他人竊竊私語，有相熟的指名問他：“喂，你說說是什麼感覺？好不好吃？”
青年並不搭理他們，只是一臉熱切盯着鬱夏。
其他人就抗議了，說也要嚐嚐，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讓每個部落派一個人來嚐嚐。
看他們興沖沖的領丸子，青年好心提醒他們，能走的趕緊走，千萬別嘗，嚐了你就完蛋。
他這話沒人信啊，白給的咋能不嘗？當然要嘗？
看着傻子們拿籤子把炸肉丸往嘴裡塞，青年還在心裡給他們配音：完了完了，全搭進去了。
享受是短暫的，嘗過這樣的美味之後，你對自家食物的嫌棄纔是永恆的。就不說今天能換到多少，哪怕全換回去還能讓你一個人吃了？你分到的塞牙縫都不夠，接下來怕是要被迫減肥。
果然，肉丸子入口那一刻，所有人都是享受的，品位和咀嚼的時間畢竟太短，一回過神，嘴裡只剩餘味，再品一品，餘味都沒了。
“好吃！我活到今天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肉！”
“這是肉嗎？這是什麼肉？這也太香了吧？”
“說說是怎麼做的？”
“怎麼換啊！”
“不管怎麼換，我們山鷹部落全要了！”
“你要人家就換給你？你倒是聽聽人家換什麼！”
山鷹和玄雷這兩大部落都要打起來了，這時候有人問：“聽說之前有好長時間你們部落都飄着香味，是在做這個？”
鬱夏還沒應答，跟她出來的勇士感覺屁股墩兒舒服一點了，抽空用看土包子的眼神看了提問那傢伙一眼：“那個比這香了不知道多少倍，能是一樣的？當然不一樣。”
“那纔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說到這裡，幾個哥們也爭起來了，他們在爭石板燒、火鍋、悶燒各種肉和醃臘製品到底哪個最好吃，這在烈陽部落屬於每天都有人吵，但是吵不出個結論的棘手問題。
聽他們爭了幾句，就有人品出不對味兒了。
這麼好吃的丸子竟然不在美味之列？憑什麼呢？
都不信這世上還有比丸子更好吃的東西，你非說有，那就弄來嚐嚐！
“……那行吧，你就繼續認爲肉丸子是最好吃的東西，也不影響。”人活着是要一點信念支撐的，炸肉丸子來交易皮料純粹是因爲肉丸子好做，它咋能算最好吃的？它排不上！
雖然排不上，看別人有得吃自己沒得吃，感覺也挺不是滋味。就有兄弟伸手掏了掏獸皮袋，從裡抓出一把紅紅綠綠的脆片，咔嚓咔嚓咬起來。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紛紛摸出脆片，邊啃邊想着回去得整點好吃的，看別人吃肉他們啃脆片，這像話嗎？
這幾個邊饞肉還邊抱怨，說這麼遠出來都沒煮截香腸給他們帶上。別說香腸了，家裡的小兔崽子都有油渣吃，他們只有脆片。
鬱夏同其他部落能做主的說他們主要換皮子，最好是帶毛的皮子，有多少都可以拿來，這裡的丸子要是不夠，記個數，過兩天給補上。她這麼說，本來爲了搶一口吃都要打起來的才消停了，集市又恢復了本來的秩序。陸續有人拿毛皮來換肉丸子，部落也有，個人也有，換到之後全小心翼翼收起來，生怕蹭髒了打撒了。
其他部落拿毛皮換到炸肉丸子之後陸續退開，棕熊部落的青年卻沒死心，他不僅惦記吃的，還惦記穿的用的惦記人家的代步工具。
在他看來，烈陽部落簡直就是福地是仙鄉。
“這個布，這個衣服，這個鞋，真的不換？”
“你要什麼都可以談。”
棕熊部落是個生活在深山裡的部落，他們族中勇士都強悍，是同山林猛獸搏命活下來的，也因爲這樣，這個部落人口一直增長不起來。
其他部落總會有老弱病殘，他們就少，可以說是精兵一支，駐地偏遠，規模不算很大，總歸也沒人去招惹。
鬱夏聽說過棕熊部落的事情，還想着如果說要發展勢必要吸引別人歸附，她就傾向於這樣的部落。
這種部落強，負累少，吸收過來不管是搞建設或者編成作戰隊伍都不費勁。同樣的烈陽部落的好生活對他們也有極大的吸引力，他們武力的確強，生活品質真的排不上，族裡能做手工的就少，燒肉燉肉也很馬虎，還不如被鬱夏改善之前的烈陽部落。
鬱夏覺得，他們和棕熊部落之間應該是有吸引力的，看青年執着於交易，還什麼都想要，她就勾勾手指讓人過來點，看距離差不多了，才附耳說了幾句。
剛開始，對方有翻臉的跡象，又聽了幾句，就換上沉思的表情。
鬱夏並不擔心青年會暴怒，還笑了笑說：“你可以回去同你們首領或者長老慢慢商量，還可以過來我們部落看看，草率拒絕的話，會後悔的哦。”
有一點她說到青年心坎上了，最近幾個月烈陽部落動靜太大，又因爲有牛獸羣護衛，誰都不敢到近處窺伺，這段時日以來關於他們的傳言很多，有多少真多少假完全摸不準，有這個機會，他也想光明正大去瞧瞧。
看看這女人口中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是什麼樣。
看看他們部落是怎麼個生活。
……
看明白青年的想法，鬱夏沒再多說。既然想換的東西換到了，他們就準備折返。牛羣就像來時那樣，匆匆而去，看他們走遠了，有人拍拍青年的肩：“她跟你說什麼？”
青年理都不理拍他肩膀那人，帶上本族的勇士也準備回。
得回去商量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