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車之前,鬱夏就給老家打過電話, 告訴她爸大概要幾天, 估摸啥時候能到。她爸原先說要去接, 鬱夏怕火車晚點, 勸說別來。火車站人太多搞不好就要錯過, 再說這次就提了一個行李包, 沒帶太多東西,不費啥勁兒。
鬱爸想起前頭幾次送閨女出門的情形, 應說:“那火車站不是挺亂的?不然爸還是去接你?”
“都來回幾趟過了,火車站我熟, 爸您真別費這功夫,不然您就在家裡張羅一桌好的,等我回去。”
鬱爸果真揣着錢去買了好魚好肉, 大伯孃老早就把材料啥的都準備好了, 雞湯早先就燉在鍋裡,別的菜準備等人回來再開火做。將近傍晚, 鬱夏跟她小叔小嬸兒回到家, 鬱爸人就站在院子裡, 盯着回來的路看了老半天, 一見着閨女他就憨笑起來, 趕緊從屋裡招呼一聲:“爸!媽!閨女回來了!跟老三一起回來的!”
就聽見屋裡一陣響動, 老太太人還沒出來,先衝竈間喊了一聲:“學工媳婦,開火燒菜了!”
喊完這句, 她纔出來門口,她跟着走到院裡來,果真見到兩年沒回來的孫女。老太太心裡歡喜,就往村道上去,鬱夏小跑了兩步,上前扶住她奶。
“奶,我大學畢業了,分配工作了,能接您去大城市享福了。”
老太太聽着鼻頭就一酸,眼眶也有點泛紅,她擡手擦了擦,響亮的迴應說:“誒!奶就等着享你的福!”
鬱學兵慢一步,這會兒才走到院子前頭,也衝親媽以及院子裡的爸和哥打了個招呼,又說:“別站這兒了,回屋再說。媽咱回屋去,這會兒日頭還沒下山,頂着怪熱。”
老太太囫圇點頭,牽着鬱夏往回走,走回院裡就聽見遠遠一聲吆喝:“鬱家的?你家閨女回來了?那是鬱夏吧?鬱夏回來了?”
就是從鬱夏起,紅星四隊陸續考出去好幾個大學生,不過,要說分量最重還是鬱夏當初那個省狀元,錄取上的京醫大對她本人來講興許不算最優之選,卻是幾個大學生裡頭走得最好也是最遠的一個,餘下走本省的居多。又因爲臨牀是五年制,鬱夏最早考出去,倒是趕上和高紅紅他們一起畢業。
早先幾個大學生都往家裡打回電話,說畢業事忙,分配工作什麼也要點時間,可能要比往年晚些時候回來。高紅紅幾個的確還沒歸家,到是鬱夏,因爲幾大醫院搶着要,學校方面徵求了本人的意見就定下歸屬,又同鬱夏談好去上班的時間,她這邊無事一身輕,反倒成了頭一個回家的。
聽到鄉親喊話,鬱夏回身看了一眼,認出人來還招呼嬸子有空過來坐。
那頭又問:“那你這次回來待多久?啥時候去上班?”
“學生開學那會兒再去醫院報道就行。”
那頭就衝鬱老太太喊了一聲,說她可算把孫女盼回來了,這下高興了吧。
老太太讓人忙去,拉着鬱夏就進了屋。
看她這次回來沒提着大包小包,老太太暗自點頭,心想孫子輩長大之後,家裡條件越來越好,說一年一個變化也不過分。如今能吃飽飯生活好了,還費那勁去帶那些幹啥啊?有啥玩意兒是縣裡買不到的?做什麼那樣折騰?
正想着,就看見鬱夏將提在手上的旅行包放上長凳,接着將拉鍊拉開,陸續取出一堆特產放上桌來。
“這次我自己回來,就嫌行李多了提着費勁,又怕丟在火車上,什麼大件東西都沒買,就帶了點特產,都是吃的。”
老太太還瞪她一眼:“你還嫌少?要我說連這也不用,你爸先前進縣裡買了好些吃的,家裡啥也不缺。”
鬱爸也是一個意思:“閨女你不是說上班之後就準備買房子?那得花不少錢,咱家不缺這些,以後別破這個費,都存起來。”
“奶!還有爸!您倆就別一唱一和說我了,幾樣特產不費什麼!哪能耽誤買房子?我真存夠了錢,不僅能買房子,置辦一套傢俱也夠,京市那頭和咱家不一樣,那頭挺好掙錢的。”
鬱大貴聽他們仨說了半天,這時站出來喊了停:“你倆說再多也勸不住她,夏夏一片孝心,老婆子你把這些收進屋去,別佔了桌子,待會兒還要擺飯。”
鬱大貴也在仔細打量鬱夏,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早先看孫女就不是能被鄉下困住的,如今再看她,和城裡姑娘沒丁點差別。她看起來和早兩年已經很不一樣,鬱大貴倒是沒感覺陌生,就覺得不管多久沒回來,再見面她還是那個比誰都貼心的好姑娘。
看着鬱夏同老伴兒一起將桌上這堆收回屋裡,跟着她把行李也提進屋去,鬱大貴心裡更踏實些。
的確不是在做夢,人真的回來了。
“鬱毛毛呢?他姐今天回來,他上哪兒去了?”
“和老師商量怎麼填報志願去了。”
剛把東西放好,才從屋裡出來,鬱夏就聽到這句,問:“阿毛考得咋樣?爸你聽他說過沒有?”
雖然家裡已經出了一個大學生,讀書啊高考啥的鬱爸還是不太懂,想了想說:“他說那些我記不住,不過好像還行。”
“那他準備報啥學校?”
“他沒講。”
“是還沒決定?”鬱夏琢磨着要是沒決定,晚點她去同兄弟聊聊,她在京市上了五年大學,對這方面瞭解比家裡也比學校老師要多。
就聽鬱爸說:“我看他心裡有成算了,就是藏着不說。”
晚些時候,鬱毛毛回家裡來,鬱夏問他,他就嬉皮笑臉說回頭給姐一個驚喜。你挑眉,還想再問,他就搶過話去,問阿姐買沒買啥回來?“姐你這樣的個性,就算咱爸攔着你也一定買了!買啥了?給我瞧瞧唄?”
鬱夏進屋去給還沒長大的弟弟拿吃的,她一轉身,鬱毛毛就擦了把汗。
還好還好,糊弄過去了。
都說是驚喜,哪能提前講呢?
後頭幾天,對上不停有人上鬱家來,來看鬱夏長變了多少,順便也閒聊幾句,問她這才畢業工作真就分配好了?這次回來是不是接鬱學農享福去的?鬱大貴兩口子去不去?
“我那頭房子還沒落實,要接人過去還得等等,這次回來是想帶家裡去遊一圈京市。就是不知道家裡跟不跟我去,爸你想不想去?爺奶大伯你們呢?”
這幾天鬱夏給家裡吃了不少定心丸,又提到她和喬越的事,她這都二十三四,喬越還大幾歲,喬家那頭等得都心力交瘁了,先前也是怕耽誤她學業,現在畢業了,那事自然而然就提上了日程。
齊惠桐問過兒子,問他是怎麼同鬱夏商量的。
喬越想了想,他倆還沒正式談過這事,就咕噥說急啥。
看兒子這樣,齊惠桐心裡就有數了:“喬曼都結婚了,你還沉得住氣?我看你對鬱夏這麼上心,咋就沒想着把人娶回家來疼?”
……你說沒想?
咋會沒想?
喬越做夢都在想!
就是看鬱夏忙天忙地不想她分心,等好不容易畢業那茬忙完,工作也分配下來,啥事兒都沒有了,喬越這臉皮不知咋的又薄起來,有兩回都沒把握住機會,之後又覺得就這麼說出來太隨便了,他還想整個花樣來求婚。
花樣還沒想好,鬱夏說要回老家去,又說兩人的事也該商量商量。那一刻,喬越滿心激動的同時眼淚也在往心裡流,覺得自己真是個廢物啊。
決定在一起的時候,開口的是鬱夏。
到考慮終身大事了,開口的還是鬱夏。
後來齊女士聽說鬱夏回老家去,準備帶她爺奶以及爸爸上京,還誇兒子說孺子可教也。
“前頭剛說你不上心,回頭就有進展了,兒子,可以啊!”
喬越心虛成一片,還是裝出淡定自若的樣子,點點頭,坦然接受了他媽的誇讚:“你跟我爸說好,把時間預留出來,別到時候忙起來說走不開。”
做項目的忙起來真是整夜整夜的熬,辛苦得很,就是因爲知道,喬越纔想提前打個招呼。夏夏孃家那頭第一次上京,心裡少不了忐忑,到兩家見面那天,他爸要是忙起來不露面,人家說不準就想多了,還當你是不滿意。
齊惠桐拍拍他肩頭:“平常就算了,你爸要是在這種大事上掉鏈子,我跟他沒完!”
喬建國就是這時候回家來的,他腋下還夾着公文包,才進門就聽見媳婦兒說“沒完”,便問:“咋回事?我做錯什麼了?你們母子兩個說啥呢?”
“老喬,你未來兒媳婦回S市老家去了,跟着就要接她家裡人上京,我說你最近把該忙的忙完,別等到時候抽不出空,讓小越難做。”
喬建國已經走到客廳來,他兩腿一併,還衝老婆行了個禮:“一切聽從領導安排!領導放心!”
“不跟你說笑!咱兒子多緊張鬱夏你是知道的,要是給搞砸了,你猜咱兒子能幾年不回來看你?”
喬建國放下公文包,將手搭在喬越肩頭上,讓他坐下說。
看兒子坐下,他也並排坐在旁邊,笑眯眯說:“小越你別跟你媽似的,就會瞎緊張,你爸忙起來整夜不回家也有,可你的終身大事我能不放在心上?”喬建國說着就衝喬越伸出手,喬越往上一拍,這就是父子之間的承諾。
喬家的小四合院裡,齊惠桐將屋裡屋外收拾了一遍,該擦的擦,該掃的掃,又給院裡種的花修了枝。她將一切都規整好了,出門或者上市場買菜遇到鄰居還說呢,說鬱夏家裡跟着就要上京來,來商量年輕人的婚事。
會說起這個也是因爲鄰居經常在問,問她家到底啥時候辦喜事,這都處了好幾年,咋還不結婚。兩人剛認識的時候喬越就二十三四,這都過去四年多,他也不小了。哪怕這幾年結婚普遍比從前晚,到二十八還沒辦喜事的也不多。
“你們家喬越學歷高,本事也大,比誰都會掙錢,還是個老實頭頭,那閨女咋就是不着急呢?”
“換個人咋都該趁早結婚把人套住,就不怕煮熟的鴨子從鍋裡飛了?”
這種話齊惠桐也聽過,沒回聽到都呸呸呸。
學業還沒完成着急結什麼婚?
要是鬱夏沒出現,她這兒子再拖下去也有可能,他根本沒把結婚當做必要的項目,現在這麼認真對待不過因爲對方是鬱夏,他喜歡鬱夏。
這鴨子還能飛?他都給馴服成家養的了,還飛什麼飛?
齊惠桐就是憋得太厲害,一聽說這個好消息就忍不住同周圍的人分享,還說等定下來再正式告訴街坊鄰居。她還往婆婆那頭去了一趟,朱玉霞聽了那叫一個高興。
鬱夏沒直接同喬越的奶奶接觸過,可朱玉霞院長仔細瞭解過她,也聽了學校里老朋友們對她的評價。
看她那麼自立自強,會讀書,會做人,去醫院實習也得到很高的評價,在校期間更是包攬了各類獎項,朱玉霞咋看咋喜歡,她也掐着日子,就等鬱夏畢業,畢業之後總該考慮人生大事。
這不就等到了。
鬱家人是八月下旬上京的,鬱大伯和大伯孃放心不下家裡的房子和地,咋說都不跟,同鬱夏一塊兒走的就只得爺奶和她爸,當然還有拿着通知書去學校報道的鬱毛毛。
通知書上寫的名字是鬱東陽,這還是登記戶口的時候臨時想出來的,就學校那邊喊,家裡都習慣叫他小名。
鬱毛毛錄取的是哪所院校呢?
就是他姐讀了五年的京醫大。
通知書下來的時候鬱夏都愣了愣,接着就好笑的看他一眼,原來這就是驚喜啊:“咋想着也要學醫?”
“因爲現在時代變了,學醫救得了花國人!”
這是開玩笑說的,其實在鬱毛毛心裡,姐姐鬱夏就是他學習的榜樣,是他努力想要趕超的目標……哪怕最後不能趕超,也希望能成爲他姐那樣優秀的人。
他二姐鬱夏,甭管是隊上還是學校那邊,任誰說起都是羨慕。
這麼多年沒聽誰說過她不好。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姐姐就是鬱毛毛最大的驕傲。
鬱毛毛人聰明,他爸媽離婚之前,他在學校是隨便聽聽,就這樣成績也沒差過。家裡那變故帶給他的影響特別大,那之後他就刻苦努力起來,就是想着假如自己成了個混日子的,以後只會給阿姐增加負擔,要是他有出息,媽那頭就算遇上啥事也會第一個想到兒子,他不怕麻煩,就希望阿姐能輕鬆一點。
鬱毛毛沒有特別偏好的學科,他也不是爲了造福誰在努力讀書,就是想變得有出息,有本事,能掙錢,能給家裡過好日子。
因爲本身沒偏好,填報志願的時候他臨時起意想走走阿姐的老路,看上大學是不是真的那麼輕鬆,免費用,有津貼,獎學金拿到手軟,還能打工掙錢。
她姐表露出來的就是一派輕鬆寫意的樣子,鬱毛毛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容易。
通知書下來之後,鬱夏特有經驗替鬱毛毛打包了行李。接着一行人就準備出發上京市。臨走之前高紅紅還找過鬱夏一回,高紅紅纔回來也沒幾天,她第一次來找鬱夏,兩人上後山轉了半圈,閒聊了幾句。
“因爲我前嫂子鬧那一出,有段時間咱們兩家挺尷尬的,後來冷靜一點,我媽說這也沒什麼不好。因爲和鬱春之間失敗的婚姻,我二哥變化很大,現在他穩重許多,也不出去鬼混,一心幫着家裡。我家可以說是因禍得福。”
“我媽心疼我哥,先前遷怒很多,說了些難聽的話,她冷靜下來有心想修補關係,又拉不下臉。我媽也說當初是她太着急了,不該逼着二哥結婚,歸根結底應該怪她……”
鬱夏已經明白高紅紅的來意。
的確,那段婚姻能成,一是鬱春上趕着貼,二是陳素芳一力促成,同鬱家這邊關係並不大,要說的話,鬱家唯一做錯的就是沒把大閨女教好。不過在氣頭上的時候,咋能不遷怒呢?鬱春鬧得厲害的時候,陳素芳整個人都要炸了,還能冷靜思考個啥?後頭想明白,見面已經尷尬。
其實誰也沒記很誰,就是一碰上就不知道該說啥,想緩和一下都開不了口。
直接說我不氣了?還是道歉說前頭對不起?
感覺都不合適。
其實也就是年初時候的事,高紅紅人在學校忙着爲畢業做準備,她一直抽不出精力來過問,現在啥都忙完了,就想同鬱夏談一談。
鬱夏的意思是,他倆把日子過糟了,誰對誰錯旁人都不好說,現在既然分開了,舊事也比不再提,提起來沒啥意義。
“我就是來替我媽道個歉,她前頭口不擇言,說的話挺傷人。”
“其實我已經確定留校了,說真的,四年前我以爲高中畢業就要進廠裡做女工,都不敢想自己能讀大學,能在省城安頓下來,能看到外面的大世界。我心裡一直很感謝你,聽說小夏姐你要留在京市上班,以後多久能見一次也不好說,我說是來替我媽道歉,其實最主要還是想祝你事事順心。”
“老天爺啊,總不會瞎了眼,好人是會有好報的。”
鬱夏一直看着高紅紅的眼睛,她的確是發自肺腑說了這番話,鬱夏也真心實意接受下來。
“這幾年紅紅你變了挺多……”
高紅紅也想了想,幾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呢?
當時仗着家裡條件不錯,有點虛榮,也挺傲的。後來到省城見了世面才明白自己早先不過是井底之蛙,之後通過許多努力才變成現在的樣子。
鬱夏也爲她的蛻變感到高興:“你這樣特別好,特別好,真的。”
走一圈沒用太多時間,高紅紅是連帶笑容回去的,回去就告訴她媽陳素芳,鬱家人跟着就要去京市了,這次是去玩,以後還會在那邊定下來。
“媽,我是沒小夏姐那麼厲害,我也會努力的,以後也接您去省城享福。”
陳素芳看了看自家池塘的方向,她的兩個兒子都在那頭做活,閨女已經分配了工作,以後就要在省城待着,雖然經歷了一些波折,家裡總歸是越來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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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那日難得涼爽,臨走前,鬱夏還去從前的老房子看了一眼,鬱媽還是沒回,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只聽說她去找鬱春,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人。
鬱毛毛跟着鬱夏過去,看着緊閉的房門以及有段時間沒修繕瞧着破舊不少的泥胚老屋,兩姐弟都挺沉默。
直到上了火車,看見不斷往後退的風景那心情才轉好過來,火車慢搖搖出了S市,開了好多天才在京市火車站停下來。
抵達京市是個大晴天的午後,鬱夏領着家人下車,走了幾步就看到等候在出站口的喬越。喬越先同長輩問了好,接着仔細看了鬱夏兩眼:“曬黑了點,好像還瘦了。”
“火車上吃得不好,咱們晚上去吃點好的?”
喬越聽了更加心疼,點點頭,又問鬱夏準備怎麼安排。
“我這邊要入職之後才能分配寢室,這之前得租個屋暫時住下,這個我離京之前就看過,也跟房東說好了,待會兒再聯繫一下就行。爺奶和我爸跟我住,毛毛去報道之前也跟我住,能住得下。”
租屋這個事喬越知道,他以爲那是給鬱家人租的,還想着女朋友能上他那頭去住呢……
美夢破滅了。
心裡有一丟丟不開心,他沒說啥,先陪着去放東西,把帶來哪些行李啥的都放好了,就準備上館子吃飯去,吃頓好的,讓鬱家一行好生休息休息。
當天去吃了烤鴨,回來二老早早睡了,倒是鬱爸精神頭好,他閒不住,說想去鬱夏讀書的學校看看,鬱毛毛也是一臉憧憬,鬱夏就帶着他倆往京醫大去。
因爲打算在京市玩玩,他們來得早了幾天,這會兒還沒新生來報道,倒是圖書館假期也不關門,校園裡還是有些人走動。一路過去,都有人同鬱夏打招呼,或者問鬱師姐怎麼還在學校?問師姐分配去哪個醫院?問這幾位是?再不然就是學校的教職工,偶然碰見就拽着鬱夏說話,一個比一個和藹慈祥。
“你就是鬱爸爸?你們家鬱夏老優秀了,在咱學校她是最棒的一個!不信去看看光榮榜,上頭還貼着她的照片呢!”
鬱夏有點不好意思,說:“您就別打趣我,哎,對了,這是我弟,他也錄上了京醫大,就是這一期報道的。”
鬱毛毛趕緊來打招呼,鬱夏啥都沒說呢,這些疼了鬱夏好幾年的教授們就拍拍小夥子的肩膀,保證說一定好好關照他。
哪怕是做好了準備來苦讀,鬱毛毛也讓這個“關照”嚇得心肝一顫。
要是鬱夏弟弟的身份沒暴露,他就算有個情況也不丟人。結果還沒入學,這身份暴露了,鬱毛毛深感擔子重,他一定得加把油,不能給阿姐抹黑。
尤其在見過光榮榜之後,他這想法直接在心裡紮了根。
早先還立了大志說要超越姐姐,超越姐姐才能抗下家裡最重的擔子。現在看來有難度,他的目標就變成了盡最大努力去超越姐姐,要是實在超越不了,也不能落後太多,他也要做個優秀的人。
這一趟京醫大之行鬱爸走得很高興,特別高興,偶然遇上的學校老師都很關心夏夏,這麼說她在京市這五年興許也不是那麼難,至少不像他早先想的那樣,北邊寒冬凜冽,他閨女隻身一人。
學校不大,鬱夏領着她爸上各處看了看,告訴他哪裡是教學樓,哪裡是食堂,還有宿舍以及小賣部啥的。
鬱爸真是大開眼界:“這比咱們隊上的學校好太多了,條件真好。”
“是吧,所以說出來讀書真的一點兒也不辛苦,環境特別好,住宿條件什麼的都好,早先就讓您別擔心。”
喬越看着女友眼也不眨的忽悠人,說真的,環境越好,給農村學子的壓力其實越大,因爲見過了外面的世界,誰都不想回去,他們得加倍努力才行。
還有,食堂菜色是多,小賣部也很方便,那你也得有錢啊,消費不起還說什麼呢?
喬越看着她不停模糊重點,給鬱爸餵了一顆又一顆的定心丸,就連鬱毛毛這傻二缺也對大學生活憧憬起來。
等開學他就會發現,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存在於別人口中,在這裡求學壓力還是很大的,學醫不容易。
又走了幾步,鬱夏突然腳步一停,喬越還在走神呢,發覺她停下來,就擡眼一看——
“媽,你怎麼還在學校?”
齊惠桐女士穿了條西裝褲,上頭是件短袖襯衫,就從前面過,看到兒子這一行她也驚訝得很。
未來兩親家就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撞上了。
齊女士作爲學校的教授,會過來是爲工作上的事,這麼巧碰上她也挺意外的。
鬱爸聽到喬越衝前方那穿着得體的大妹子喊媽,他就傻眼了。還是鬱夏往前走了幾步,過去挽起齊女士的胳膊:“教授我給您介紹一下,那是我爸,還有我小弟。”
齊惠桐還想說她,都畢業了還喊什麼教授呢,又想想這會兒改口叫阿姨也沒啥意思,不如等她和小越結婚了直接叫媽!這麼想,教授就教授吧!
聽鬱夏這麼介紹,齊惠桐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介紹自己說是喬越的媽,沒想到在這裡遇上,倒是巧了。
“我是鬱夏她爸,叫鬱學農。這是我兒子鬱東陽,小名叫毛毛,和他姐一樣也錄取到京醫大。”
齊惠桐早先真不知情,聽說以後眼前一亮,一家考出兩個大學生,還都錄上本校,那真是挺優秀的。她誇了鬱小弟兩句,就衝喬越抱怨說咋接到人不說一聲:“大哥你們吃過飯沒有?不然我叫上小越他爸,咱去吃點?”
鬱學農還沒說啥,喬越就說:“剛纔吃過烤鴨,兩個老人家火車坐得挺累,已經歇了,我們帶叔叔來京醫大看看。”
齊惠桐沒見過她兒子這麼有禮貌的時候,平常你問他話他能接腔就不錯了,別說回答這麼周詳。他還說呢:“媽你不是還有工作?你忙去吧,吃飯改天也行。”
鬱爸對着鄉下的熟人還能說幾句,到了京市乍一見喬越他媽,緊張得很,他都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聽喬越這麼講纔跟着點頭,說吃飯啥時候都可以,別耽誤了活計。
這次見面,鬱爸心都跳出嗓子眼了,他回頭還同鬱夏確認了好幾次,問給她丟臉沒。
鬱夏都豎起大拇指說:“爸你這樣很好,你表現得特別棒,落落大方!”
那頭齊女士也說,說鬱夏他爸他弟看着都是老實人,本本分分,挺好。又嘀咕說,鬱夏這帶頭示範作用做得是真好,她才作爲優秀學生畢業,兄弟跟着就考進來了。
所以說不能看家庭條件評價人,就像鬱家,現在鬱夏出來上班,她家就能好很多,等兄弟也讀出來,那好日子就真的來了。
當然她家能過上啥日子這只是順便想一想,齊惠桐最關心的還是鬱夏和喬越之間的好事。
兩家人真正同桌吃飯是在到京的第三天。鬱爺爺和鬱奶奶已經適應過來,一家子都收拾整潔了,兩家人上飯館吃了一頓。坐的是包間,主要呢是爲談喬越和鬱夏之間的事。
雖然說是自由戀愛,這時候結婚還是挺傳統的,主要得雙方家長坐下來商量,談好了就能看個日子去扯證,然後纔是開席。在這張桌上,一向話少的喬越說了許多,有他的想法,他對未來的規劃,他對鬱家的保證,以及對鬱爸的請求,希望鬱爸能允許他接過鬱夏的手,讓他倆牽着走後來的路。
兩個年輕人處了快有五年,要說差也差不了幾個月,這期間,鬱家人已經足夠了解喬越的爲人,也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對鬱夏好,很尊重鬱夏。
這還有什麼拒絕的理由?
鬱大貴還從桌子底下踹了踹兒子:“學農你也說兩句。”
所有人都看着鬱學農,鬱學農臉有些紅,憋了一會兒才說:“我不會說好聽的,反正只要你好生對夏夏,我就同意你倆的事。”
這句真是再樸實不過,鬱夏聽得心裡一酸。
喬越握住她的手,無聲的安慰他,接着又同鬱爸承諾了一次,到這裡,事情基本就定下了。進飯店的時候喬家父母管鬱學農叫鬱老哥,出去就改口叫親家了,還說請他們去家裡坐一會兒,喝口茶。
這天過後,齊女士對外說鬱夏都是小越的未婚妻,是老喬家的媳婦兒,還正式帶她去了婆婆朱玉霞那頭。喬越單方面等不及想去扯證把人拴牢,齊女士還翻着老黃曆在看日子,聽兒子抱怨就笑罵他你着什麼急。
領證的日子最終定在九月份,鬱家人已經在京市待了一段時間,首都的風貌他們欣賞過了,開放的景點也都轉過一遍,就這一趟的見聞,回去能吹兩個月不止。有段時間沒摸出頭,鬱大貴和鬱學農都聽不習慣的,他們早就想回鄉,最終決定等鬱夏和喬越扯了證在走。
到這天,他倆手上戴起造型簡單的銀戒指,穿上了白色的長袖襯衫,結婚照拍得很好看,鏡頭裡的鬱夏臉上寫滿幸福,而喬越也少見的笑成了個傻子。
他們終於拿到蓋上印的紅本本,紅本本背後還有八個字——
勤儉節約,計劃生育。
結成親家的兩家人一起吃了個飯,跟着鬱爸就要帶二老回鄉,他們還提上了喬家準備的喜糖,拿回去給鄉親們沾喜氣。
結婚酒怎麼辦這頭還沒商量出來,不過應該也就是擇個好日子擺上幾桌,像後來盛行的那種複雜儀式是沒有的。鬱爸覺得他已經祝福過閨女,也不是一定要吃這個飯,就算一定要吃,到時候提前打電話來,再動身也來得及。
這麼想着,三人乘上回鄉的火車,喬越和鬱夏這對新婚夫妻帶着鬱毛毛去站臺送了。
臨走之前,老太太還拽着鬱夏的手,抹着眼淚讓她好生過日子。
鬱夏還想留他們,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我啊能親眼看到你和小越結婚就很滿足了,現在我得回鄉去,回去和大家夥兒說說,告訴他們我孫女結婚了,她嫁得多好。”
一方面捨不得,同時三人也是歸心似箭。
京市是好,住久了也彆扭,還是回去鄉下老家踏實。再說了,鬱爸就算不聰明也知道女婿工作挺忙的,他在這頭待着女婿隔三岔五就得來陪,怪耽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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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家人回去了,喬越就暗搓搓的把圓房計劃提上日程,爲此他還寫了套方案,做了個計劃,並在心裡演練了一遍,看咋樣才能顯得自己胸有成竹一切盡在掌控,絕對不能像之前親親的時候,他一下泄底,還不如老婆表現優秀。
爲了有一次美好的體驗,喬越準備了好多天,到計劃執行之前那晚,他就已經翻來覆去睡不着,聽旁邊呼吸均勻了,還睜開來偷瞄了好幾眼。
我老婆真漂亮,看着就心怦怦跳,都要跳出來了。
喬越感覺他整個腦袋瓜比平時寫代碼編程更興奮,後來是怎麼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一覺醒來,哎,這他媽是哪兒?我老婆呢?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你老婆即將要被別人求婚……她穿了,你也是。
明天有個番外,講鬱春這邊,然後就進第二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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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辦了點事,就晚點,文案掛了通知也不知道你們看到沒有。
久等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