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利明以爲自己聽錯了。
應該是聽錯了吧，不然真相就是一個年輕女孩信誓旦旦地說，麻煩的污染可以交給她——這麼自信百倍的話。
十年間盡最大努力攻克“污染”的頂尖人才，都沒人敢這麼輕鬆地說出來。
“小妹妹……我就叫你小嫵吧，小嫵，我看過你的資料，你的異能剛覺醒沒有多久，只能做到最基本的檢測並提取微量污染。”
於利明苦笑着道：“我在海研組待了五年，雖然很大程度是作爲提供研究素材的實驗體，在現有的這幾個研究項目裡都有幫忙，但每一次取出污染基因分子，都是一旦外泄便會導致全聯邦淪陷的危險行爲，研究到現在還沒找到突破性成果，這就足以說明問題的嚴重性了——不說別的，你要爲自己，以及全人類的安全考慮才行。”
“怪不得我們組能霸佔一棟單獨的建築，還離主城區那麼遠。”
嫵螢的關注點卻有點問題，可在她的隨意態度即將引起他人不滿之前，她又道：“謝謝於前輩的提醒，不過我心裡真的有數。你們不相信也正常，待會兒就在實驗室測試一下吧，不用太緊張，你們吸納我進組，不就是爲了試驗我的能力到底行不行嗎？其他的沒什麼，將防護措施做到最好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於利明和李組長對視一眼，又有種臺詞和戲份都被提前搶走的微妙空虛感。
他們，加上密切關注着這一切的上級們，的確是抱着加快利用嫵螢的能力，判斷她是否有能力清楚“污染”的想法。
可嫵螢跳出劇本又飛速回歸劇本，現在配合得又太快，實在讓人覺得有點不對勁。
於利明不知道後面的內情，但他是組裡最不贊同嫵螢進組的人，沒有之一。
正因爲自己是被半污染的當事人，“污染”有多可怕他最清楚不過，平時於利明幾乎不與組員們在實驗室外打照面，怕的就算污染外泄——爲了保險，他平時一直穿着肉眼不可見的空氣隔離服，可以防止他的唾液或血液外泄。
嫵螢這嬌滴滴還天真浪漫的模樣，於利明怎麼看怎麼不靠譜，以至於他對上面空降這麼個女孩兒過來的原因聯想了很多。
是什麼緣故讓上頭對攻克“污染”變得急切了起來？竟然急切到將希望放在一個二十歲女生的身上，她的能力就算有作用，但尚在萌芽階段，真正能起到大作用還要等到很久以後。
如果把這個女生換成當初那位……還有可能，但早就已經……
“於叔，你在想什麼？”
“啊不沒什麼。”於利明猛地回神，面上迅速收斂險些暴露的神色。在十年後的當下，“那位”的名字是絕對的禁忌，尤其是在海研組的地盤內，更不能在近百個攝像頭下說出那個名字。
“非要堅持實驗我當然沒有立場反對……總之，研究的事情，還是隻能交給你們。”
嫵螢正式上班的第一天，立即開展嘗試清除污染實驗的事情，就這麼定了。
這個項目沒有什麼可多說的，其他項目的研究員得知後，立刻放下手裡基本沒有進展的工作，齊聚在透過鏡頭實時轉播實驗畫面的觀察室，而至少與觀察室相隔百米的實驗室，則在距離地面千米的地底深處。
平時空蕩蕩的海研組專屬會事廳，在嫵螢幾人進了實驗室後，立刻被不知從何處趕來的警衛裡三層外三層封鎖，激光武器隨時對準建築物所在的方位，天外更有衛星無聲轉動，地球上根本看不見的一個小點在太空中一覽無餘。
“咯噔。”
聽到了一些整齊卻不該出現的聲音，從頭頂和四周同時傳來。
嫵螢換上從頭武裝到腳的白色防護服，跨進足有一米後的實驗室大門內，近似吐槽的嘀咕鑽入了旁人的耳裡：“你們過去做實驗的時候，一直都是這麼大的陣仗嗎？”
於利明已經被提前注入安定劑，防止實驗過程中污染分子受情緒影響而暴動，此時正躺在試驗檯上安穩不動。
所以，回答嫵螢的只有一個人。
“是，但沒這次嚴重。”
朱軍比嫵螢先一步進入實驗室，對實驗室環境十分了解的他，負責開啓機械和準備防護措施，轉播的鏡頭也打開了，鏡頭另一邊會有實時觀測的同事做精確記錄。
嫵螢對實驗室不熟，不準備搗亂就只能乖巧靠邊站。
對於配合她進行第一次去污實驗的幫手是朱軍這回事，她意外又不太意外，好像在據說情況最危險的時候，身邊就該站着這樣一個嚴陣以待的男人，換成別的誰都沒有這種安心的效果。
當然，他會站在這裡，也是因爲在海研組的精英中，他就是最優秀的。
“我負責取血，轉移，調整器械，回收並銷燬實驗用具。”
男人同樣一身白，面部被防護面罩緊緊遮住，透明防護罩嚴防死守着眼部，露出了那雙始終冷靜不變的黑眸。
嫵螢感受着從空氣開始瀰漫的緊張氛圍，還是男人從始至終都沒變化的動作看着更舒心：“我別的什麼都不做，只負責在關鍵時刻使用能力，觀察效果，是這樣嗎？”
“沒錯。”朱軍說着，又補充：“是首腦的指示，保護你的安全很重要。沒有命令，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了，工作歸工作，我也是很惜命的。”嫵螢可以不以爲然，但這時候並沒有表露出來的必要，畢竟她自己就對所謂的“污染分子”相當感興趣，不用說也知道，這裡隱藏的真相，便通往她想要知道——卻不知爲何被世界規則含糊處理的“真相”。
她和朱軍都沒在鏡頭下表現得太熟。
在求生遊戲中培養出的默契，並不會延續到現實來……可能在調查了他們的遊戲記錄的人眼中，事實就是如此。
所以朱軍也未再開口。
他從冰凍器械庫中，取出一根隱隱散發冷氣的針管。
針尖無聲刺破熟睡中的於利明的一根指尖，用最快的速度，提取出最微計量、肉眼幾乎看不見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