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青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裴琇終於移開目光,微微一笑,神態和氣,“你如今是吏部尚書,官居一品,俸祿漲了好幾倍,天香樓那種地方,想去就去,不必擔心銀子的事,你若沒銀子花,本相這裡有。”
吳青山大驚失色。連連推辭,裴琇卻叫了裴忠進來,直接給了吳青山五千兩銀票。
吳青山不敢收,口中不停的說道,“相爺剛幫下官還清了賭債,相爺的大恩大德,下官沒齒難忘,這銀票是萬萬不敢收的。”
“收下吧!行走官場,人靠衣裳馬靠鞍,官場上多是些勢利小人,你一個一品尚書,若沒有銀錢在身。着實沒臉。”
吳青山被說得滿臉通紅,千恩萬謝的收下了。
“行了,不必說那些虛的,只要你忠心耿耿爲本相辦事,銀子和前途,本相都會給你。”
吳青山噗通跪在地上,大聲效忠。
“退下吧。”
吳青山從地上爬起來,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他一離開,裴忠有些心疼剛剛給出的五千兩銀票,“相爺,這吳大人事還沒怎麼辦呢,就花出去快一萬兩了。”
“一萬兩而已,只要他忠心,聽話,十萬兩,百萬兩,本相都可以給他!再說了,你還擔心一個吏部尚書弄不回來一萬兩給本相?”
裴琇端起了茶杯,兩根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拿起了茶蓋,輕輕滑動着,“沒聽過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裴忠默了默,“這吳大人效忠的聲音倒是喊得挺大的,相爺真信他的忠心?”
“忠心?”
裴琇嘲諷一笑,“哪有那麼大的忠心,不過是有奶便是娘而已。跟着本相,有前途,有銀子,當然就會忠心了,如若哪天本相垮了,只怕他跑得比誰都快。”
裴琇頓了頓,幽深冰涼的眼神掠過裴忠的臉,涼涼道,“只怕你跑得也不比他慢!”
裴忠心神一凜,蒼老的面上勉強扯出一絲笑來,“相爺說笑了。”
“說笑?”
裴琇似笑非笑的看着裴忠,聲音冒着森森涼氣,令人頭皮發麻,“本相從不說笑。”
裴忠不敢再吭聲,怕多說多錯。
好在裴琇沒有在這種問題上糾纏,問起了別的事情。“他最近還去賭錢嗎?”
裴忠暗中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回道,“賭呢,不過大概怕相爺生氣,去得少了些,只是那賭癮一時半會估計是戒不掉的。”
裴琇冷冷一笑。“他要是戒得掉才奇怪。”
略一停頓,他隨口問道,“宮中可有消息傳來?”
裴忠搖了搖頭,“女皇回宮後,一切如常。
對於裴琇來說,此時宮中一切如常,可對於鳳瑾來說,她又難過又發愁。
看着一直耷拉着頭,一句話也不說的馥郁,鳳瑾的心情從昨天回宮,就沒有好過。
“張太醫,你若是再想不出法子。你這太醫院的院首也就做到頭了。”
張太醫聞言,連忙跪地請罪。
“請什麼罪?趕緊想法子。”
張太醫顫巍巍的爬起來,“陛下,不是老臣不肯想法子,而是想不出法子,馥郁姑娘這個樣子明顯是中毒了。還是江湖中的毒,這毒,老臣實在解不了。”
鳳瑾重重的嘆息一聲,略擡了擡手,讓張太醫退下。
屋子裡靜寂無聲,綠衣和其他宮女都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惹得女皇心中更是煩憂。
“不如,我再去死門一趟吧?”
鳳瑾試探着問無名,無名斷然拒絕,“不行!要去的話,我去!你不許去!”
鳳瑾實在沒想到。死門居然還擺了她一道。
聽沈文卿說,當時馥郁被帶出來,就已經是這副樣子,雙眼無神,神色茫然,無論他怎麼跟她說話。她都沒反應。
死門的說辭是他們來晚了,馥郁作爲藥人,已經試驗過新藥,這是新藥的遺留問題。
鳳瑾不在,沈文卿身邊只有一些暗衛,不能和死門硬扛,只得先帶了馥郁回來。
就在鳳瑾和無名爭執要不要再去死門一趟時,沈文卿來了。
“陛下--”
沈文卿朝鳳瑾使了個眼色,鳳瑾看了綠衣一眼,綠衣帶了小宮女們下去,還把馥郁也帶下去了。
馥郁離開的時候,依然是那副呆呆的樣子。綠衣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陛下,吳青山有消息了。”
沈文卿說着,拿出一個香囊,無名接了過去,在香囊裡一掏。只有一些碎銀子,無名在香囊上摸了摸,略一沉吟,撕碎了香囊,在夾層裡發現一張紙條,遞給了鳳瑾。
打開一看,上面寫着一行字:一切如陛下所料,裴相果然對六品以下官員的升遷去留並不在意。
鳳瑾脣角微微上揚,將紙條丟入炭盆裡,瞬間便灰飛煙滅。
沈文卿看着鳳瑾脣邊氣定神閒的笑容,不解的問道,“陛下當初怎麼知道裴相對六品以下官員的去留不上心?”
“他不是不上心,他是無法上心,不然,你以爲朕爲什麼要把繁重的國事壓他身上,爲什麼要讓齊卿家頻頻的找他的麻煩,讓吳青山大事小事都去找他,磨他的精力。分他的神,朕又爲什麼三番兩次的和他鬥?若是以前,他自然是上心的,可如今,他的精力被拖住了,實在無法分心。”
鳳瑾勾脣一笑,意味深長的目光滑過沈文卿俊逸的臉上,“文卿,該你們江南士族出場了,可別辜負了朕的期望。”
“陛下放心,臣定不負厚望。”
沈文卿躬身退下。
鳳瑾望着空蕩蕩的宮室,心中升起一腔豪情壯志。一個吳青山,花費了她和無名好幾個月的時間,從一確定無名會忠於她開始,她便讓無名去接觸吳青山,那時候,甚至還早於故意畫唐清河的畫像給裴琇看。
整垮唐中德。利用唐家引裴琇跳入陷阱,再以唐中德父子之死和裴琇談判,故意扶上一個黃侍郎當吏部尚書,去吸引裴琇的注意力,等着雙方兩敗俱傷,她安插得最深的棋子就該出場了。
什麼唐中德,黃侍郎,都只是煙霧彈而已,吳青山纔是她真正的那枚暗棋。
她故意和裴琇抵抗,故意不肯答應吳青山連升兩級當上一品吏部尚書,爲自己贏來了兩個二品吏部侍郎,裴琇怎麼也想不到,吏部,已經完完整整是她的了!
所謂吳青山愛賭,不過是計而已。
從無名第一次接觸吳青山,便給他設計了賭博的把柄,這樣無關痛癢,又能讓人前程盡毀的把柄。在經歷了陳侍郎那種致命的把柄之後,一定是裴琇最想要的。
就算他一開始不想選吳青山,沒關係,她會收緊網,讓他選的。
吏部,刑部,戶部,都是她的了,加上大將軍府的兵力支持,親政,指日可待。
只是她現在最想的,並不是親政,而是一點點的擠壓裴琇的勢力,她要讓那些搖擺不定的朝臣看見,裴琇連他自己的人都保不住,遑論其他?
她要的可不僅僅是親政而已,她要的是軍政大權全在她的手裡,六部和御史臺都回到她的手上。她要文武百官只聽她一人的旨意,一個大周,只需要一個真正的天子,不需要代天子。
至於裴琇,安安心心做一個宰相便好,什麼工部,兵部,御史臺那不是他該拿的。
一個宰相,就做好宰相的職責便成。
這錦繡河山,萬民歸心,都是她的!裴琇從前從她這裡拿走的哄走的,通通都得還回來!
裴琇有治國的能力,他一人就撐起了大周的江山,扛住了江東王的虎視眈眈,還和大將軍府形成了平衡,這樣的能力,整個大周也就他一人。
若論治國的能力,沈文卿還是差了不少,沈文卿性格偏軟,他是典型的文人性格,不像裴琇,剛柔並濟,頗有決斷,沈文卿其實並不太適合取代裴琇,她也並不是非要裴琇死,他若是安心做一個宰相,她會讓他做的。
可他若是想要的太多,那就怪不得她心狠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