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的脣角慢慢上揚,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來,她看着沈文卿,意味深長的說道,“文卿,莫辜負了朕的信任和倚重。”
沈文卿目不轉睛的看着她,良久,再次低下頭去,語氣恭敬而真誠,“陛下放心,文卿不會。”
從此,他和沈家,以及整個江南士族徹底綁在了女皇這條船上,女皇勝,沈家飛黃騰達,女皇敗,沈家家破人亡。
信任和倚重是一把雙刃劍,女皇信任他。這說明女皇看重他,但反過來,如果他辜負女皇的信任,女皇對他和沈家也會更狠。
女皇今晚上明明白白的把這些事情,袒露在他面前,既表示對他的信任,同時,也是在警告他不要有異心。
“退下吧。”
沈文卿低頭退下,臨出門前,他回頭望向深幽的宮室。
不知無名說了什麼,女皇輕輕的笑,露出了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眉眼彎彎,一雙鳳眼光芒盪漾。
這樣的女皇,真正的放鬆愉悅,是他從不曾見過的。
不知爲何,沈文卿心裡有一絲絲嫉妒無名。
從白天到黑夜,宮中平靜而安樂。
而離皇宮最近的相府。則顯得陰沉沉的。
裴琇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神情激動,“不同意?中山王居然不同意?本相看中王府的小世子,想扶持中山王一日登天,他居然不同意?他是傻了嗎?”
一個面白無鬚。溫文儒雅,看起來像是幕僚的中年男人,站在病牀邊,恭恭敬敬的說道,“是啊,相爺,中山王推脫說他家小世子體弱多病,資質太差,實在難擔大任,屬下說得舌頭都打結了,中山王仍然不肯改變主意。”
“藉口!全都是藉口!”
裴琇冷冷道,“真是給臉不要臉,一個偏居一隅,封地最偏僻最窮的中山王,居然有膽子拒絕本相的提議!”
幕僚想了想,建議道,“相爺不必動怒,沒有中山王,還有慶安王,西承王,那兩位王爺府上都有小世子,只要挑一個出來就行了。”
裴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中山王不肯答應,你以爲其他兩個王爺就會答應?本相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和先帝同出一母,勢力最強盛的江東王還在世,就算女皇陛下駕崩,也輪不到他們當皇帝。他們怕的是本相扶持小世子當傀儡皇帝,名不正言不順,江東王一定會造反。到那時候,本相會把小皇帝丟出去擋江東王的怒火。”
幕僚賠着笑說道,“江東王還在,就算女皇陛下駕崩,其他幾位庶出王爺的小世子當皇帝,的確是名不正言不順,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都會反對,王爺們的擔憂也是正常的。”
“你以爲本相不知道名不正言不順嗎?要不是沒有辦法,本相也不會出此下策!”
裴琇眉心擰緊,怔怔道,“要是能找到惠妃生的那個孩子就好了……”
幕僚眼中精光一閃,“惠妃當初真的懷孕了?”
“不然你以爲太后當年爲什麼如此急不可耐的對付她?太后是正宮皇后。又爲先帝爺奪得皇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就算沒有皇子,只生了一個皇女,也無人能威脅到她的地位,可惠妃就不同了,先帝爺對惠妃是動了真心的,若是惠妃生了個女兒倒也罷了,若是生了兒子,這個兒子一定能被立爲太子,到那時,惠妃就能和皇后分庭抗禮!”
說到這,裴琇冷冷一笑。“以咱們這位太后娘娘的心狠手辣,是絕對不會去賭惠妃生男生女的,萬一賭輸了,她也就輸了。”
幕僚面露不解,“屬下不懂的是,太后既然能設計陷害惠妃。讓她被打入冷宮,爲什麼不乾脆殺了她一了百了?或者一碗湯藥打下惠妃腹中的孩子,爲什麼會任由那個孩子出生?”
“第一個問題,本相猜測大概是殺惠妃動靜太大,太后覺得惠妃身邊的人都被她收買了,惠妃已經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就沒必要殺了她引起先帝爺注意。第二個問題是,有人從中作梗!反過來收買了那些早就被太后收買的,陪着惠妃在冷宮呆着的宮女,讓太后以爲惠妃的孩子已經沒了。至於是誰,當時的太監總管王全絕對參與了,可單憑王全。很難避開太后的耳目,所以,一定還有別的位高權重的人蔘與其中,在暗中操縱,具體是誰,本相查了六年都沒查出來。”
“所以。相爺這些年沒有殺王全,是因爲這個孩子?相爺想從他口裡知道這個孩子的下落?”
裴琇點了點頭,“只可惜,王全老奸巨猾,本相派了那麼多人潛入他的宅子,硬是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查到。”
“相爺有沒有想過,也許根本就沒有那個孩子,也許惠妃當初一進冷宮,就被太后弄得小產了,所以,相爺才什麼都查不到,因爲根本就沒有。”
裴琇沉吟良久,才緩緩開口,“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本相覺得王全身上有秘密,他回到宮中當太監總管一事,也許連陛下也被他算計了。”
“也許是相爺想得太複雜了,王全當了那麼多年的大內總管。女皇陛下一登基,他就被相爺逼了出去,如今,女皇請他回來,他當然會抓住機會回來。”
裴琇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也許你說得對,是本相想得太複雜了,只是,沒了小世子,本相怎麼扶持新的傀儡?如今,陛下已經完全不聽本相的話了!”
“相爺別急,屬下再去一趟中山王府,中山王若是不肯答應的話,屬下會去慶安王府,西承王府試試。”
裴琇低低‘嗯’了一聲,“有勞你了。”
幕僚恭恭敬敬的回道,“相爺說的什麼話,這是屬下該做的。”
裴琇長眉擰得緊緊的,“只是,本相還是想再探一探王全的底,看那個孩子到底有沒有生下來,若是能找到那個孩子就最好了!他是先帝的孩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的人,有了那個孩子。天下歸心,女皇陛下就可以駕崩了!”
“相爺養了女皇陛下六年,情深義重,感情深厚,怎麼就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相爺要不要和陛下說幾句好話軟話,嘗試着和解?”
“和解不了了,陛下最近動作頻頻,連江南士族都被她收服了,還和江湖門派有了牽扯,看來,陛下是存了心的想收回大權。”
幕僚沉思片刻,小心翼翼的說道。“相爺不如交出首輔一職,恭請陛下親政,也許可以……”
感覺到兩道冷得刺骨的眼神射了過來,幕僚肚子裡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在心中嘆息一聲,斟酌着字句說道,“就算扶持了新的傀儡,小皇帝也會長大,也會想要親政,不聽相爺的話,到那時……”
裴琇冷冷道,“到那時,再殺再換!總之,這天下大權,本相是不會交出來的!”
幕僚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相爺對於權柄的狂熱,非常人能想象,到了相爺這個位置。他絕對不願意交出權柄。
若是女皇安心呆在後宮享樂,則她和相爺相安無事,若她不甘做一顆棋子,便會變成現在的局面。
“相爺剛剛說女皇陛下和江湖門派有了牽扯?是什麼門派?”
“據探子打探來的消息,貌似是死門。”
幕僚眸光微微一閃,“相爺。死門是江湖中門人最多,消息渠道最廣的門派,既然陛下想拉攏死門爲她所用,不如我們先下手爲強?”
裴琇嗤的一笑,“一個江湖門派而已,能有什麼本事?用得着本相費心思拉攏?”
幕僚盡心盡力勸道,“相爺可別小瞧死門,相爺您想想,若是死門沒本事的話,陛下何至於在那麼多江湖門派中挑中死門呢?”
裴琇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他目光如炬的看向幕僚,“你立即去一趟死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