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太后,他不能心急,心急會被太后看輕,那這一趟估計就白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的目光再次投了過來,這一次居然含了一分讚賞,“皇帝選中的人果然不錯,還算沉得住氣。”
沈文卿暗中鬆了口氣,看來,這第一關算是過了,他不卑不亢的說道,“謝太后讚譽。”
太后眼中的讚賞又多了一分,“說吧,皇帝叫你來,爲了何事?”
沈文卿從懷裡逃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呈到太后面前。
太后認真的看着。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屋子裡靜悄悄的。
不知過了多久,太后收了紙。遞給素蘭,素蘭恭恭敬敬的接了,把紙丟進炭盆裡,很快,那張紙便化爲灰燼。
“這件事哀家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
沈文卿剛要退下。卻見太后一雙看似平靜,實則幽深的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沈文卿心中咯噔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后娘娘是否有其他吩咐?”
“吩咐倒沒有,哀家在這修行唸佛,偌大的天慈寺只哀家和素蘭兩人,平日這裡山路太窄,也少有人來,哀家平日裡清冷慣了,今兒你來了,哀家倒有些不習慣了。”
太后的話說得七彎八拐的,沈文卿想了好一會,也沒弄懂太后的意思。
他忽然有些慶幸女皇陛下不是這樣的人。
“太后娘娘若是有吩咐的話,還請直言,微臣定當盡力。”
沈文卿最後放棄了猜測太后的心意,恭恭敬敬的說道。太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太過奇怪,看得沈文卿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
好在只一眼太后就收回了目光,慢悠悠的說道,“哀家倒也沒什麼吩咐,只是清冷慣了,平日裡除了素蘭,也無人跟哀家說話……”
太后沒有說下去,這一次,沈文卿終於領會了太后的意思,太后這是有話跟他說呢。
沈文卿不知道太后要說什麼,但以防萬一,還是謹慎的說道,“微臣今日沒什麼事,太后娘娘若不嫌棄的話,微臣願陪太后娘娘消磨一會時光。”
“既如此,你陪哀家下盤棋吧。”
素蘭擺上了棋盤,便退了下去,還把門給帶上了。
沈文卿心中一動,這麼鄭重其事的樣子,太后到底要跟他說什麼?
棋局開始,沈文卿執白子先行,太后慢悠悠的執黑子跟上。
太后的棋風看似平平無奇。實則高深莫測,開始沈文卿還有精力猜測太后到底要說什麼,下了十幾手之後,沈文卿冷汗都下來了,只得拋去所有雜念,全力以赴。
“哀家聽說軍中多了個二品龍威將軍。很會打仗,屢戰屢勝,是嗎?”
沈文卿手一抖,手裡的棋子差點掉了下來,他終於明白太后的真正用意。
無名!
無名是女皇陛下未來的皇夫,龍勝。龍威,兩個將軍品銜就已經能說明一切,沒有人能升的這麼快,更沒有人能一連用了兩個含龍的將軍品銜。
更何況,當初女皇給無名三品龍勝將軍的位置時,就當着將領們的面說了:望他以半龍之身,百戰百勝。
這已經相當於昭告天下了,太后知道不足爲奇。
沈文卿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的說道,“是,龍威將軍驍勇善戰,對陛下忠心耿耿。是難得的一員猛將。”
“對皇帝忠心耿耿是好的,可若是除了忠心之外,還多了別的心,比如真心,那就不妥了。”
太后意味深長的說道,沈文卿心中突的一跳。
太后這是不同意無名當皇夫?
心神震盪之下,沈文卿下了一手廢棋,被太后吃掉好幾顆棋子。
他冷汗都出來了,只是拼了命的收斂心神,讓自己冷靜下來,賠着笑道,“忠心也好,真心也罷,一切都仰仗於陛下的心思。”
沈文卿沒有順着太后的話說,而是把話引到女皇身上。
他是臣子,對皇帝忠心不二是應該的,太后也說不出他的不是。
太后輕輕一笑,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沈文卿略有些蒼白的臉,“你說得對,一切仰仗於皇帝的心思。說來也是不公平,同樣是對皇帝忠心耿耿,真心不移,一個暗衛出身,卑賤無比,滿手血腥,還是前朝餘孽的血脈,一個文采風流,出身清貴,是國之重臣民之倚仗,可皇帝的心思,就偏偏在那卑賤的人身上,你說是不是很不公平?”
沈文卿心神一凜,太后這是什麼意思?
他還沒來得及去猜,太后已經點明一切,“與那個人相比,哀家更喜歡你。以你的出身。能力,容貌,品性,是當得起這個皇夫的。”
沈文卿震驚的放下棋子,慌亂的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過譽了,微臣不敢當。”
“怎麼,你不想嗎?”
太后不緊不慢的說道,脣角微微上揚,露出一點高深莫測的笑意。
沈文卿低着頭,恭敬的跪在地上,“微臣,微臣不敢想。”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對嗎?”
太后一下就抓到了最關鍵的點,沈文卿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想要解釋,可是喉嚨像被掐住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尤其是太后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更讓人承受不了。
“有哀家在,你可以想一想。”
沈文卿猛地擡頭,震驚的看向太后,太后脣邊似笑非笑的笑意。以及深不可測的眼眸,極具誘惑力,讓沈文卿心跳頓時就亂了。
“你先退下吧,反正哀家就在這天慈寺,你想好了儘管來跟哀家說。”
一直到出了天慈寺,沈文卿心裡的驚濤駭浪仍沒有平息。
他不知道太后是什麼意思,但可以確定的是,太后很不喜歡無名,應該是說,太后看不上無名,她想插手女皇冊立皇夫一事。
如果他答應和太后結盟,太后是不是真的會把他推上皇夫的位置?
沈文卿知道自己不該再想下去,可他控制不住。
外面天剛亮,清晨的風還有些涼,尤其是山上,山風更是涼得很,被這股山風一吹,沈文卿心頭的熱度冷卻了些。他站在原地,回頭看向那扇古舊斑駁的山門,天慈寺三個字的黑漆,已經脫落了許多。
沈文卿看了片刻,回過頭來,看着腳下一望無際的臺階。
他慢慢的擦乾淨手心裡的冷汗。擡起發軟的腿,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天慈寺的後院,太后的屋子裡,素蘭端了剛泡的茶水上來。
太后優雅的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茶,素蘭看着還剩大半杯的茶水。輕聲問道,“太后今兒有心事?”
“宮裡的那些事,也到了該水落石出的時候了。”
太后幽幽道,素蘭笑了笑,“奴婢服侍太后這麼多年,太后可不會爲這點舊事憂心。”
太后也笑,眼睛裡卻涼颼颼的,一絲笑意也沒有。
素蘭想了想,試探着問道,“不是宮裡的事,那是女皇陛下的事?”
太后脣邊的笑容頓了一下,嘴角再次上揚。一雙深沉的眼看向素蘭,“你呀,當真是瞭解哀家。”
“陛下已經年滿十八,又親了政,捏住了大權,太后也該放心了。”
素蘭斟酌着字句說道。太后聽了,冷哼一聲,說道,“任性妄爲,被男人迷惑,這都不是皇帝該做的事,叫哀家如何放心?”
素蘭小心翼翼的觀察着太后的臉色,試探着說道,“龍威將軍也不是那麼差……”
“將軍?他算哪門子的將軍?都是皇帝一手扶起來的。”
太后滿臉不屑的冷笑道,素蘭頓了頓,小心的說道,“女皇陛下是扶了一把,可這人打戰的確很厲害,不然,要是沒真本事的話,女皇陛下再怎麼扶也扶不起來。”
這一點太后也無法反駁,她眸光沉了沉,“總之,這個人可以當將軍,哀家也就不計較皇帝的任性了,可當皇夫,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