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當初被太后擄走,鍾漠事發之後,又一路送她回帝都,可以說,微臣對她還算了解,太后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她突然提起皇子殿下,說不定已有打算。”
沈文卿頓了頓,又說道,“明日就是皇子殿下百日禮,宮中人來人往,防衛也會有所疏漏,若是太后想動手,明日是最好的機會。”
鳳瑾默然片刻,才幽幽道,“終歸是她的親孫兒。”
沈文卿冷笑一聲,“太后可不認爲曜兒殿下有資格做她的孫兒,陛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如……”
沈文卿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鳳瑾眸光微微一閃。沈文卿觀察着她的神色,意味深長的說道,“陛下放心,微臣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的。”
鳳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朕纔剛剛跟太后撕破臉,太后就死了,你再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抑或是再有人頂罪,大臣們依然會懷疑朕,朕可以軟禁太后,可以奪太后的權,但就是不能弒母!事情傳出去,天上人都會覺得朕心狠手辣,連親生母親都敢殺,簡直禽獸不如,到時候,民心不穩,誰還擁戴朕?”
“那……”
鳳瑾沉沉的吐了口氣,“不僅不能動她,還要好好的保護她,就算零花宮形同冷宮,也不能真是冷宮,吃穿用度都不能少了她的差了她的。”
“可太后終歸是個麻煩……”
“朕的麻煩還少嗎?想害朕,害曜兒的人多了去,太后是明處的,還有暗處的,更是防不勝防,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強警戒。加強防衛。再說了,沒有實質證據,大臣們不會信。”
鳳瑾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心情鬱郁。
曜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寧願太后的陰謀對付的是她,也不願是曜兒。
一想到曜兒,鳳瑾就豎起全身的刺,恨不得在曜兒身上打造銅牆鐵壁,讓任何人都近不了曜兒的身。
“太后一回來就被安置在雲華宮,伺候的宮人,守衛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的,今兒太后能出了雲華宮,那些人裡一定有人被買通了,朕已經讓唐駿去查了,若是查出是誰,朕絕不輕饒。”
鳳瑾語氣有些冷厲,頓了頓,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柔和,“對了,文卿,你爲何不願要清陽候的爵位,是嫌低了嗎?”
儘管女皇神色輕淺,語氣輕柔平靜,但沈文卿還是不自禁的頭皮一麻,忙恭恭敬敬的答道,“微臣豈敢嫌低,只是微臣不願意這樣得到一個侯位而已。”
“爲何?”
沈文卿沒有回答。鳳瑾看着他略有些陰鬱的神色,心思一動,隱約猜到了點東西,不再多問。
說話間,唐駿回來了。
“陛下,事情已經查清楚了,有一個宮女。一個侍衛被買通,那宮女和侍衛私通,被太后發現,抓住把柄,只得乖乖聽話。”
鳳瑾輕聲一笑,“是巧合,還是太后真有這麼大的能耐?才一個晚上。就能抓住底下人的私情,朕可不相信。”
她脣邊的笑容冷了下去,“再查!”
“屬下遵命。”
“還有--”
鳳瑾輕輕敲着椅子的扶手,好一會才說道,“把人全給換了,之前雲華宮的宮人和侍衛,一個個的查,看有沒有更深的東西。”
“屬下領命。”
唐駿離開後,鳳瑾陷入了沉思之中。
沈文卿垂手站在一旁,屏住呼吸,不敢驚擾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鳳瑾幽幽嘆息一聲,“朕的皇宮,怕是沒有那麼牢固。”
沈文卿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是認爲,這宮裡有別人的探子?”
“宮中宮人,侍衛,加起來一兩萬人,哪能個個忠心於朕,個個清白乾淨,怕是少不了探子。依朕看,幾個王爺都在宮裡有探子,那幾個一品大員,也少不了探子,就連你沈文卿,怕也有吧?”
沈文卿尷尬的笑了笑,默認了。
鳳瑾也笑,只是笑容有些無奈,沈文卿試探着說道,“要不,徹查一番,把探子全給拔出來?”
鳳瑾扯了扯嘴角,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文卿一眼,“能拔得出來?”
沈文卿陷入了沉默。
那些活動的探子還好,深入查探就能查到,可那些個一動不動的暗樁,是沒法查的。
“朕能做的,就是讓這寢宮堅不可摧,不乾淨的人都進不來,不乾淨的東西也進不來。朕倒無妨,那些人害不了朕。可曜兒……”
一提到鳳曜,鳳瑾心裡就沉甸甸的。
沈文卿眸光閃了閃,“若陛下信得過微臣的話,微臣這些日子就住在宮裡吧?”
鳳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打趣道,“沈太夫人可是等着抱重孫呢,你不回府裡住哪來的重孫?”
沈文卿心中苦澀難言。面上卻帶着笑道,“陛下說笑了,來日方長,抱重孫也不急在一時。”
鳳瑾想了想,道,“你心細,朕是信得過你的,若是無事的話,這些日子你就住宮裡吧。”
沈文卿答應下來,也沒有回府,只是讓一個跟了他多年的貼身小廝回沈府幫他收拾了衣物和書冊,帶進宮來。
李詩容聽到消息,什麼也沒說,她原想幫忙,小廝卻笑着說,“公子說了,少夫人素日操勞,就不麻煩少夫人了。”
李詩容神情一黯,哪裡是怕麻煩她,不過是不願她碰他的東西而已。
她明白沈文卿爲什麼住到宮裡去,是不想看見她。他覺得自己插手了他的事情,她揹着他和太夫人聯手,向女皇討爵位,讓他很不滿。
今兒早朝的事,已經傳出來了,女皇賜沈文卿清陽候的爵位,震驚朝野。可讓朝野更震驚的是沈文卿居然拒絕了。
李詩容一聽到消息,便明白了原因,她的夫君不願他的前程,由一個後院婦人操縱,江南世子的傲氣和清骨,夫君身上也有。
如今搬進宮裡,是不願再多看她一眼。想到此,李詩容心中又苦又澀,又覺得委屈,她和太夫人這麼做,不也是爲了他嗎?爲什麼他不理解自己的苦心?
當天晚上,沈文卿就住在寢宮的廂房裡,他的隔壁就住着天和,一個多月了,天和依然昏迷不醒,鳳瑾檢查過,天和的魂魄一直在恢復之中,但恢復的速度很慢,他喉骨的傷也癒合得很慢,比平常人要慢很多。鳳瑾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但也沒辦法。
名滿天下的禪師就住在女皇的寢宮裡,雖然讓人生疑得很,但沈文卿一個字也沒問。
晚膳的時候,沈文卿問起了齊澈背叛的事,鳳瑾喝湯的動作微微一頓,沒有言語。
沈文卿見此,識趣的岔開話題,鳳瑾卻緩緩開口了,“文卿,你會背叛朕嗎?”
沈文卿心中突的一跳,輕聲道,“微臣不會。”
鳳瑾勾了勾脣角,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沈文卿心中七上八下的,他剛想剖白忠心,便聽到鳳瑾幽幽道,“文卿,除了無名,你是朕最先收服的人,也是朕信任之人,後來纔有了齊家,有了齊澈。其實,說來說去,雖然朕如今大權在握,看似朝臣都臣服於朕,但是在朕心裡,只有你和齊澈纔算是朕親自扶植的親信一派。是是文,他是武,雖方向不同,但殊途同歸,你與他是一樣的。”
沈文卿心神一凜,女皇這是什麼意思?說他和齊澈一樣,難道女皇覺得,他將來也會和齊澈一樣反叛嗎?
他有心問一問,卻又不敢,只覺得燈火下的女皇,神色淺淡柔和,脣邊含笑,卻透着高深莫測,讓人看不到底的感覺。
這一夜,有人一夜好夢,有人輾轉難眠。
零花宮裡,太后端坐在小榻上,手裡轉動着一串佛珠,嘴裡唸唸有詞,似乎在念經。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上了年紀的嬤嬤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低聲喚了聲“太后”。
太后掀起眼皮,掃了來人一眼,“東西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