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臉色唰的沉了下去,咬牙切齒道,“裴琇打的一手如意算盤!”
“算盤若是如不了意,就算不了如意算盤。”
鳳瑾微微笑道,無名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陛下的意思是--”
“他想要朕爲他懷上子嗣,絕無可能!”
無名不知女皇爲何這般篤定,他剛想問個明白,卻發現女皇眼裡閃過一絲哀傷,目光變得縹緲悠遠,纖長的手指微微發抖。
“陛下。”
無名低低喚了她一聲,鳳瑾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把畫收起來吧。”
無名剛收好畫,便有人來報相府門口發生的事。
“唐中德腿都軟了?”
鳳瑾勾脣一笑,意味深長的說道,“看來他被裴琇狠狠敲打了一番!聽李屹和唐中德的對話,裴琇想讓他們兩家聯姻。”
無名語氣有些不屑,“唐中德對唐清河寄予厚望,怎麼可能願意?”
“既然他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那朕不妨添上一把火。”
鳳瑾要怎麼添上一把火,她沒有說,無名也沒有問。
可接下來的日子,鳳瑾再沒有提起此事,彷彿已經將唐清河拋諸腦後。
不僅如此,她還把裴羽召進宮說了幾句話,裴羽走時,她送了裴羽一枚貼身戴着的玉佩,事後還對身邊服侍的宮人稱讚裴羽容色昳麗,品性溫柔。
種種跡象,都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女皇陛下真的打算冊立裴羽爲皇夫。
這個消息一傳出去,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自然是裴家,愁的是唐家。
至於裴琇,不知爲何自從裴羽進宮一趟後,他看裴羽格外的不順眼。
過了兩日,鳳瑾突然心血來潮,說要去西郊的梅園賞梅。
她的決定太過突然,只帶了無名和綠衣就出宮了。
裴琇收到消息時,鳳瑾已經走了,裴琇再一打聽,今日梅園有賞梅大會,遍請京中的才子佳人,裴羽也去了,裴琇的臉唰的就沉了下去。
“相爺,可要去一趟梅園?”
裴忠看出裴琇情緒不好,低聲問道,裴琇沉思片刻,搖了搖頭,“罷了,去做什麼,陛下喜歡裴羽,總比喜歡旁人好。”
話雖這麼說,裴琇心中仍是悶悶的,平日裡處理得得心應手的公文,今日不知怎麼的,老是和他作對。
梅園裡,三三兩兩的人影在花下流動。
今年天冷,雖還未下第一場雪,可梅花已經開了不少。
裴羽站在一株紅梅下,因爲體弱過於蒼白的肌膚在梅花的映襯下,多了幾分血色。
他被女皇召進宮中的事早已傳遍了京城,不少年輕公子簇擁在他身邊,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裴羽精神比往日好了許多,看起來更是昳麗俊秀。
他臉上帶笑,心中躊躇滿志。
往日因爲生母卑賤,他在裴家如同隱形人,哪有機會參加這些貴族公子的聚會?就算來了,也無人看得起他,可現在不同了,他即將當上皇夫,成爲陛下的新寵,這些往日眼高於頂的貴族公子們,還不照樣圍上來討好他?
即便體弱多病又如何?即便做裴琇的傀儡又如何?他不在乎!
唐清河站在不遠處,脣邊帶笑的看着志得意滿的裴羽,可眼中冷冷的,他看見裴羽腰間掛着一枚玉佩,雕龍畫鳳,玉質通透瑩潤,便知是女皇賜給他的那一枚。
“當初大人說了,陛下最開始看中的明明是公子,可偏偏殺出來一個裴羽,實在可恨!他要不是姓裴,能有親近陛下的機會?”
身邊的小廝恨聲說道,唐清河冷冷的盯了他一眼,“胡說什麼?這是什麼地方,你也這樣沒輕沒重的亂說話?”
小廝臉色一白,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他們,才放下心來。
正在此時,梅園的主人何員外急匆匆的走到裴羽面前,笑着說道,“請裴三公子隨在下來,有人要見你。”
裴羽警惕的看着何員外,“什麼人要見我?”
何員外看了看東邊,那是皇宮所在的方向,他微微一笑,“貴人!”
裴羽頓時眼中一亮,其他人也聽出了來的是誰,頓時沸騰了,羨慕嫉妒的目光紛紛投向裴羽。
看着裴羽笑容滿面的隨着何員外離開,唐清河眼中都快凝成冰了。
裴羽一去,便再沒回來,唐清河走到哪都能聽見其他人的議論,內容不外乎是各種羨慕,嫉妒,以及泛酸的心思。
唐清河聽得心煩,遣退了小廝,一個人沿着一條小道走着,慢慢的便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園子,剛進去便聽到有人在說話,貌似還不只一個人,他正想離開,忽聽見‘陛下’二字,猶豫了一下停下腳步,躲在一旁的樹後偷聽。
“摘上面的那一束,開得最熱鬧,陛下近日心情不好,花開得熱鬧好看,她的心情會好一點。”
說話的正是綠衣,她正指揮着一個暗衛摘梅花。
“陛下爲什麼心情不好?”
暗衛站在樹上,邊伸手去摘花邊問道,綠衣撇撇嘴,“還能爲什麼,不就爲了那個裴羽嗎?病怏怏的,看着就不順眼,陛下還不得不表現出很喜歡他的樣子。”
“陛下不喜歡裴羽?”
“當然不喜歡!”
“可我見陛下剛剛對裴羽很好呀!”
綠衣嘆息一聲,“那是因爲他姓裴,他是裴相塞給陛下的人,陛下能怎麼辦?陛下最開始看中的是唐家的那個公子,剛有那個意思呢,被裴相知道了,立即就把裴羽塞了過來,這幾日陛下吃不下睡不安,愁得不行。”
唐清河心中一跳,差點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
等暗衛把梅花摘下來,綠衣看了一眼,面露嫌棄,“還是不夠好,我們去別的園子看看。”
“綠衣姑娘,你不用伺候陛下嗎?”
“不用,陛下累了,想要睡一會,陛下休息的時候,向來是不喜歡身邊有人的。”
等到他們離開,唐清河從梅樹後面走了出來,怔怔的望着遠處梅花叢中的那一排青磚青瓦的屋舍,那是何員外用來招待貴賓的檀心樓。
唐清河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最終一咬牙,往檀心樓走去,他從側門走了進去,檀心樓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貌似真如那個綠衣宮女所說,陛下午睡時,不喜旁邊有人。
唐清河快步往正屋走去,門虛掩着,他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燃着薰香,柔膩和暖,是皇族常用的鵝梨帳中香。
輕紗微微飛舞,輕紗之後,女皇躺在美人榻上,纖穠合度,若隱若現。
唐清河手心攥緊,按捺住狂跳的心,小心翼翼的撩起輕紗,當女皇的面容出現在面前時,唐清河連呼吸都停滯了。
都說女皇陛下傾國傾城,容色無雙,他以爲不過是世人誇張的溢美之詞,如今才知道他錯了。
眉如遠山含黛,脣如塗丹點朱,膚如白雪透玉。
三千青絲如墨如瀑,枕於腦後,唐清河一眼不眨的看着女皇,心中涌起一股衝動,他慢慢的伸出手,似乎想要碰觸女皇。
似乎是夢中有所感覺,女皇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正對上唐清河的眼睛。
唐清河的手頓在半空中,渾身繃緊,不是不敢動,而是動不了,看着那雙秋水翦瞳,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句:眼如綠水橫波。
女皇只是迷迷濛濛的看了他一眼,便合上眼皮,翻了個身,幽幽嘆息,無奈而幽怨,“朕又做夢了。”
陛下時常夢見他?纔會當他是夢中人?
唐清河頓時心跳如鼓,目不轉睛的望着女皇的背影,眼裡光芒灼熱。
女皇的呼吸漸漸變得輕緩綿長,貌似重新進入夢鄉。
唐清河眷念不捨的望了一眼女皇,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他剛離開,鳳瑾便慢慢睜開雙眼,眸中寒光幽幽。
無名從懸樑上跳了下來,面色陰沉,“剛剛他要是碰到陛下,屬下一定砍了他的手。”
鳳瑾腰背挺直的坐在榻上,沉默不語。
無名拿了狐裘給她披上,輕聲問道,“陛下在想什麼?”
“沒什麼。”
鳳瑾垂下眼簾,掩去眼裡的一絲悲哀,“回宮吧。”
回宮的路上,鳳瑾一直沉默,神色有些倦怠。
“陛下可是累了?”
綠衣輕聲問道,鳳瑾搖了搖頭,她不累,她只是覺得悲哀,她好像越來越擅長玩弄人心,玩弄權術,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還記得一千多年前,她的靈力天賦一測出來,震驚了所有人,大家都向她道喜,唯獨白曄皺眉說了一句話:“阿瑾,只願你一路修行,莫忘初心,否則,將是天下三界的不幸!”
初心?
她的初心早就丟了,從她被白曄背叛之後,便丟了。
還有白曄所謂的不幸,他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她入魔也好,拋棄正道修習邪術也好,都是因爲他!就算三界不幸,那也是他造成的!
這一夜,鳳瑾沒有讓無名陪着安寢,無名雖然不解,但什麼也沒問,無聲無息的退下。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鳳瑾突然從噩夢中驚醒,大聲叫着無名。
無名破窗而入,衝過來抱住渾身發抖的鳳瑾,“陛下,屬下在這裡。”
鳳瑾死死抱住他,淚如雨下,“無名,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