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想剷除微臣?”
裴琇冷笑一聲,“陛下就算剷除了微臣又能如何?兵部,工部,吏部,陛下能拿到手嗎?陛下手裡只有一個戶部,能做什麼?”
“不聽話的,殺了便是!”
鳳瑾語氣淡淡的,彷彿說的不是殺人,而是踩死一隻螻蟻。
裴琇長眉擰緊,“陛下要做暴君?難道陛下不怕遺臭萬年?”
“到那時,朕早就死透了,屍骨也早臭得不行了。再臭一點也無妨。”
見鳳瑾平靜淡然的樣子,不像在威脅他,裴琇心中閃過了無數個念頭,他直勾勾盯着鳳瑾,卻覺得今日的女皇,他更看不透了。
女皇好像已經失去了耐性,不,不止如此,她好像變得厭倦,厭煩了那些勾心鬥角的手段,她想要快刀斬亂麻,殺伐決斷。
“朕不妨告訴你,吏部尚書吳青山,是朕扶上去的人。”
裴琇臉色大變,“這,這怎麼可能?”
“這顆棋子朕早就安插了,朕插好了這顆棋子,纔對付的唐家。就連後面的那位吏部尚書,也不過是障眼法而已,只是爲了吸引你的注意力的。”
說到這,她深深的看了裴琇一眼,“就連他有賭博的惡習,也是朕故意讓他染上的,就爲了讓裴卿自以爲掌控了他的把柄,好操控他。”
裴琇臉色變了又變,“你早有謀算?就連後來的兩個吏部侍郎的位置,也是你謀去的?”
“對!所以,很早以前,吏部就已經是朕的了。裴卿卻還以爲牢牢的把吏部捏在手裡。”
裴琇臉色唰的沉了下去,他咬牙切齒的說道,“那又如何?至少六品以上官員的升遷都經過微臣的同意……”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瞪着鳳瑾,“那一張名單是你故意讓吳青山給我看的!你故意在我煩累不堪的時候,讓吳青山拿那麼一份長得不行的名單來打擾我?”
鳳瑾的脣角緩緩上揚,勾出一絲輕淺的笑意,坦然道,“是!”
“所以,六品以下官員都是陛下的人?”
“陛下哪來那麼多人?”
“那些人用不着全換,有用的朕都留下來了,並加以嘉許,無能但能恪盡職守的,朕也留用了,並加以鼓勵,有才能但略有貪污瀆職的,朕也留着觀察,並加以勸誡警告,唯有無才又貪污瀆職的,朕才撤了,換了人上去。”
裴琇想到一些人,咬牙切齒的說道,“江南士族!”
“裴卿聰慧!”
“所以。陛下讓江南士族的人,故意往上爬,只是爲了吸引微臣的注意力,不讓微臣發現大周已經遍佈了陛下的棋子?”
“對!”
裴琇只覺得渾身冒汗,他沒想到這盤棋局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下了這麼久了。
裴琇不愧是歷經朝堂風雲的人。很快鎮定下心神,冷笑道,“就算陛下手裡有吏部和戶部,那又如何?微臣手裡有工部,兵部,還……”
裴琇突然想到什麼。立即閉上了嘴。
“還有御史臺對嗎?”
裴琇瞳孔一縮,鳳瑾勾了勾脣角,似笑非笑,“御史臺一品御史劉昭,的確對裴卿忠心耿耿呢,不過,那又如何,文人造反,十年不動,一個只知動筆頭的御史而已,朕還不放在眼裡。”
說到這裡,鳳瑾深深的看了裴琇一眼,“讓朕和裴卿算一算籌碼吧,裴卿手裡有工部,兵部,御史臺,朕有裡有戶部,吏部和……”
鳳瑾故意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着裴琇擰緊的眉心,才輕聲道,“和刑部。”
“刑部?”
裴琇臉色大變,“宋明是你的人?”
“他一直是朕的人!所謂的鐵骨錚錚,傲然不屈,不偏不倚,不過是迷惑裴卿的表象而已。”
裴琇腿一軟,膝蓋差點彎了下去,他仍是不願屈服,艱難的站直身體,挺直腰背,“微臣有兵部。十八萬兵力!陛下手無寸鐵……”
“朕用不着那些,朕只需要有大將軍一人便可!”
“陛下什麼意思?”
“裴卿,雙方都攤開來談了,朕連吏部和刑部都暴露了,也不怕再暴露一點,大將軍和中山王。早就和朕結盟了。”
裴琇臉色一變,隨即冷笑道,“這不可能!陛下用不着詐微臣!單單憑陛下把中山王的孫子鳳炎扣在帝都,還不足以讓中山王和鍾漠低頭,陛下不知道吧?陛下此舉只會激怒中山王,讓鍾漠心中含恨!”
鳳瑾微微一笑。“誰告訴你鳳炎是作爲人質被扣在帝都的?”
裴琇瞳孔驟然一縮,“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他是作爲東宮太子,養在帝都的!”
“東宮太子!”
裴琇臉色大變,身子晃了晃,“怎麼可能?陛下怎麼可能這麼早就立下太子?”
“沒什麼不可能的!朕不想生育,就算朕生育了,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在皇權爭鬥中浮沉,一生勾心鬥角,無法掙脫,朕只希望他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無憂無慮。”
裴琇滿臉震驚,壓根不敢相信。“這不可能的,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繼承大寶……”
鳳瑾微微一笑,神色淡淡的,“大概因爲朕是女人吧?朕不覺得這個龍椅有什麼好的,朕也不覺得日日面對你們這些朝臣。處理那些煩不勝煩的奏摺有什麼樂趣可言。”
“微臣不信!”
“隨便你信不信,總之,朕已經把籌碼放出來了,這是朕給你的最後機會,裴卿若是不肯珍惜的話,就別怪朕了。”
裴琇雙腿一軟。頹然的坐在椅子裡。
女皇有吏部,刑部,戶部,還有鍾家軍,可以說有人,有錢。還有兵有將。
更主要的是,女皇姓鳳,她有皇族血脈,她是名正言順的皇帝。
他是臣子,他爲大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都是應該的,百姓會記得他的功勞。可他若是敢謀反篡位,自己當皇帝,百姓會將他所有的功勞抹掉。
沒有民心,就必須有壓倒性的勢力壓制女皇,否則他拿什麼權傾天下?
“裴卿,朕說過,你是當不上皇帝的,在朕被你養在後宮,養得不諳世事,無憂無慮,對你言聽計從的時候,你不敢問朕要一紙禪位詔書,從那時起,就註定你這一輩子都只能這樣了。”
“一個臣子,異姓臣子,想要趕下女皇,做的就是大逆不道的事,卻還想要民心擁戴,真是可笑之極!”
裴琇冷冷一笑,“陛下今晚向微臣道出一切,是不是覺得勝券在握了?”
“是!”
裴琇脣邊的冷笑擴大,“陛下未免太自信了!”
鳳瑾看着他,目光平靜而堅定,“朕比裴卿的自信,恰好多了那麼一點點,也比裴卿果斷了那麼一點點。”
“不到最後一刻,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呢!”
裴琇慢慢站起身,目不轉睛的盯着鳳瑾。
“既然裴卿不信,那便拭目以待吧。”
鳳瑾神色平靜如初,任由他盯着。裴琇突然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從前的女皇凜冽冰冷,銳利深沉,他和她針鋒相對,誰也不退讓。
可如今,女皇就像一片幽深遼闊的海,他如一條大江往大海呼嘯着奔涌而去,攜卷着千鈞之勢,可一進入大海,所有的氣勢被泄得個一乾二淨。
只有絕對的信心和籌碼,纔會無視他的出招。
裴琇有種感覺,在女皇眼裡,此時的自己就像個蹦躂的螞蚱,她根本不在乎他放什麼狠話,也不在乎他出什麼狠招,她只需要等着,冷眼看着,等他攻過來,隨意的揮揮手。就彷彿能將他掃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地方。
可是,裴琇還是不想認輸,他想搏一搏,他謀劃了這麼久,不願功虧一簣。
鳳瑾將他不甘心的神色收入眼裡,“朕給裴卿三天,三天之後該怎麼做,裴卿心裡有數。”
她說着,身子微微前傾,素白如玉的手輕輕落在裴琇的肩上,讓裴琇心裡涌過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