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鳳瑾的笑容明媚溫柔,與從前一樣,又有所不同,多了些母性的柔和光輝。
無名笑了笑,輕輕嗯了聲,走過去從鳳瑾手裡抱過曜兒,曜兒睜着烏黑髮亮的眼睛看着他,嘴巴里吐着小小的泡泡,鳳瑾一見便笑了,“剛剛還睡着的呢,你一回來他就醒了。難不成是聽見爹爹的聲音了?還是感覺到爹爹回來了?”
曜兒不會說話,他只是又吐了個大大的泡泡,好像是給鳳瑾的迴應。
“明兒洗三禮,我請了薩耶觀禮。”
“你做主便好。”
鳳瑾沒有異議,跟無名一起逗着孩子。
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洗三禮,只會請交好的後宅婦人,但鳳曜不一樣,大周的皇子,未來的天子,自出生起,一舉一動都在文武百官的眼中,洗三禮不會只侷限於內宅婦人,再者與鳳瑾交好的婦人基本沒有,鳳瑾想了好久,才決定邀請中山王府的瀾夫人,和沈文卿的夫人李詩容,沈家太夫人大概想抱孫子,派人把她送進京城,而無名則邀請了五部的一品尚書,欽天監的監正,以及御史臺的御史令,這幾人都是一品大員,現在加上了薩耶王子。
人不多。滿打滿算剛好十個。
孩子還小,鳳瑾也不打算有太多人。
等到滿百日,行百日禮,人就會多得多了,鳳家皇族的親王,郡王,嫁出去的公主,郡主都會進京恭賀。
鳳家沒什麼公主郡主,宗族裡也就那幾個王爺,加上王府的世子,王妃,世子妃。
鳳曜是十一月十二卯時初刻生的,正好是天快亮的時候,洗三選在十一月十六,日子都很好,圓圓滿滿的日子。
而百日,算着日子應該是二月二十二,也是極好的日子。
鳳曜在無名懷裡只睜着眼不到一刻鐘,又再次閉上眼睛睡着了,剛出生的嬰兒,整日裡除了喝奶就是睡覺。
奶孃都是千挑萬選的,足足選了八個,將鳳曜照顧得很好,也餵養得很好。
無名把鳳曜放回奶孃手裡,讓奶孃抱回屋子睡覺,自己則去了御書房批閱奏摺。
至於鳳瑾,回了屋子看書,剛翻了幾頁,鍾姑姑便邁着小碎步走了進來,“陛下。有消息,沈大人派人送回來的。”
鳳瑾翻書的手微微一頓,“拿來朕看看。”
鍾姑姑先把信封上的印泥燒融了,把信紙拿了出來,才呈給鳳瑾。
鳳瑾一目十行的掃了過去,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
“陛下,沈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沒什麼要事,太后不肯回來,馬車走個三五里路,就鬧着這不舒服,那不舒服。讓大夫把脈,又沒有不妥,無非是裝病而已,走了這麼些天了,才只走了五十里,照這麼走下去,曜兒過週歲,她都不一定回得來。”
鍾姑姑面露難色,“那怎麼辦?洗三禮太后不在說得過去,百日禮太后身爲皇祖母不在,終歸是不妥的,天下人和文武百官。鳳家宗族都會背地裡議論紛紛的。”
“議論就議論,用不着把這點子議論放在心上,人活在世,哪有不議論人,又哪有不被人議論的?”
鳳瑾把信丟進炭盆,一會子功夫,信紙便燒成了灰燼。
她繼續翻着手中的書冊,語氣雲淡風輕,“她若不想回來,儘管不回來就是,她不想看見朕,朕更不想看見她。”
鍾姑姑想了想。又道,“那沈大人怎麼辦?一直這麼耗着?”
“沈文卿呀,他可不傻,他聰明着呢,他會有法子的,你就不必擔心他了。”
鳳瑾說着,翻了一頁書,微微含笑的聲音飄蕩在屋子裡,“等他回來,這官職也該升一升了,還有齊澈也要升了,齊恆那隻老狐狸。拐彎抹角明裡暗裡的提了好幾次呢,生怕朕壓着齊澈。”
鍾姑姑微微笑道,“齊大人自然是擔心孫子的,這可是他拿國相的位置換來孫子的高升,當然着急了。”
“齊澈還太年輕,升太快不好,一來壓不住人,二來年輕氣盛的,容易驕傲。朕還想再磨他幾年。”
“陛下英明。”
鳳瑾笑了笑,收下了鍾姑姑的吹捧,“你去看着點曜兒,那些奶孃雖然是精挑細選的。她們的家人也都捏在暗衛手裡,可朕終歸有些不放心。”
“這做孃的心啊,天底下都是一樣的,陛下雖爲皇帝,也是母親。”
鳳瑾幽幽嘆息,“朕這心裡,總有些不安,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這宮裡,就連肖德,朕都沒那麼信任,就信任你和綠衣,還有馥郁。可是,綠衣那丫頭又懷孕了,整日裡提不起精神,馥郁又時常不在,也不知在忙些什麼,朕就只剩下你了。”
“陛下放心,奴婢會守好小皇子的。這宮裡的宮人,都是奴婢親自挑選,親自查驗的,不會有什麼問題。”
鳳瑾嘆息一聲,“也許是朕多慮了吧。你退下吧。”
此時,兩千裡之外的北疆的官道上。一輛馬車停在路邊,太后抱着肚子不停的哎喲直叫喚,沈文卿冷冷的看着太后裝病,“太后還要鬧到什麼時候?難道太后以爲整日裡這樣折騰,就不用回帝都了嗎?”
“怎麼?哀家覺得不舒服都不行?哀家就算事敗,可還是大周的皇太后,皇帝就要安養着哀家!現在哀家肚子不舒服,不想走了,原地休息一個時辰。”
沈文卿冷冷的盯着她,太后任由他盯着,沈文卿盯了她片刻,忽而勾脣一笑。“原地休息一個時辰!”
太后面露狐疑,平日裡她裝病折騰,不肯前行,沈文卿總要跟她討價還價,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了?難道他要搞什麼鬼?
太后忐忑不安的在馬車裡休息了半個時辰,也沒見沈文卿做什麼,漸漸的把心放回肚子裡,心安理得的在馬車裡泡茶歇息,全然不顧將士們在外面吹冷風。
一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太后原以爲沈文卿會來催促她前行,正想着找什麼藉口呢,誰知沈文卿壓根沒來。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沈文卿依然沒來,太后打開車簾子,看見沈文卿站在風雪裡一動不動的,身上的大氅沾滿了雪花。
很快,又一兩個時辰過去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北疆的天黑得早,尤其現在是冬天。
狂風夾雜着雪粒子在馬車外呼嘯,那聲音聽得人打冷顫。
見天要黑了,太后感覺不太妙,掀開車簾子,衝成了雪人的沈文卿大聲道,“還不趕快出發?天要黑了!風雪這麼大……”
沈文卿抹掉眉毛上的冰霜,勾脣一笑,“太后想歇息嘛,微臣自然要聽從太后的懿旨。”
“哀家只說歇息一個時辰!沒說歇息這麼久!”
太后哪裡看不出沈文卿故意的,怒道,沈文卿俊雅的面上依然帶着笑,“那微臣聽錯了,微臣聽成了太后要歇息一天一夜。”
“哀家不歇息了,趕緊走,要不然天黑了,到不了下一個村子了。”
太后催促道,平時都是沈文卿催促她走,現在是她反過來催促沈文卿了。
沈文卿依然一動不動,“反正天黑了,夜路難行,今晚不走了,將士們原地紮營歇息。”
與吹慣了風雪,身強體壯的將士們不同,這麼大的風雪在外面紮營,一向養尊處優的太后簡直要崩潰了,要知道就算當初鍾漠帶着她逃往北疆,也有素蘭伺候得盡心盡力,一應衣食用度也都是極好的,頂着暴風雪,在野外紮營,是從不曾有過的事。
更要命的是,沈文卿壓根不管她,把她一個人丟在馬車裡。
到了下半夜,爐子裡的炭燒完了,凍得太后渾身發抖,無論她怎麼叫人,沈文卿和將士們就跟聽不見似的,她要是叫得再大聲些,遠處就傳來狼嚎聲,嚇人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