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跟他走了?”蘇洛難以相信。李老伯出來,不就是因爲要闖出一番天地回去娶憶兒麼,竟然能這麼輕易就忘了?
其實,李老伯所說的那些,不過就是輕描淡寫。在那樣的環境下,一個外鄉人,所受的欺負,蘇洛怎麼能體會。
那真是把人能逼到了絕境。
那種時候,甚至都會覺得死了反而更容易一些。但是總是還有記掛着的人的,不能就那麼死了。可是活着,卻也只能重複着那樣的日子。
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甚至,就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本就是憋悶的,那種無處可說的感覺,真真的能把一個人逼瘋。
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無論你的初衷是什麼,都不重要了。整日裡所想着的,不過就是如何擺脫那樣的困境。那就是活下去的一切希望,出去那個,之前所想的,都變得那麼的奢侈,也毫不重要了。
連自己都已經迷失了,還何談其他人,又如何能履行着對其他人的諾言?
“對,我頭腦一熱,就答應着跟他走了。拜了他做師父,我真的覺得自己應該以後像他一樣,不再被人欺負,可以灑脫自在的活着。我何必要流連之前那樣的日子,那樣的壓抑不快,這樣的生活,任憑誰都是不想要的。在準備着離開那裡的時候,我纔想起來,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一些我來這裡的時候本應該要做的事情,我這趟出來唯一重要的事情。是啊,那段時間,我早就把憶兒忘得乾乾淨淨。直到我可以離開這裡了,我纔想起來,還有憶兒在意屏鎮等我。”
提到了憶兒,李老伯笑的悽然,無論當時如何的選擇,他現在一定是很後悔的。
“我跟師父說,兩年,我只能跟着他學兩年。兩年之後,無論學的如何,我都要回到意屏鎮去找憶兒。師父也沒有阻攔我,默許了我所說的。可是我當時忘記了,我離開了意屏鎮已經有大半年了,我哪裡還有兩年的時間。憶兒的爹孃,哪裡會讓她等我那麼久。我當時就應該先回去,帶上憶兒離開。就算是日子再苦,就算是再艱難,只要能熬過去也都是好的。”
“憶兒她……沒有等你?”
憶兒應該會等他吧,如果再李老伯走了之後,毫無留戀的嫁給了別人,這樣的人又怎麼值得李老伯等了她那麼久?
蘇洛不信憶兒會是一個薄情的人。
“她等了,如果不是她爹孃逼她,別說是兩年,我相信就算是再長的時間,憶兒也都會等着我的。當時我就是那樣想的,憶兒會一直在那裡等着我,無論什麼時候我回來,憶兒也都會在那裡。可惜我終究還是錯了,等我回來這裡的時候,憶兒早就被她爹孃嫁到了外鄉。甚至都沒有等到兩年,不過就是在我走了的半年之後。他們卻也不肯告訴我,究竟把憶兒嫁到了哪裡。外鄉,那麼大的範圍,我找了她足足五年,從最鄰近的村子,一個個的都找遍了,卻還是一無所獲。”
“李老伯……”看着李老伯難過的樣子,蘇洛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纔好。
足足的五年,去找幾個即便是找到了也沒有結果的人,那時候的李老伯,肯定比起先前獨自在外受欺負的時候更加絕望吧。
五年,加上之前的兩年,七年的時間。憶兒恐怕早就爲人母了。即便是可以拋下那自己並不喜歡的丈夫,不顧忌別人的眼光,可是憶兒她也不可能拋下自己的孩子吧。
這樣想來,是不是應該慶幸李老伯沒有找到她?否則,那隻會讓本來就爲難的憶兒更加爲難罷了。找不到憶兒,她就永遠都還是李老伯回憶裡那個一直等着自己回來的憶兒。若是知道了她在哪裡,那李老伯之後應該怎樣?
是獨自一人遠走他鄉,還是就在憶兒的附近住下,一輩子看着她?無論如何做,李老伯的心裡可能都比現在更難過。
倒不如,從此再也不相見了,一切都埋在回憶裡了。還好,這一輩子的時間不是很長,一轉眼就過去了。
李老伯現在自己在這意屏鎮,一輩子去回憶一個人,可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李老伯沒有隨便的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子,只是不想害慘了別人吧。既然自己心裡有一個永遠都放不下的人,心裡再也放不下別人,又何苦耽誤了其他人的一輩子?
這樣想來,還是很佩服李老伯的,不會因爲自己的孤單而去耽誤了別人。
永遠都放不下一個人,苦尋不得,卻還是一直等着那個人的感覺,蘇洛不知怎的,竟然感同身受。
那不是跟唯夜在寧蒼鎮那會兒,等着那個模糊影子的時候,而是更早的時候。就像是陌筱落一直在等待陌辰一樣。或許自己所能體會,也就是因爲在那樣的夢裡,知道了陌筱落的事情吧。
其實仔細想來,自己何曾一直那樣等待過一個很重要的人?唯夜不是一直都守在自己的身邊麼,那樣的感覺,自己又怎麼會知道。不過就是陌筱落的事情對自己影響的太深了,自己纔會有那樣的錯覺吧。
“後來,我覺得可能我這輩子真就是找不到我的憶兒了,所以我就自己回到這意屏鎮。想到了之前跟憶兒說起的,我一定要讓她穿上最好看的吉服出嫁,我要讓她穿上很多好看的衣服。雖然,她可能一輩子都穿不上我應允的,親自給她的這些,但是已經答應了憶兒,我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就跟着這鎮子上的老師傅學了幾年那裁製衣服的手藝。然後我就在這裡,用之前幫工攢下來的積蓄,開了這麼一間也沒什麼生意的小鋪子,一直到了現在。”
“那您後來,就真的再沒見過憶兒,甚至都沒打聽到關於她的一點兒消息?即使是嫁出去了,也總是會回來孃家看看的,或者時間久了,您總能從她孃家那裡聽到點兒關於憶兒的消息啊。”
憶兒和李老伯的故事,果然就這樣結束了麼?心裡說不上的難過,這樣的感覺是蘇說不出來的。沒有那種大悲大喜的波動,沒有強烈的感情。這樣平淡的講出一個過了這麼些年,被時間沖刷的已經不那麼重要的故事,沒有那麼激烈的愛憎。可是那種平淡,讓人心中憋悶的,幾乎要窒息了。
“沒有,憶兒從沒有回來過。我當然想着去她的孃家打聽過,可是每一次也都是被趕了出來。她的爹孃本就討厭我,這樣對我也是自然的。女兒已經嫁了出去,又怎麼會想跟我這樣的人再有什麼瓜葛?她爹孃去世也有二十多年了,她的唯一的弟弟也早就去了外鄉謀生路。現在,這意屏鎮裡,除了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人還記得憶兒了。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跟她沒關了。和她有關的,可能也只是外鄉的那個人家吧。也不知道,憶兒是不是也還記得意屏鎮。會不會因爲當初自己不能等我而後悔?其實她不知道吧,明明是我食言了,兩年之期我並沒有回來。”
“憶兒她……會不會根本就不是去嫁人了?”
那麼些年嫁出去都不肯回來,無論多恨自己的爹孃爲自己安排下的婚事,也總不至於如此吧。而且,如果當年的憶兒真的是爲了爹孃,所以沒有跟着李老伯一起離開,也真的按照爹孃所說的,在李老伯離開了半年之後就順從的嫁給了別人。這樣一個爲爹孃着想,聽着爹孃話的姑娘,又怎麼會如此決絕,與爹孃老死不相往來?
甚至是到了爹孃真的去世,也沒有回來看上一眼。
想到這,蘇洛有個很不好的猜測,可是她不敢說出來。
“不,憶兒她一定是嫁人了。現在在外向,兒孫滿堂,過着很好的日子。”
甚至都沒有問蘇洛何出此言,李老伯搖了搖頭,否決了蘇洛所質疑的。
或許李老伯年輕的時候,衝動,莽撞,很多事情都來不及細細考量,可是卻絕對不至於愚鈍。這些話既然說出來之後,蘇洛就有了這樣的猜想。那這些在李老伯心裡面回味了幾十年,在他腦海中想了幾乎一輩子的事情,那樣的情況,李老伯又怎麼會沒有想過呢?
不過就是自己心裡不敢承認罷了。
憶兒萬一真的不在了,爲什麼不在了?李老伯不敢去細想原因。
這一輩子匆匆就過去了,讓自己姑且再騙一騙自己吧。無論自己是否騙了自己,這輩子都回不去了不是麼?
下輩子,自己一定要死死的抓着憶兒不再放手,除非她想自己放手。
蘇洛不明白李老伯怎麼這麼肯定關於憶兒的現狀,她還想繼續說着爲什麼自己會這麼說,卻被逸隨制止了。
“別人已經心知肚明,不想去拆穿的事情,你又何必非要說出來。把一切都說明了,你希望,卻未必是所有人都希望的結果。”
湊近了蘇洛,好像只是想離着她近一些,而不是要說什麼的樣子。逸隨嘴脣並沒有動,輕聲的用只讓蘇洛聽見的腹語說着,儘量的不讓李老伯注意到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