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雅婷表面上不動聲色,卻一直在觀察這個貌似直爽憨厚的人。從蘇海和自己說話時偶爾閃躲的目光中,憑着女人的直覺,她感到這個人心裡一定裝着不爲人知的秘密。
不僅如此,連下午接受培訓的部分業務員,聽課的態度也不像別的省區那麼認真。到了晚上,蘇海作爲地區主管,非常熱情的邀請齊雅婷和接受培訓的各地業務員一起吃飯。
邀請客人吃飯這種做法本身是極爲正常的,尤其是齊雅婷的行政職務比蘇海要高出一級,又是負責整個公司的產品推廣工作,這就更不足爲怪了。
但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互相之間只要存在隔閡,哪怕再熱烈的場面都會出現一種奇怪的氣氛。以齊雅婷的機敏,飯吃到一半她就斷定蘇海和幾個業務員一定是有事瞞着自己。
回到酒店齊雅婷就給趙啓明打了個電話,好讓他提前有個心理準備,自己儘可能的穩住蘇海。趙啓明聽她說完之後,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情況顯然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鍾全山和伍明一起投靠了宏天公司。
掛上電話,奸商顯得有些沮喪,他沒敢把這事告訴陳致遠,怕這傢伙受不了。自己被宏天公司打了個措手不及,目前處在被動的局面,而朱廣文采取的這些辦法顯然是早有預謀。
不可否認,從謀略上而言,宏天公司搶得了先機,佔據了主動地位,而懷聖堂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做些亡羊補牢的事。
趙啓明前前後後反覆思量了一夜,河南的蘇海如果叛變,必定會成爲懷聖堂醫藥公司和宏天公司之間,發生商業衝突的第一個短兵相接的戰場。如果在河南的這一仗再打輸了的話,今後的情況就更加難以預料了。
讓齊雅婷作爲先鋒去河南,趙啓明還是比較放心的,不過擔任這差使的最好的人選應該是陳致遠,可惜他眼下沒辦法脫身。其它省份的工作同樣重要,誰也不知道朱廣文究竟進展到了哪一步。以那個人的手段,想必已經在着手侵佔市場的工作了,有陳致遠在,事情應該不會演變到難以收拾的程度。
趙啓明可不想坐以待斃,馬上和五個大區的負責人進行了一次電話會議,要求他們從重點省份開始,全面瞭解宏天公司在當地的動作……。最後還再次強調,一定要儘快動手,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也要通過關係把麥滋林封殺在重點醫院的大門之外。
五個大區經理幾天前就在陳致遠的指示下開始了封殺工作,而趙啓明的態度讓他們覺得這件事情遠比自己當初認爲的更爲嚴重,隨後就按照他的指示,逐層下達命令,馬上下到各省掌握情況。
而此時的蘇海,正帶着手下的幾名業務員跟鍾全山作最後的談判,他沒有提出更多的的條件,只有一個要求:基本工資加倍。
鍾全山自己無法承諾他,只有給上海的朱廣文打了個電話,朱廣文二話沒說,當即答應了下來,還親自和蘇海聊了幾句,作出了不少誘人的承諾。
得到確切的答覆之後,朱廣文的心裡真是心花怒放,在魏含嫣面前難得地露出了他那令人噁心的笑容。
魏含嫣感動的不行,在她心目當中,朱廣文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統率,算得上真正的英雄,唯一可以和他相提並論的人只有趙啓明。雖然她一直反對朱廣文和懷聖堂成爲敵人,但是自己的聲音在朱廣文這種唯我獨尊的人面前,是毫無作用的。魏含嫣只有在心裡默默地祝願他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蘇海的加入對於宏天公司可謂意義重大。從商業角度來說,即使不能把河南省全部的業務關係掌握在手裡,至少也可以確保麥滋林這一塊的市場不受損害。
根據朱廣文的判斷,出了這個的事,給對手趙啓明的心理造成的負面影響肯定不小。做生意和打仗在某種程度上是互通的,越是能征善戰的統率,就越懂得首先從心理打擊敵人。
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就包含了這個道理。
第二天一早,蘇海就把齊雅婷約到辦事處,小妖女一走進門,就感覺到這裡的氣氛不對勁。沙發上、椅子上坐滿了等待接受培訓的省內各地業務員,有幾個人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蘇海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愣神。看見齊雅婷來了,大家全都沒了聲音。
蘇海從桌子裡拿出個信封遞過去,滿懷歉意的笑了笑:“齊部長,麻煩你把我的辭職信轉交給公司。這個星期做完,我就不做了。另外請幫我向陳總和趙啓道個歉,謝謝公司這幾年對我的培養,以後如果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說,我一定盡力。”
這個結果齊雅婷並不覺得意外,看着眼前這個厚顏無恥之徒,她欣然一笑:“沒關係的,人各有志嘛。不知道蘇經理準備到哪家公司高就呢?”
蘇海可憐兮兮地嘆道:“暫時還沒有……。唉……,不是我不想幹,只是最近太累了,成天要應付醫院裡的那幫人,胃都喝壞了,老婆還埋怨我不沾家。準備休息一段時間再說。”
齊雅婷驚訝地看着他:“是嗎?我聽說蘇經理要去上海宏天公司呢,難道是我的消息有誤?”
“呃……,沒那回事!”蘇海渾身一顫,像是被齊雅婷抽了個大嘴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裡更是泛起陣陣寒意。這個女人真是太厲害了才,剛到鄭州才一天居然就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難道說有人告訴她?
齊雅婷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厭惡過哪個人,她寧可跟一堆臭肉狗屎的混合物呆在一起,也不想再面對着眼前這披着人皮的東西:“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下午再來跟我交接工作,免得耽誤你休息。”
齊雅婷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早晚收拾這個不要臉的傢伙!
蘇海還想說點什麼,可事情到了這份上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這傢伙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離開了辦事處。
齊雅婷強壓着心中的怒氣,堅定的目光掃了一眼四周:“你們還有誰要跟蘇經理一起辭職的?趁着我現在有時間,把報告都交過來吧。”說着,她從包裡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蘇海剛纔坐過的那張椅子,坐了上去,擡頭注視着周圍的業務員,隱然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
河南省各城市共十六名業務員全都在場,大家面面相覷的左右看了看,沒人吭聲。等了幾秒鐘,有七個人站起來,眼神中帶着少許的不安,硬着頭皮走到她面前,各自把一個信封放在了桌面上。
齊雅婷連看都不看眼前這幾個人,擺擺手讓他們走了,只是說了句:“明天下午來結清賬目。”
雖然她不太懂具體的業務,但每個月由這些一線的業務人員發送到醫生手裡的費用,還是需要結算清楚的。齊雅婷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這個行業經常會有醫藥代表私自扣下醫生費用的事,她以前也曾經聽陳致遠說起過。
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她的目光投向坐在原處的六男三女九個人:“這幾個人的工作要是讓你們分別接手的話,會有問題嗎?”
有幾個聲音答了句:“沒問題……”
憑心而論,齊雅婷並不相信留下的這幾個人。她懷疑這些人事先知道蘇海要離開公司的事,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向總部報告,這讓她非常失望。但是現在無人可用,而且眼前的工作也要有人儘快跟上,除了這九個人之外,自己無人可用。
齊雅婷轉臉對負責內勤的女孩子點點頭:“童小姐,你把大家這一年來的業績報表和業務費清單找給我。”
她翻看着手裡的每個月的報表,蘇海帶走的是開封、洛陽、許昌三個重要城市的業務員。相比較而言,他們的銷售業績比其他地區的業務員要好得多,這三個城市的業務量就佔了全省的一半。
河南省是內陸重要的省份之一,全省大中型城市不少,省內人口也很多。三級甲等醫院就有近二十家、三級乙等醫院二十幾家,二級以下的醫院就更多了。不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塊的市場無論如何也不能輕易放棄。
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收拾眼前的爛攤子。齊雅婷還從來沒有遇到過眼前這種棘手的問題,她希望能找到合適的解決辦法應付眼前的局面,而不是簡單的告訴趙啓明自己現在的處境。
其他人也都在看着她,誰都不敢吭聲,不知道這位市場推广部部長在想些什麼。
沉默了許久,齊雅婷終於打定了主意,市場還是要交給他們。既然這九個業務員沒有跟蘇海一起走,至少可以說明一點,他們和蘇海不是一路人。
回過神來的齊雅婷將任務佈置了下去:“洛陽、開封、許昌這幾個地方的交接工作,就由你們來負責,我親自抓鄭州的業務。河南省區經理暫時有我來擔任,大家把工作任務分配一下……”
像鄭州這樣重要的城市,三甲醫院有上十家,目前交給誰負責都不可靠。所以她決定帶着一名業務員一起做,直到找出自己認爲最可靠的人接手爲止。她考慮到最後,決定讓負責內勤的童麗跟自己一起做。
童麗是個爽朗的女孩子,比自己大了兩歲,雖然相貌平平,但做事情認真踏實。早在鍾全山當經理的時候就在河南省區做內勤工作,在懷聖堂已經工作了四年了。
齊雅婷有自己的想法,童麗在辦事處呆的時間不短,耳濡目染,對業務員們的工作內容是比較熟悉的,上手快。而且還有一個關鍵問題,以她目前的職務,平時是隻幹些收發貨、做記錄之類的雜事,是河南辦事處唯一一個不會受到蘇海關注的一個人,相對所有業務員來說她的可信程度最高。
接下來的交接工作並不複雜,無非是把醫院方面的主要關係介紹一下,但是具體的工作落到實處就顯得特別繁瑣。因爲這些關係包括醫院的藥劑科主管、採購員,還有各個科室的主任、醫生等,上十家醫院至少有幾百個人要接觸、熟悉,而上層領導還有醫院院長、市衛生局的一些人……。
齊雅婷逼不得已,把產品推广部的工作放在了一邊,交給手下們打理。自己跟着蘇海用了五天的時間,找到有關醫院要害部門的一些人物,跟他們打了個照面。但她刪繁就簡,所有一線科室的主任、醫生們一個沒見,把這差使全交給了童麗。
這麼一來,童麗主要負責的就是臨牀科室醫生的業務工作,而齊雅婷自己把藥品進貨途徑這個關鍵環節抓在了自己手裡。
趙啓明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同意了齊雅婷的意見。他們倆的想法是一致的:現在的關鍵是不能讓河南的業務工作因爲人員的流失而暫停,只要挺過了這個艱難的時期,以後再慢慢收拾也不晚。
但事情遠遠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在蘇海離開公司的一個星期之後,問題接踵而至。短短三天時間裡,鄭州市十一家有業務關係的醫院,居然有六家陸續出現了缺貨問題,而且缺的恰恰就是懷聖堂自己生產拳頭品種:胃寧膠囊。
消化內科的醫生們兩天沒有藥用,信息就立刻通過童麗反饋到了齊雅婷的耳朵裡,她這才意識到問題大了。傻子也明白,這肯定是蘇海在從中作梗。
而且童麗去問了這幾家醫院的藥劑科,科長們的答覆都是不冷不熱:胃寧的採購計劃已經做好了,沒有這麼快到貨,再等等……。
沒有接觸過這個行當的齊雅婷聽完童麗所說的情況之後,頓時有了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她這才明白趙啓明和陳致遠爲什麼把終端工作看得那麼重,哪怕只有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整個銷售鏈就會陷入癱瘓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