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蘭花》的價錢漲到了58塊,幾個人在要不要將手裡的貨出手的問題上有了分歧,李胖子求穩,主張現在開始拋售,而張志誠和劉光偉卻想再等等,三個人分作兩邊爭執了起來。楊君筱只是在一邊旁聽,趙啓明也是啥都沒說,但他覺得應該等到60至65塊之間出手比較好,總之齊雅婷那邊已經解決了,價位上他不再有啥好擔心的。
正在大家意見不一的時候,陳致遠從外面回來了:“市場上有一家正在拋售《蘭花》,整合開價6000塊,散票59一枚……”他進門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臉上顯得有點不安。
“切……,我還以爲什麼要緊事呢。漲了好呀!這下咱們可以再等等了吧?”劉光偉說着把目光轉向李胖子和趙啓明。
“不是呀!那家放出話來說手裡有不少貨,市場上很多人都過去了。你們要不要去看看?”陳致遠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臉色頓時緊張了起來,消息如果準確的話,搞不好會引起崩盤。
趙啓明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急忙問道:“是哪家?”
“就是你提過的那家,七百二十二號攤位!”陳致遠見趙啓明也慌了神,知道事情不妙。趙啓明更是傻了眼,跟只傻鳥一樣呆在當場,齊雅婷那小丫頭居然把自己給耍了!
事情轉眼間變得出乎意料的麻煩,李胖子幾個人全都心神不定,趙啓明呆立了一會兒,心裡反倒平靜了下來。處變不驚的能耐絕不是能學到的東西,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更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趙啓明每每遇到這種突發性事件,頭腦都會超乎尋常的冷靜,連他自己事後也感到奇怪。
有一點趙啓明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如果行差踏錯的話,這其中潛藏着的危險,足以把他重新涮成一個窮光蛋。
“張哥,咱們手裡能用的錢還有多少?”趙啓明沉着的問了句,目光堅毅,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肅穆,和一向玩世不恭的表情判若兩人。他這一刻的表情讓陳致遠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份沉重與決絕的理性,不是一個少年的臉上應有的。
所有人都被趙啓明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氣息所感染了,出於穩定軍心的想法,齊雅婷的事情趙啓明沒有跟他們透底,所以在座的各位對眼前的危險並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但是那種沉悶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頂極殺手的殺氣一樣令人窒息,讓他們發自內心地體會到了危機感。
“87萬6千,在保險櫃裡。”張志誠的回答儘可能的簡短。
“你和楊叔叔兩人分別拿40萬去七百二十二號攤,各吃進一單。劉哥,我銀行裡還有不到30萬,讓致遠帶你去提出來,再拿着剩下的17萬也去吃進一單。”趙啓明迅速做出了這個安排,儘可能把所有人都調動了起來。一定要撐住,這時候千萬不能跟風拋售,手裡那可是十幾萬枚的量呀!
只不過對方手裡究竟有多大的量,誰也不知道,扔進這一百多萬能不能擋住勢頭更是不敢肯定,這才只是兩百盒的價錢,眼下還得再去想辦法弄點錢備用。
幾個人二話沒說馬上開始行動,趙啓明等他們走出去之後,惡狠狠地罵了一句:“他媽的,便宜了這小丫頭片子。”即使齊雅婷只有七八百盒,這個險也是不能冒的,拋貨的主動權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可如此一來,就要讓她從自己手裡白白賺了上百萬,吃這種暗虧擱誰身上也會氣到吐血。
趙啓明給陳法林打了個電話,把情況如實說了一遍,只是隱瞞了實際情況可能導致的風險,最後讓他立刻派人帶現款趕到上海來,至少要一百萬做爲備用金。那年頭轉賬太慢,等錢到了戶頭,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然後趙啓明就和黃胖子一起去了七百二十二號攤,他要看一看齊雅婷這個仇人得意的樣子,讓自己永遠記住她!
誰知道好不容易擠到到了攤子前面,才發現想要找的仇人居然不在,守攤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個頭不高比較乾瘦,張志誠已經和他搭上了話,旁邊圍得水泄不通:“……齊大哥,咱們都在這做生意,一次吃進你這麼多貨,總是要讓點吧……”
“張老闆,話可不能這麼說。量大量小不重要,現在市場上到處在搶貨,這價不能變,要不你少買點也行……”齊攤主寸步不讓,擺明是吃定了張志誠。
兩人討價還價商量了半天,齊老闆最後被他纏得實在沒辦法,出於同在一個市場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面子問題,一盒給讓了五十塊錢,張志誠這才罷休,拿起計算機算了一下價,打開袋子付款:“六十七盒,一共是三十九萬八千六百五十塊。這是四十萬,我拿掉一千三百五,你點點。”
趙啓明觀察着齊老闆的表情,想從中看出點什麼了,別的都不擔心,搞清楚他手裡有多少存貨纔是最重要的。但這個齊老闆看起來很有城府,而且他肯定知道張志誠炒《蘭花》的事,沒露出半點口風。
但是他寧可齊老闆一分錢不讓,也不想佔這五十塊錢的便宜,這個要命的時候,哪怕是降五十塊,在圍觀的人眼中,也是個不好的信號。
在齊老闆和助手點錢的空檔,劉光偉和陳致遠從銀行回來了,看到趙啓明兩人站在人羣裡,裝作不經意地靠了過來。劉光偉低聲對趙啓明和李胖子說道:“我後來在湖南的幾個地方收票撲了空,當地有人告訴我,之前有個四十多歲身材偏瘦的中年人收過《蘭花》,很可能就是他。”
趙啓明聽完他的話,不動聲色的微微點了點頭,心情卻爲之一振。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太重要了,劉光偉見齊老闆數完了錢,擠了過去湊熱鬧,什麼時候摻合進去他還要看趙啓明的意思。
張志誠提着郵票回自己攤位了,齊家攤位的周圍還有不少人拎着錢袋子,原本都是抱着觀望的態度,畢竟60塊是個關口,衝過去就很可能上到70塊。大家眼見張志誠一次吃進了六七十盒,心裡都活泛起來,不過大多數人還是嘀咕着他會不會是攤主請來的託。
這時候有一個人緊跟着就上去和齊老闆談價,拿了二十盒,只是價錢沒能談下來,齊老闆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再讓一分錢。大家沉不住氣了,人羣開始騷動起來,有人怕價格會跳水,想跟着拋點貨,也有人覺得價位還可以再上,周圍議論紛紛。
關鍵時刻到了,趙啓明給不遠處的楊君筱使了個眼色,對方拎着錢走了過去,衝着數錢的齊老闆大大咧咧的說道:“老闆,還有多少貨?我也想拿六十盒!”他故意把聲音喊得讓大家都能聽得見。
齊老闆心裡正嘀咕着,一看又有人過來收貨立刻喜上眉梢:“還有,不過價錢不能再讓了!”
“6000塊一盒是吧?行,拿票來,我開錢!”楊君筱回答的非常痛快,說着把右手抱着的旅行包打開了。那年頭,在上海郵票交易所晃盪的人全是這副德性,手裡拿着個包,裡面裝的不是錢就是郵票,好在市場附近就有銀行,要不就是各攤主請來幫忙的親戚,不然這麼多現金帶在身上,到了晚上收市還真不安全。
錢貨兩清,把齊老闆樂得合不攏嘴,搞得那幫駐足觀望中的傢伙們雙眼又紅了,趙啓明笑了笑,心裡踏實下來,看來已經有效果了。他轉身往外擠了出去,李胖子心裡也有了底,跟着一起走了,陳致遠沒跟他們走,仍然站在那裡看熱鬧。
“怎麼了?這麼快就回來了?”張志誠見趙啓明和劉光偉幾個人隨後就回來了,感到很奇怪。
“嗯……,差點虧大發了!這家姓齊的,我饒不了他們……”趙啓明從容的坐了下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說的其實是齊雅婷。
這下輪到張志誠滿腦子漿糊了,幾個老傢伙全盯着趙啓明看,還好這裡沒外人,不然還會以爲這幫人出了什麼毛病。
趙啓明又露出了往日的笑容來:“楊叔叔的那錘子買賣效果很好,這下不用擔什麼心了。”
楊君筱哈哈一笑:“掙錢我不行,花錢這種事你楊叔還用不着別人教。”
喜笑顏開的趙啓明接着道:“……剛纔劉哥告訴我,那個老齊前些天不在上海,是去外省收票了。以他不在上海的時間來看,我想他最多隻跑了兩個省,其中就有湖南。劉哥在他轉過的幾個城市撲了個空,而他肯定也去了劉哥去過的地方,當然也會撲空,這樣咱們就不用怕他了。加上以前在市場上收來的票,我估計他手裡的存貨不會超過50000枚,加上我們買回來的這60多盒,剩下的40000多枚就讓別人拿去吧。”
趙啓明仔細算了算,還是讓齊雅婷給坑去了不少錢,心裡又是一陣窩火,卻拿她毫無辦法。
幾個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心情大有好轉,正想聊點別的,卻見陳致遠又從外面回來了,這下他的臉色比第一次還要慌張:“操他大爺的,這下慘了,外面又冒出一家在拋《蘭花》……”
這句話尤如晴天霹靂一樣,把趙啓明的臉都炸綠了,可真他媽是要命的事呀!不僅是他,其他幾個人全都懵了,六神無主的相互瞅了瞅,幸好這幫傢伙沒人有心臟病,要不然這反反覆覆的折騰兩下,眼看着就要到手的錢就要打水漂,非把命搭進去不可。
“要不咱們也跟着往外放貨吧,看這形勢再晚可能就真的來不及了……”劉光偉現在連一點底氣也沒了。
李胖子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他也贊成這個意見:“是呀,咱們現在手裡的錢,只剩下四五十萬了,只怕撐不住……!”
趙啓明看了看大家,只有張志誠沒有表態,他沉默了半晌說道:“還是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吧,咱們手裡攥着的可是十幾萬枚!如果跟着一起拋,只怕沒等咱們拋到一半,這行市就能跌破30塊。到時候咱們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張志誠點了點頭答道:“現在啥也先別說,一起去看看,回來再決定。”他也覺得跟着出貨不是個好主意,但收購資金短缺的問題又怎麼解決呢?真的拼起來,那可不是幾十萬能堵得住的!
“胖叔,你再去齊家看看還有沒有在賣貨。我跟致遠他們去另一家轉轉,瞭解到情況咱就儘快回來碰頭商量對策。張哥,你在家裡拋點貨,咱們按6200塊一盒的價錢……”趙啓明已經穩定住自己恐慌的情緒,辦法可以再想,但陣角可不能亂。
李胖子應聲去了,表情沉重,遇到這種塌臺的事情,沒人心裡會好受。
趙啓明絕不同意現在跟着一起拋貨,但收購的話,從哪弄錢?就是下午陳法林的那筆備用金到位,也不過才一百萬,要想挺在6000塊一盒的價位上,只夠收一百六十盒,這個量估計和杯水車薪沒啥區別。但是事情到了這個當口上沒別的路可走,就是死馬也要當活馬醫。
手裡的錢只剩下51萬,趙啓明讓劉光偉分24萬給楊君筱,爲了造聲勢,這次不能再一次性拿貨了,一定要撐到下午。
跟着陳致遠到了拋《蘭花》的那家,是五百四十七號攤,旁邊又圍了一大羣人,只聽裡面有人嚷着:“……6000塊不能再少了,七百二十二號攤早上剛開市現在就賣到沒貨了!”
提心吊膽的趙啓明最擔心的就是這種情況,媽的,這個該死的攤主!他在心裡暗暗咒罵着這家豬頭老闆,只知道跟風拋貨,哪怕是每盒加100塊錢,性質也完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