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次 開 庭
很有幾天時間沒有看到徐老虎同劉所長在所裡上班，到監子裡巡視了。嚴偉一次突然見到劉所長從監門口走過時立即問：“劉所長，好些天沒有看到你了，是不是請假了？”
劉所長停住了，回答：“沒有請假。我現在去管勞動監子了，所以不常進來。”
原來前些天，所裡重新進行了調整，將徐老虎換出去管勞動監子，而將莊殺手調了進來。所裡在菜園中重新挖一口魚塘，有兩畝的水面。勞動監子中的人手不夠，所裡面便決定從死監子裡抽調了一些農村出來的身強力壯的，而所犯的事情不大，認爲有把握能夠管住的人，集中出去挖魚塘，一共抽了十幾個，聽說黑鬼也被抽了出去挑塘泥。所裡爲了加強管理將劉所長也臨時抽調了出去。同徐老虎一道管理參加勞動的犯人。
當天晚上就是莊殺人值夜班。當他進監巡視時，在十監門口站了會，許軍華立即去套近乎：“莊所長，你現在到裡面值班了？”
莊殺手奇怪地問：“你怎麼認識我？我有一年沒管過死監子了。”
許軍華道：“我在這坐了一年多時間了，那時，你還在管死監子。”
莊殺手看了看監門外的監室犯人牌，問：“你是不是叫許軍華。”
許軍華回答：“是的，我叫許軍華。”
莊殺手不溫不笑地說：“知道我就好。我值班的時候，不喜歡監子裡吵吵鬧鬧、喊話、打架。吵事的都休休手。你們也聽說過我的脾氣。”說完就走了。
果真，自此以後，整個看守所裡的要知道是莊殺手當班，便都是死沉沉的，一片寂靜。平時在裡面無事生非的幾個人，也都老老實實地龜縮了起來，怕落到了莊殺手的手中。而監子裡最亂的時候是青所長當的班。大家對他的吒呼喝罵根本就不當一回事。
伍連志在評論所裡面的所長的威信時是這樣作的總結：“青道道是最沒有殺氣的，人又喜歡貪小便宜，在所裡又沒什麼實權，比周叉叉都還不如。奈何不了人家，沒有哪個怕他。監子裡最怕的就是莊殺手、徐老虎兩個。只要他倆吼一聲，沒有哪個敢調皮的。莊殺手第一次對你輕聲輕氣的說，第二次還是輕聲輕氣的警告，到了第三次，那就對不起了。他的法子比劉所長還要狠。被他整過一次的，沒人敢再犯到他的手中，你看看上次黑牛屎被他拉出去，回來後就老老實實了。”
許華軍說：“莊殺手做事同別的所長都不一樣。他以前管的監子，監子裡來了錢，是他管着的，監子裡訂菜、買菸，都要他同意才行。監子裡打架，就算你帳上有錢，也別想吃到菜，管得最死了。監子裡不準賣煙的時候，他們監子裡談心，是不叫出去的。他到監子裡集體談心，拿出兩包煙，各人兩根，要盯看你抽完，不準偷偷地留下來，最後他是要數菸頭的。哪個都不願意到他的監子裡去。”
嚴偉問：“他真的有這麼狠？”
許軍華肯定地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看看他當班的時候，整個監子裡都不敢吵鬧，到處都鴉雀無聲的就知道了。”
嚴偉終於得知他重新開庭的時間定在五月九日，是張老大轉告他的。
過了五一，天氣慢慢地炎熱了起來，白天的時間也開始長了。在以往的幾年中，政府這個時候就要行夏時制了，說是可以節省能源。搞了幾年，又說沒有科學依據，又取消了夏日製，恢復了正常的計時。實行夏時制也不過是將時間往前撥一個小時，沒有實際上的意義。這跟改變作息時間，沒有什麼區別，倒是弄得人們一時難以適應。倒是交通運輸部門要重新調整交通工具的運行時間，尤其是鐵路，要將龐大的運行系統進行調整，是挺不方便的。
嚴偉開庭的前兩天，五月七日，伍連志被押出去開了庭。伍連志也是團伙搶劫案，他們團伙一起抓進來的有五個人，同吳智搶劫團伙相比，是小巫見大巫，性質沒他們的惡劣。聽伍連志自己講，他就參加了三起，檢察院的起訴書上只打了兩起，一起是因爲證據不足。他們團伙中有兩人是有很深的訴，本來是應該中院上的檢，被他們家裡面在外活動，七弄八弄就弄成了縣院上檢。中院上檢同縣院上檢是有着根本上的區別的。中院上檢，起訴、中院開庭，最高弄是極刑，爲首的最少也是個無期。而縣院開庭，最高刑期，也只是十五年，數罪併罰也不會超過二十年。象以前的猴子是縣院開的庭，判了二十年。若是在中院開庭，恐怕猴子同吳智的命運差不多，不打靶也是個緩期兩年執行。政府在報紙、電視上，這兩年努力地宣傳着要司法公正，要實現法治，依法治國。但在真正的司法實踐中，恐怕並不是這麼回事。司法公正仍然被權力所左右。象劉桂生的傷害案變成故意殺人，被判了十年，也是權力左右法律的一個表現。當然了，司法公正，還得要有黨的領導嘛，公、檢、法、懷上面還有着政法委管着的嘛！
伍連志說他的一個嫂子就在法院，因爲迴避制度沒有直接參與他們的案子的處理。他們開庭一上午只進行到舉證階段，後因要檢察院覈實證據，審判長宣佈休庭，五天後，也就是五月十二日重新開庭。伍連志在知道嚴偉五月九日開庭後，求嚴偉在開庭那天，讓家裡人幫他打個電話，告知他的一個朋友，要朋友在他開庭的那天到法院來見他。嚴偉大答應了，伍連志便交給了嚴偉一個電話號碼。
五月九日的這天，天空灰濛濛的。太陽公公躲了起來，而雨婆也不肯光臨。顯得異常的沉悶和壓抑。這天早餐後，嚴偉就到監門口等着出去開庭。所裡已經開始發當天做的彩燈原材料了，還沒見法院來人。嚴偉問張老大法院來人沒有？張老大回答說沒有。直等了快一個小時。嚴偉認爲今天不會來了，回去開始做單邊時，張老大才開了監子喊：“嚴偉，開庭。”
嚴偉跟着張老大的身後，在收押室，嚴偉見到來提他的法警，仍然是上次來提他的那位。法警替嚴偉戴上手銬後，將他帶出了大門。
大門外停着的還是那輛“野馬”牌囚車。卻意外地看到妻子何玉瓊站在車旁。見嚴偉一出來，她立即奔了過來，握住了嚴偉帶着手銬的雙手。乍一握住就一驚，忙將他的手拿起來看，驚問：“偉，你的手怎麼了，怎麼都是膠布，是怎麼受的傷？”
嚴偉的十個手指，除小指外有八個都貼滿了膠布。是在做彩燈拉單邊時打的幾個血泡，位單邊時被小銅片割傷的幾個口子。於是用膠布貼起來，再纏上布條，這樣在拉電線時，可以減輕病楚。嚴偉努力地讓自己笑笑，淡淡地說：“沒什麼，是監子裡做彩燈，打了幾個血泡。”
何玉瓊心疼地問：“在裡面還要做事嗎？你受不受得了？”
嚴偉苦笑：“沒什麼關係的，這點事怎麼受不了，你怎麼來了。”
何玉瓊道：“我是來接你的。王警官很好的。他答應我坐車一起來的。今天主要是進行調解，調解好了就可以出來了。看你受的這份罪。”
嚴偉問：“怎麼樣調解？”
何玉瓊答：“死傷者家屬今天都來了。他們都說也不想判你的刑，只要得到合理賠償。今天就是進行法庭調解，調解好了就不會判了的。”
“嚴偉，你受苦了，你進來，我也沒來看你，你莫怪，就是來看，也見不到面。你莫急，今天調解完，你就沒事了的。”嚴偉順聲看去，見是高明亮站在旁邊說話，他是騎着一輛摩托車來的。嚴偉出來後，只管同妻子說話，沒注意到他站在那。
“沒關係，看不看無所謂。”嚴偉淡淡地說。這個合作伙伴在嚴偉出事後，從未到看守所來看過他，連電視見面都未來過一次，更沒送過一分錢來慰問他一下。爲了逃避經濟賠償的責任，在外面玩了不少的花樣，將嚴偉怨得該死。逼得何玉瓊沒有退路，受盡了他的氣。不知他今天到這裡來有什麼原因？嚴偉在監子裡就後悔着找了一個這樣的合作伙伴，只想共同地賺錢，不想共同承擔風險。自己出了事故，人都坐了牢，他不但沒有一點同情，還要拼命地將責任向自己身上推。作爲車主的他不願掏出着分錢來賠償，恨不得將嚴偉判了刑後，他認爲他就不需要賠償了。
對於這樣的人，嚴偉對他充滿了厭惡和鄙視。
法警已經打開了囚車的囚倉門，催促道：“好了，法院還等着呢！”
嚴偉丟下了高明亮站進了囚倉。何玉瓊也跟着他往囚倉中鑽，想拉住他的手說話，但被法警給攔住了。“小何，你幹什麼？你又不是犯人，坐在裡面象啥樣子？”
何玉瓊只好下了車，坐到了囚車的後排座上，回過頭來同嚴偉說話。囚車發動了駛離看官守所，高明亮也騎着摩托車往法院方向駛去。
囚車行進中，何玉瓊一直迴轉着身子向後，對他說：“今天法院主要是進行調解，這次是將刑事同民事一起來判的。上次唐曉對交警大隊的責任認定書不服，一口咬定是你的全部責任。她講她丈夫都死了，還讓她賠錢，在法院大吵大鬧，又到交警隊大吵大鬧。市交警隊認同了縣交警隊的意見，他還不肯罷休。交警大隊只好出了一份責任分擔建議書，建議你賠償90%，就是說一九開。唐曉講，你要不同意一九開，她就要你坐牢。”
嚴偉說：“主要責任一般都是三七分攤的，最多的也只是二八，責任還從來沒有過一九分攤的。只有在對方負一定責任時，才能按一九分攤的，交警隊是專業機構，怎麼會下這樣的建議書呢？”
何玉瓊勸解：“我不想被她逼得你坐牢，還是算了吧！”
嚴偉氣憤地說：“坐不坐牢是一回事，這不是個交換條件，我不會同意的，交警隊出具的只是建議，不是認定，不能讓她一人說了算，建議也就是說可採納，可不採納的，不能當成證據，做事總要有個規矩，交警隊怎麼也胡來呢？”
何玉瓊說：“交警隊也是沒有辦法，你彆氣了，先過了這一關，你出來後再說，別在這件事情上搞僵了。”
嚴偉說：“法庭只要提出來，我是堅決不承認的，哪有這樣的道理，要麼他不要違章，不要超座嘛，不然怎麼會死這麼多人，她不負次要責任，不是一分錢都不要出？”
在經過一棟四層樓房的前面時，何玉瓊對嚴偉說：“我跟珊珊就租住在這裡。房主人很好，見我們可憐，每月只要五十元的房租。我把你回來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你回來。”
嚴偉向那棟房子看去，是秀湖縣城中常見的那種私人樓房。嚴偉暗暗記住了方位，希望出來後能找到地方。他靜靜地聽着妻子不斷地將前些時間發生的事情，和今天一定可以判緩刑的承諾告訴他。囚車已經開進了法院的大門。嚴偉看到父母，親友們都站在院子裡，同一次一樣都到齊了。弟弟嚴雄在外面找工也回來了。他們見囚車到來都紛紛地圍了過來。嚴偉下車後，同他們打過了招呼，被法警直接送到了審判庭中。
審判庭的旁聽席上，旁聽的人比上次要多得多。審判臺上，除法官席、公訴席、被告辯護席外，又臨時增加了六個原告席。每個原告席上坐着的除原告外，都有一至兩名原告辯護律師，將審判臺及兩邊擠得滿滿的。看到這樣的陣勢，嚴偉不由心情緊張。今天不但要面臨檢察院的公訴，還有至少六位原告的訴訟。除用來給嚴偉用的一個圍欄外，另增加了一個被告席，在被告席中坐的至少也有五、六位，高明亮就坐在被告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