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楊雲戈在院子裡轉了大半夜,終於有了決定。
他不打算回去睡,可是得呆在家裡守着,不能讓她真的走了。他一向知道這個女人說得到做得到。
至於下一步要怎麼辦,他還沒有想好。
這感覺儼然又像是回到了當初……他們從霍家逃了出來,他明明找到了她,並且把她很好地控制了起來,卻又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很有些不知所措。
誰知下半夜的時候,宮中急召。
楊雲戈只得趕緊衝進了宮中,心道,不着急,天亮之前趕回來就好了。
結果進了宮,一忙活就到天大亮。
楊雲戈剛調配好宮中羽林軍,猛的反應過來,頓時就傻了眼,也顧不得和皇帝打招呼,匆匆忙忙就奔回了府。
旁人瞧他,竟覺得是有些失魂落魄的。
跑回將軍府,卻發現主臥門口有些混亂,丫鬟匆匆忙忙地來去。
楊雲戈眉心一跳,隨便抓住一個,低頭看她手裡捧着個銅盆,裡頭不知道是些什麼穢物,頓時皺眉,厲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丫鬟嚇壞了,尤其是自己端着這樣的東西,被楊雲戈看到,更是嚇得傻了眼,她戰戰兢兢地道:“縣,縣主……”
“縣主怎麼了?!”
旁邊一個年長激靈些的連忙道:“回將軍的話,縣主今早一起突然嘔吐不止,大夫正在診治!”
嘔吐不止!
頓時楊雲戈額前就開始冒細汗了,可別是……
他顧不得多問,推開門就衝了進去。卻見鄭蠻蠻臉色蒼白地躺在牀上,雙眉緊緊顰着,好似十分痛苦。
大夫給她把了脈,半晌,嘆了一聲。
楊雲戈不敢做聲,眼睛四下找,沒有發現血衣,私心裡鬆了一口氣。
他真怕……
此時聽見大夫嘆氣,他立刻道:“怎麼回事?”
大夫站起來,行了個禮,道:“回將軍的話,縣主這是吃雜了,又受了涼,纔有些不適,不是什麼大問題。”
吃……雜……了……
頓時他就有些兇狠地瞪着鄭蠻蠻,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錯誤似的。
鄭蠻蠻雖然閉着眼,卻沒有睡。大夫的話她也都聽見了。
其實她自己很清楚,自己這就是胃絞痛。先前不知道被餵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前天確實吃得雜,然後昨天又只吃了一頓,夜裡又受了涼,也該她倒黴。
楊雲戈現在對她生病有陰影,就怕她小產。聽說不是,倒也鬆了一口氣。
“去煎了藥來吧。”
大夫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楊雲戈就坐在了鄭蠻蠻牀邊,看着她疼痛難耐的樣子,竟然覺得渾身力氣被卸去了大半。
他冷笑道:“這回跑不動了吧?”
鄭蠻蠻睜開眼,有氣無力地看了他一眼,道:“耽誤了……我不是故意的。”
楊雲戈一怒,但是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疼狠了,也捨不得再罵她。他低聲道:“疼得厲害?”
鄭蠻蠻閉上眼,輕聲道:“不疼。”
“……小騙子。”
楊雲戈有些想不明白,她原來最怕疼了,一點兒什麼都要哇哇叫。如今疼得臉都青了,竟然說不疼?
還是說鄭小姐突然轉性了,知道什麼是矜持了?
這不可能!
他掀開被子,果然,她的手是按在肚子上的。
楊雲戈想了想,把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
她微微動了一下,好像是想掙開,卻只是抽搐了一下。
鄭蠻蠻疼得脫了力,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看着竟如氣若游絲般嚇人。
睡着了她才老實,狠狠地掉了眼淚。
楊雲戈俯下身,聽見她輕輕地吸氣,疼得不時戰慄。
一摸她的額頭,冷汗津津。
頓時楊雲戈也慌了神,幾乎是怒吼:“大夫!”
剛煎好藥的大夫連忙屁滾尿流地端着藥碗衝了進來,卻哆嗦着道:“將,將軍,藥還燙!”
楊雲戈看着鄭蠻蠻的樣子簡直心如刀絞,二話不說把藥碗搶過來,自己試了試,果然很燙!
這時候,衛靈端了盆水上來,道:“騎主,把藥碗隔水裡,很快就涼了。”
大夫滿頭大汗,道:“對,對,是這樣!”
楊雲戈就把藥碗遞給衛靈,又自己認真給鄭蠻蠻把了脈,並附身聽了聽她的心音。
他抓住鄭蠻蠻的手,把她的手拖了出來,按住手肘止痛陰穴,希望能給她減輕疼痛。
鄭蠻蠻的呼吸漸漸穩了一些。
然而等藥涼了,送上來,他把她抱起來想喂她喝藥。
她一醒過來卻立刻掙扎起來,一揮就打翻了藥碗,痛哭道:“好疼,好疼!肯定胃出血了!”
“蠻蠻!”
她疼得要瘋,完全聽不見人話了。
楊雲戈只能用力抱住她,低聲道:“蠻蠻!”
大夫嚇壞了,連忙道:“小,小人再去煎藥!”
鄭蠻蠻緊緊抓住楊雲戈的手,指甲無意識地扣進他的肉裡,哽咽道:“楊雲戈!真的好疼!”
“我知道,一會兒喝了藥就好了。”他低聲道。
“我不吃藥。”她搖頭。
楊雲戈以爲她在鬧脾氣,便道:“吃了藥才能好。”
“我再不吃藥了!”她大哭道。
楊雲戈終於聽出一絲不對勁來,扶着她坐直了,道“誰還給你吃藥了?”
鄭蠻蠻哽咽地往他懷裡鑽,只是道:“我不吃藥,我不吃藥!”
楊雲戈頓時也要瘋了。
她用力過猛,肩頭又開始滲血,沾了楊雲戈的衣服。
楊雲戈低頭看了,眼中一黯。
她睡了一會兒好像養了點精神,頓時就疼得哭個不停。剛纔那股子倔勁早就不見了。
楊雲戈幫她推拿手肘大穴,她才冷靜了一些,滿頭大汗地靠在他懷裡。
心裡卻在想,尼瑪……求輸液!
過了一會兒,大夫又端了藥來,這會兒是放溫了的。
鄭蠻蠻卻扭開臉,說什麼都不喝。
“鄭蠻蠻。”楊雲戈低聲哄她。
鄭蠻蠻搖搖頭,道:“我不喝。”
楊雲戈氣的啊,眼神也變得陰沉起來:“你是覺得我幫你揉了半天,你好了點,就能不吃藥了?”
“待會兒疼起來你可別哭!”
鄭蠻蠻心想那可不行,疼起來是要命的,她連忙想爬下牀,道:“我不喝你的,我自己找大夫去!”
楊雲戈一把拽住她,道:“你說什麼?”
鄭蠻蠻的眼神有些閃爍,道:“我說我不喝你的……我們沒關係了。”
“鄭蠻蠻!”
她病得又急又兇,此時整個人也像是被風一刮就要倒下了。被他吼一聲又有點搖搖欲墜。
“我不喝。”她小聲堅持道。眼皮卻又有些睜不開了。
今天一大早……她吐得死去活來。後來吐得眼前發黑的時候,暫時昏迷過去了。
然後迷迷糊糊地聽見大夫和人說話。
大夫說她吃錯了東西,有兩味相沖的藥性衝上了,纔會這樣。
又問她都吃了些什麼。衛靈說了一堆,糖葫蘆什麼的……大夫都搖頭。然後纔有個聲音,猶猶豫豫地說了幾味藥。
大夫沉吟了一下,說這是避妊的藥,又問她長期吃嗎?
那個聲音連忙說,到了京城就不吃了的。
又解釋似的道,騎主馬上要大婚,介時這些事情就該由新夫人來辦。又再三拜託大夫千萬不能告訴楊雲戈是因爲吃了那個藥才變成這樣的。說是怕楊雲戈覺得是他們這些喂藥的人不好。
大夫收了銀子,答應了。
鄭蠻蠻疲憊得眼睛都睜不開,可是她卻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
頓時就嚇得快尿出來了,後又覺得氣炸了肺。
好你個楊雲戈,原以爲他對她還是有點情義的,沒想到不放心到了這個地步!
就在鄭蠻蠻的眼睛都要閉上的時候,脣上突然一熱。
然後齒關被撬開,溫熱的,帶着苦味的液體順勢滑了進來。
鄭蠻蠻已經習慣了去接納他,無論他給的是苦的還是甜的。
因此連喝了好幾口,她才反應過來,頓時就黑了臉。
可是她身上軟綿綿地沒有力氣掙扎,只能由着楊雲戈一口一口地給她把藥餵了進去。
末了還被他捲住舌尖,重重地吮了一會兒。
他擡起頭,雙眼就帶着笑意,似乎還有些小得意。
屋子裡的人各個面紅耳赤,垂着腦袋,大氣不敢出。
鄭蠻蠻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
楊雲戈的眼神稱得上是溫柔深情。那模樣讓她連疼痛都忘了。
他給她擦了擦汗,笑道:“怎麼?”
鄭蠻蠻回過神,眼中就迅速佈滿陰霾。
她心道,裝什麼裝!
冷笑了一聲,她倒下去鑽進了被窩裡,又把眼睛閉上了。
楊雲戈倒是愣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剛纔那是什麼意思?
“騎主,剛剛,宋將軍來過,說是……宮裡又有緊急詔令。”到了這時候,衛靈才小心翼翼地道。
楊雲戈本想說不去,可是想到昨天半夜那件棘手的事情……又有些猶豫。
最終他道:“把偏院裡,那個叫羅玥的女人帶出來,照顧縣主。”
到了這個時候,他對他自己的人反而不放心。
衛靈有些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最終道:“是。”
然後她就走了。
等把羅玥帶了過來,看她本來還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後來看到鄭蠻蠻這副樣子,又呆住了。
楊雲戈冷哼了一聲,心道鄭蠻蠻那點不值錢的小良心總算沒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