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地方誌記載,前方有一家百年客棧,可下馬喝一杯酒再走。”
洛九歌斟酌着道。
“我與女帝曾經過這兒,比你更清楚。”
修凌不疾不徐地道,語氣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漠。
這便是要他閉嘴了。
洛九歌噎了一下,神色掠過一絲蘊怒,卻終究忍住,“九歌向來不會奪人之妻,尊主不用特地強調,還望以大局爲重。”
直接挑明。
一抹危險的光芒從修凌清眸中一掠而過,脣角抿起,馬匹駛出甍壺長道,天邊盡頭的高原上,一家客棧出現在視線中,承受了百年風沙,顯得破敗又蕭瑟,卻從來屹立不倒。
洛九歌口乾舌燥,也懶得再招呼身邊的冰人,一策馬鞭,飛快駛向客棧。
修凌依舊不疾不徐地前行,夜幕開始降臨,天地之間還剩下昏橘黯然的餘暉,他神色浮起一抹悵然,藍鳳祭,我多麼希望,此刻你就在我身邊,我們一道,攜手對敵!
洛九歌點好了三個小菜,一壺酒,修凌的馬匹纔在客棧外停下。
“客官,這邊請。”
小二熱情地將剛來的客人往藍衣男子的位置引,這兩個公子哥,身份看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尊貴。
修凌在另一個桌邊坐下,淡淡道,“上一壺酒即可。”
小二怔了怔,“可是,這位客官說,還有一位玄衣同伴……”
洛九歌無奈地搖頭,“小二,你的話太太多了。”
小二趕緊噤言,去爲修凌上酒。
洛九歌執起酒杯,緩緩啜下一口,又吃了一口菜,神色風淡雲輕,“放心好了,等殺了焰皇,驅逐外敵,我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一開始到戰場,就被誣陷女帝懷了他的孩子,再加上修凌似有若無的排斥到眼下的明目張膽,他很是想不通。
他不過是九淵太子,帶兵到前線爲煌離大陸貢獻上一份力量,究竟做錯了什麼?!
修凌只是喝酒,顏容清冷,似雪,對桌的男子,面目輕淡,似桃花,又似雲。
小二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躲在櫃檯旁偷偷地看,神色有些許的疑惑,既然同路,爲什麼不同桌呢?似乎……有奪妻之恨。
小小的客棧內只有兩個客人,氣氛奇怪又尷尬。
“駕,駕!”
清脆的女聲穿過荒漠上獵獵的風聲傳來,馬蹄越來越近,洛九歌眉頭皺了一下,果然還是來了。
紅衣女子下馬,進入客棧,像一股靈活流動的風,空氣似乎不再那樣僵冷了。
“客觀,這邊請。”小二正要將女子迎向唯一剩下的一張空桌,卻見女子大方落落地做到了藍衣男子的身旁,“上二兩米酒。”
洛九歌看也未看女子一眼,氣定神閒地吃菜飲酒。
毓世也不介意,朝獨坐的修凌看過去,“哎,你們怎麼不坐在一起,鬧矛盾了?”
洛九歌眼尾一挑,“這就要問尊主了,至少我問心無愧。”
毓世眼睛眨巴了一下,託着下巴,“唔,那便是修凌尊主的錯了?”
修凌置若罔聞,誰錯與不錯又有什麼要緊,他只是純粹地不想看見某個人。
雖然他已經沒有了心,然而,某個人出現在他的跟前,他心處還是堵得厲害。
那是一種將人碎屍萬段的衝動,被生生地逼了下去,還要維持表面的和平,至少,不能徹底撕破臉皮。
洛九歌敲着盤道,“我倒是覺得,尊主應該提升一下氣量,用不着猜忌和胡思亂想。”
修凌壺中的酒已經去了一半,在桌上放一枚碎銀,一言不發地起身,走出了客棧,背影修美頎長,玄衣在灌進來的大風中呼呼扯動,這是強者之姿,高華之態,只可以銀色面具遮了半面顏,不然,前線第一俊美的男子也許不僅僅只有九淵太子殿下一人,還會並列一位。
毓世踱了跺腳,“哎呀,怎麼就這樣走了,我飯都沒吃就跟了上來,存心要餓死我呀。”
洛九歌扯了扯嘴角,“你該把說話的時間都用在吃菜上。”
說着繼續吃,也不去追。
淡淡的夜色開始籠罩在天地之間,他忽然想起臨別之時那一眼的誤會,自顧自笑了笑。
“兩位客觀,你們是要去哪裡呀?”小二在一旁殷勤地問道。
“去落焰大陸。”毓世漫不經心地應。
“啊呀。”小二一驚,“落焰大陸的勾棧已經被女帝和她的夫君切斷,可是無路可去呢,況且眼下西部一線上都是戰亂,落焰大陸上五百年一遇的天火劫又即將來到,無論如何,也不該往那裡去呀。”
毓世歪了歪腦袋,看着洛九歌,笑嘻嘻道,“我是他老婆,他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執意要去,我也只有隨着他咯。”
小二問不出原因,卻也被這個理由感動,翹起大拇指,“夫人真是賢妻良母。”
洛九歌一口酒水憋在嘴裡,蹙眉,目光不可理喻地落在女子的身上,似乎在說,你還要不要臉?
毓世拍腿大笑,“哈哈哈……你這個模樣,要是被將士們看到了,恐怕會大減威信啊。”
洛九歌沉着臉,摸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也起身出了客棧,這個溫潤妖冶的男人,難得在閒時這般清冷。
修凌果然沒有等他們。
不過,找到勾棧並不是什麼難事,洛九歌翻身上馬,毓世也追了出來,“哼,又想扔下我。”
她不服輸地騎到馬上,跟着他前行,小二趕忙追出來,“兩位客官小心,前面就是……”
馬蹄聲越來越遠,風將他的尾音淹沒,再也聽不見。
洛九歌策馬馳騁,偶爾揮袖掃去襲來的風沙,玄發和藍衣一道舞動,堪稱一副絕世的風華。
毓世扯着嗓音喊,臉上浮起焦急的神色,“等等我。”
前線最好的兩匹馬分別由修凌和洛九歌騎乘,她的馬匹雖好,耐力和速度卻及不上,心中不由得懊惱。
她就應該先準備一匹上等馬。
然而,洛九歌的速度絲毫不減,悠悠道,“公主既然執意要去,就不應該成爲拖油瓶。”
毓世狠狠一咬牙,飛身而起,正要落到對方的馬匹上,洛九歌衣袖揮來,澎湃的風勁將女子的身子毫不留情地推向後方,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遠遠落在快要消失在視線中的棗紅馬上。
“回去!”一聲厲喝,洛九歌策馬,馬蹄如生風,轉而奔下天邊的盡頭處。
宛如一盆冷水澆下來,毓世呆呆地站在原地,臉上透着不甘和委屈,忽然輕哼了一聲,騎上馬匹。
再行五十里,前方突兀地矗立着高崖,馬匹無法通行,只有依靠輕功越過去,而這是一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
洛九歌皺了皺眉,方纔是他疏忽了,甍壺長道雖然極其狹窄,蜿蜒曲折頗多,但直通海岸,方纔應該返回纔是。
這樣一來,怕是離修凌越來越遠了。
不過,沒關係。
他正要調轉馬頭,忽然感到周圍寒涼的溫度升了幾分,所有的風都在一瞬間停止。
洛九歌神色逐漸警惕了起來,緩緩握緊繮繩。
他只感到一樣極具威懾力的東西在靠近,然而,並沒有任何危險,彷彿並不想傷害任何人。
淡淡的金光開始透析入黑夜,卻是從懸崖底下升起,洛九歌勒馬後退,漆黑的眸子盯着越來越熾盛的光芒,微微眯起。
那是……什麼東西?
沒有邪惡,詭譎,像太陽呈現於暗夜,充滿了溫暖,光明,以及正義的力量。
等看到了躍出懸崖的東西,洛九歌渾身的血液似乎也沸騰了起來。
凰,那是一隻金色的凰。
鳳爲雄性,凰爲雌性。
這一隻腰身窈窕,額上無三片羽,是爲雌性。
原以爲鳳凰只在傳說中存在,沒想到凰竟就這樣出現於眼前。
作爲這世間最美麗的鳥類,凰渾身披覆金玄色的羽毛,宛如燃燒不熄的火焰,高貴絕倫,由於是上古戰神,經過幾十萬年的光陰,金羽已經有鎧化的跡象,看上去更是威風凜凜,它的眸子漆黑如墨,卻又透着點點赤色和蔚藍色。
映照之下,洛九歌眸中也泛着金色光芒,他欣然地勾脣,“凰,你是來拯救煌離大陸,匡扶正義的麼?”
凰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眼中的神采似乎有些複雜,長鳴一聲,向風澤域方向展翅飛去。
洛九歌正要追,又是一聲鳴叫,另一隻金鳥從懸崖底下飛起,它的體型比凰要大一些,額頭上的三片羽毛中心,各分佈着一個孔雀之眼,渾體上下氣質剛烈。
鳳,這是鳳。
鳳凰出現是吉祥的象徵,洛九歌嘆了一聲,就連馬匹的眸子也充滿了驚喜,爲它們無以倫比的美麗和方纔那樣萬年難得一遇的景象。
更令他意外的是,鳳並未像凰一樣飛走,而是環繞着他不斷盤桓飛旋,彷彿在猶豫着什麼,偶爾擡頭看看前方。
凰只有一位,而鳳卻似乎有兩位,該如何抉擇?
一旦確定下來,再也不可以更換。
凰命相照的女子,這一世與兩名世間最強大的男子有糾葛,他們,都有資格成爲鳳的主人。
鳳擺了擺首尾,發出一聲長鳴,彷彿知道對方是要做什麼,洛九歌伸出了手,“與我一道戰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