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與九歌利益不相悖,當一當公主倒也無妨,利弊權衡,這也是一道護身符,甚至可以藉此得到不少好處,可是,眼下這樣的情況,她怎麼能夠……
儘管知道了真相,在她心中,花奴仍是唯一的母親,母親的遺命,自是要遵從的,但人生的選擇,從來是作出了決定,便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爲了那個人,她寧願當一回不孝女。
是公主又怎麼樣?我只選他!
冷夕容和殺弦決聞言一驚,“請公主以大局爲重。”
藍鳳祭指尖劃過酒杯杯壁,“什麼是大局呢?對於你們而言,康夙朝重新恢復生機是大局,可對我來說,與一人共白頭纔是大局。”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知道什麼東西,纔是生命中的至寶。
梵容已經死了,她若爲公主,甚至女帝,不會再出現那一程時空中淒涼的境地,可是必定會與九歌之間兩敗俱傷,白白便宜了旁的虎視眈眈的勢力,從而爲他人做嫁衣,既然如此,不如在他身邊,與他一道執手,共進天下,擁有一片屬於他和她之間的大好旖旎河山。
是的,與一個人相守,笑看蒼生,纔是她的大局。
“公主。”冷夕容看着她,這個冷豔的女子,面上難得對人這般的誠摯,“你我都是女子,深知男人的承諾往往做不得數,男人說愛你時是真的,說不愛你時也是真的,倘若有變故,公主又負了中州,到時該何去何從?”
殺弦決側首看她一眼,抿起了脣,沒有說話。
藍鳳祭慵懶地倚着,仿若無骨,卻蘊着最堅定的決心,她望着虛空,眸子一派清寂,在想什麼,沒有人看得明白,“回去吧!在我動手之前。”
“公主一時半刻接受不了沒關係。”殺弦決微嘆了一聲,“無論如何,公主也是中州的公主,在迴歸中州之前,希望公主念在花奴和皇上的苦心上,念在等待您拯救的黎民百姓的苦苦企盼上,斷斷不可協助外敵進攻中州,不然,只怕花奴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只怕會寒了所有中州人的心。”
冷夕容含着某種意味道,“望公主爲今後的自己,留一條後路,凡事不可做絕了。”
藍鳳祭不語,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讓她透不過氣來。
包廂外,似有鬼祟的人影悄無聲息地掠過。
藍鳳祭眸色一冷,指間一道殺勁彈出,穿過窗戶,然而,人影移動得太快,只摧斷了街上與二樓齊高的一株柏楊。
“追!”
冷夕容和殺弦決同時吐出一個字,從洞開的窗戶掠身出去,令他們驚訝的是,方纔還一動不動的公主,早已經悄無聲息地將他們甩在身後,並逐漸隱去了身形。
二人沿着一縷可感的氣息追尋,穿過無數巷陌和房舍,終於在槡湖旁,看到藍鳳祭的虛劍毫不留情地穿過一個蒙面人的胸膛,鮮血濺出,在湖中很快被滌盪一清。
蒙面人搖搖晃晃地倒下,頭一歪,沒了氣息。
“公主爲何不留活口?”
殺弦決皺起了眉頭。
“他不肯交代,可見並不怕死,我成全他。”
藍鳳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屍首,“我不允許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
冷夕容和殺弦決複雜地遞了一個眼神,難道,公主也是想殺了他們滅口麼?
藍鳳祭雪寒的目光從兩人臉上掠過,語氣毫不留情,“告訴太后和皇上,如果不想體驗到被徹底背叛的痛苦,就管好自己的嘴巴。”
徹底背叛,並非就是協助洛九歌,她本來就是與他一道的,而是,身死人歿,不留任何希望。
她在丞相府生活了十一年,對皇上和太后沒有半點親情,如今花奴也證實不是她的親生母親,而是奉旨而行罷了,對出生,親人,有一種無法消除的隔閡感。
若不得已,手刃太后和皇上,也並不是做不到的。
她只關心真正愛自己的人,只遵從一顆心的意願。
明白公主在說什麼,殺弦決和冷夕容臉上都浮起了怒意,卻忍住沒有發作,冷夕容垂首,“屬下會一直等,等到公主願意迴歸的那一天。”
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藍鳳祭擡頭看一片陰霾的天,眸中是一派不見底的蒼涼,“啪嗒”一聲,一滴水滴落到她的臉上,彷彿那個從來都高華穩沉的男人終於流下了淚。
爲什麼這天從來不下雨,下雨也落到她身上?
藍鳳祭拭去臉上的雨滴,指尖一滴晶瑩比她幾日前的心還要冷。
彷彿有一隻手,猛地揪了她的心臟一下,她按住心口,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結束了,一切在三日前已經結束,從此都是幸福的,快樂的日子不是嗎?
那些過往,都隨着那個人的逝去而盡數葬了。
泓清殿,洛九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來人,“道歉?”
“正是。”於湉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先前於湉以爲,殿下即便有心上人,容納其他女子也未嘗不可,可回去被公主訓斥了一頓,說殿下對藍姑娘矢志不渝,是難得的好男子,於湉強人所難,是爲不敬,特讓於湉來道歉。”
倚在寶座上半闔着眼養神的洛恆“唔”了一聲,“太子確實沒有食言,藍鳳祭爲九淵帶來了大驚喜,是九淵的功臣,九淵上下,都感謝她,她想要什麼,九淵也會盡可能滿足。”
於湉使垂睫淡笑,從袖中拿出協議,放到桌案上,“這是新擬的協議,若九淵和遲止合作,相信會所向披靡,凡周遭都不敢隨意侵犯。”
洛九歌展開協議,略略瀏覽,果然只有結盟方面的條文,尾處赫然是遲止國的紅色璽印。
他的手指在空白出摩挲了一下,忽然笑了,挑起眼尾,“可是,如今九淵不需要與遲止國合作了。”
於湉使一怔,不明白殿下的含義。
洛恆也愣了一下,卻並沒有提出抗議,終歸現在無須憂心外敵,且九歌有了絲環,三個月後功法將步入神玄之境,又何須與遲止國牽扯不清?
洛九歌修指在桌案上叩了叩,“一來,遲止國大概是想打清穹王府的主意,如果簽了這份協議,九淵就有出兵相助的義務,可是,拿下了清穹王封地又如何,從地域條件上看,九淵根本佔不到便宜,日後牽扯不斷,甚至還會得罪九乾王,就爲了一點貢品麼?九淵國庫,從來不缺珍寶和物資。”
於湉使神色一訕,“九淵自是可以分一杯羹。”
洛九歌毫不動容,“分一杯羹?由於湉使說了算,還是你的王說了算?”
於湉使眸底黯然了下來,一絲複雜浮起,“終究是於湉讓遲止國錯過了機會,出使一再失敗,唯有自戧以報王恩了。”
“二來。”罔顧對方些許的失態,洛九歌的手指在璽印和文字之間的空白處劃過,“何奴,去取一杯司穆酒來。”
於湉使睜大了眼睛,神色是算計被識破的驚惶,然而,只是一瞬,便隱藏得無影無蹤,迅速又不失禮儀地伸手去拿協議,“既然國主和殿下放棄合作,於湉尊重九淵的意願便是。”
然而,協議被洛九歌的手指按住,儘管她稍使上了勁,還是無法將這一張薄薄的紙從對方的手下取走。
她看着離自己不遠不近的男子,感到有些微的熱息撲到臉上,臉微微一燙,眼神忽閃了一下,隨即鎮定下來,“殿下,您……”
洛九歌脣角揚了揚,眸色玩味諷刺,“於湉使忘了,這第二個原因,本殿下還未告知於湉使呢。”
“殿下,司穆酒來了。”
何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酒走進大殿,於湉使臉色越來越白,終於還是放開了手,坐正了身子,似在慢慢平甫情緒和思索應對之策。
洛九歌接過杯盞,淺抿了一口,噴在協議空白處,酒香瀰漫中,一行文字逐漸顯現了出來。
洛恆看下來一眼,“咳”一聲,帶着無趣的意味,闔上眸子不再理會。
還是那一條協議,“九淵太子殿下洛九歌,娶遲止錦繡公主,結兩國萬世邦交,共御外敵,共築繁榮。”
洛九歌掀起眼皮,“貴國公主,似乎臉皮也忒厚了一些。”
於湉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微笑,目光帶着逼人的意味,“公主愛慕太子殿下,難道也有錯麼?”
洛九歌勾脣,“錦繡公主與本殿下素昧平生,便說愛慕,莫非是患了臆症,以致胡思亂想?不過,既然患了臆症,卻使得出這樣聰明的法子,卻又叫人糊塗了。”
於湉使不動聲色地起身,跪下,“公主聽說太子風華無雙,早生了愛慕之心,可公主是個識禮數的人,是於湉擅自在信中加了條款,望殿下懲罰於湉,不要怪罪了公主。”
洛九歌輕輕一哼,站起身來,俯身湊近於湉使,聲音極低極冷,“若非你就是錦繡公主,本殿立即會將你下獄,滾!”
於湉一怔,脣角浮起一抹複雜的笑意,自信十足,神色鎮靜中有狡黠,“我是絕不會放棄的,太子殿下。也許,你還沒見識過我的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