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大夫進入房間,直罵自己該死,取出一顆丹藥,喂藍鳳祭服下,又小心翼翼地上藥,包紮好傷口,最後在紙上開了一貼藥,“早中晚各一次,七天左右見好,再臥牀五日,就可以下牀了。”
來祿接過藥方,匆匆出了房間。
萬大夫將份內之事做好,猶豫了一下,“謝小姐連發急病,口口聲聲要見世子,說是生怕今後再也見不着了,眼下藍姑娘需要安睡養傷,世子要不要……”
梵容眉頭不經意一蹙,眼角的餘光瞥見窗外羽晟隊四人已經在晚塵殿花園外伏下,叮囑菱雪,“好生照顧藍姑娘。”便擡步出去了。
如何在不娶謝純然的前提下,爭取到左丞相府的支持,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謝丞相性情固執,曾暗示若不聯姻,這方面便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慢慢地踱,本來五分鐘便到的錦雲殿,卻用去了十來分鐘,謝純然還在發作,不時抽搐一下,臉色蒼白如雪,額頭上不斷沁出細汗,鳶兒坐在榻邊,憂心忡忡地替她擦拭汗水。
那名大夫看到世子進來,行了個禮,道,“稟世子,謝小姐的病情已經大致控制住了,按時服藥,大概明天就會恢復如常了。”
看到梵容終於出現,謝純然眸子一亮,掙扎着要起來,梵容淡淡道,“謝小姐好生躺着罷,沒有大礙就好。”看一眼大夫,“這是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大夫拿起萬大夫放在凳子上的香料盒,“謝小姐在調香料的時候,一時神志不太清楚,不小心把幾種香料混到了一起,恰恰配成癲亂香,只是症狀嚇人,實際上對身體並沒有傷害,再加上服藥,明兒個就會好起來,請世子放心。”
“唔。”梵容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那就好,你可以回去了。”
大夫識趣地退出了房間。
鳶兒和謝純然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正要默默地出去,梵容眉頭微蹙起,“你要去哪裡?”
“我……”鳶兒看謝純然一眼,“小姐病發,等了世子很久,奴婢想讓小姐和世子單獨說一會話。”
梵容繼續不解風情地道,“既然謝小姐沒有大礙,本世子也要回去了,你離開誰來照顧謝小姐?”
鳶兒低着頭,一言不發。
謝純然眸色一黯,“鳶兒你也是的,世子忙着去陪藍姑娘,怎麼能夠留下?”看向梵容,“世子請見諒,鳶兒她不是有心的,畢竟藍姑娘一個活生生的,明眸善睞的美人兒,比純然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多了。純然也是自己不小心,本是要爲世子配一味枕邊安神香,卻不想分了心,亂了身,配成了癲亂香,以至失態到這種地步。”說着抽搐了一下。
梵容脣角冷冷勾起,“勞謝小姐操心,安神香就不必配了,本世子每夜都睡得很香,還希望謝小姐多關心一下自己,以及自己的所作所爲,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說罷拂袖出了房間。
謝純然一怔,在世子的身影消失後,輕哼一聲,“去探探,藍鳳祭死了沒有,我就不信,被司馬瑄禾的人困着剿殺,她還能完好無損地站着。”
“是。”鳶兒眼睛一眯,“小姐放心,就算她還活着,只要是躺着的,我們都有機會。”
謝純然輕輕地笑了起來,“梵容只能是我的,所有跟我斗的女人,只有死路一條。”
鳶兒先是去了一袖雲,一袖雲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影,纔想到人很可能就在晚塵殿,便一路向那邊找了過去,然而,還未走到花園附近,一顆石子破空而出,擊在她的肩頭上,強大的勁道將她整個人震飛三丈遠,哇出一大口血。
鳶兒艱難地爬起來,回頭看看沒有什麼人,臉色一白,撒腿往回跑去。
“鬧鬼了,鬧鬼了。”跌跌撞撞地跑進錦雲殿,驚恐地睜大眼睛,“小姐,晚塵殿鬧鬼了。”
“什麼?”謝純然已經不抖,只是臉色依舊蒼白,掃一眼渾身上下狼藉的鳶兒,皺了皺眉,“怎麼個鬧鬼法?”
鳶兒驚惶地將事情說了一遍,還說自己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白影飄過。
謝純然不信鬼神之說,眸子眯起,“這麼看來,藍鳳祭必然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了,不然梵容也不會派人埋伏在晚塵殿外。”
聽到是人爲,鳶兒鬆了一口氣,“小姐,既然近不得藍鳳祭的身體,我們該怎麼辦?”
謝純然冷笑,“她既是半死不活,說明要躺好一陣子,至於怎麼對付,日後再說,本來我擔心太后的事她會瞎攪和,現在完全可以放手去做,等太后徹底垮掉,就更好辦了。失去了太后這個靠山,她藍鳳祭不過是清穹王府收留的一條狗。”
夜深了,夜影樓二樓的燈火還亮着。
洛九歌將手中的冊子放到一旁,“果真是沒有大礙?”
從收到消息到現在,快要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是停留在剛開始翻開的那一頁上,一個字也入不了眼。
“梵世子已經將藍姑娘救下了。”蜂隱道。
“受了這樣重的傷……”洛九歌喃喃,語氣含着痛惜,“還奪什麼扳指,還報什麼仇?鳳祭,無論你再如何執拗,我也要把你奪回來。”
拳頭倏而一握。
如今,她安然回到他身邊,已經是他最大的心願。
“太子,不可!”
蜂隱勸阻,“藍姑娘冒着危險待在清穹王府,就是爲了有一天能夠爲太子帶回雪玉扳指,讓九淵真正強大起來,太子若把她帶回燁城,莫不等於前功盡棄,她也會因此而怨太子,藍姑娘的性子,太子自是最清楚不過的。”
洛九歌沉默不語,蜂隱繼續道,“況且,九淵國需要雪玉扳指,只有把雪玉扳指拿到手,世子纔會擁有絕對的主動權,九淵的存在,也就更多一層強有力的保障。”
“讓她犧牲,我怎麼忍心吶。”
洛九歌低低一嘆,“我也知道,如果強行把她帶回來,非她所願,她一定會不快樂。”
“那就遂了藍姑娘的願吧!”蜂隱道,“按照藍姑娘的計劃,大概半個月就可以回九淵了。”
洛九歌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緩緩吐出一個字,“好。”又道,“多少次,我真的差點忍不住親自去把她奪回來,不管燁城,不管九淵,不管這個家族。”
“然太子終究是剋制住了,太子英明,是九淵上下的福澤。”蜂隱道,“成就大義,莫非一個忍字。”
洛九歌闔上眼,“去調查一下,是誰下的毒手。”
“是。”蜂隱領命離去了。
洛九歌端起已經涼了的茶盞,慢慢啜下一口,何奴俯身拎起熱水壺,準備添熱茶,洛九歌擡手止住,“不用了。”
“太子身體有些虛寒,卻總是喝涼茶,這樣下去,對身體着實不好。”何奴勸。
桃陌洲本就溼重,他和鳳祭自小到大生活在那兒,練武時不斷吸入清溼之氣,因此兩人的體質都有些偏寒。
一恍,已經三個月不見她了,這是他們分開最長的時日。
“心中涼苦,最適宜涼茶。”
洛九歌幽幽望着虛空,嘆了一聲,“鳳祭,你這般執拗,究竟是爲了什麼?”
他的人調查了三個月,也沒有發現右丞相府和清穹王府之間有什麼大的過節,鳳祭小時候也不識梵容,何來的仇,何來的恨?
有些價值的,是到德乾帝面前參右丞相府一本的御史大夫劉銘禮,是梵容的人,此舉也許是受了梵容的指示,然而鳳祭對右丞相府幾乎沒有感情,唯一有牽連的藍於恭也已經被救走,她不可能在這件事上大費周折。
何來的仇,何來的怨?
他可以將所有的事情都理清,唯獨這一件,從來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清瘦了許多了。”何奴不忍,“今晚的晚膳,也只動了幾筷子,國主雖然不說,但面上已經不悅,望太子以大業爲重,不要被兒女情長誤了。”
洛九歌帶着笑意瞥他一眼,“本殿若不重大業,恐怕早已經前去凰城奪心愛的女人了。”
何奴道,“身體安康,纔是長遠之計,在亂世中若是健康落了下乘,恐怕……”
“放心吧!本殿心中有數。”
洛九歌淡淡擡手,止住對方說下去,顏上一派明瞭。
“洛哥哥。”
門外響起一陣歡快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便踏了進來。
“世子,這……”何奴並不喜歡司馬瑄禾。
洛九歌斂起笑容,“你先退下。”
她以爲,這件事他真的是一點也不知情麼?
司馬瑄禾進入房間,淺笑活潑靈動,看起來心情不錯,“洛哥哥,我就知道你還沒有睡。”
洛九歌眸子平靜,“鳳祭遭歹人暗算,我睡不着罷了。”
“啊!”司馬瑄禾故作吃驚,“藍姑娘功法那樣高,是誰膽子如此之大,敢去暗算她,歹人被殺光了嗎?”
“是被殺光了,只是鳳祭也受了重傷。”洛九歌幽幽道,沒有放過司馬瑄禾眼中掠過的一抹幸災樂禍的光芒,“你可知道,是誰下的毒手?”
司馬瑄禾先是搖頭,忽然像意識到了什麼,“啊,洛哥哥,你,你懷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