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鳳祭鬆了一口氣。
幸好,梵容還沒有發現她對雪玉扳指的目的和計劃。
香花都吸足了水分,朵朵鋪展在浴缸中,臥室內香味濃郁,似乎還夾雜着一種惑人心神的氣味,藍鳳祭體內升起一種最微妙難言的感覺,眉頭微蹙,心思幾番轉念,最後冷笑一聲,“我對你,真是失望。”
梵容一怔,臉上浮過一絲惑色,靜靜地看着她,眸子漆黑,攜着懾人的迫力。
彷彿她只要說半句錯話,就會被扔進浴缸裡。
她神色冷傲,“若要真殺了你,我多次有機會,何至於一拖再拖?你知道當初的緣由也就罷了,畢竟天下不可能會白白掉餡餅,我原是想,就這樣慢慢地走下去,不管什麼知交的仇恨大義,終會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沒想到……”
是的,除非被逼到最後一步,她不能對梵容翻臉,雪玉扳指就在他拇指上,她一定要拿到手,才能圓滿地離開,快意恩仇。
梵容目光垂落入她的眸中,只見其中有痛,有澀,還隱約泛着水澤,似是不願他看到她的狼狽樣,她轉身欲走,語氣清冷,“既然你用這樣的方式羞辱我,我待在清穹王府,還有什麼意思?”
梵容神色一動,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幽幽道,“那麼,留下來吧。我說過相信你,就不會食言。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
藍鳳祭語滯,很久才道,“梵世子,對一個人信任很難,對一個人失望很容易,若有下次,鳳祭即便是死,也不再吝嗇你賞賜的這一處屋檐。”
梵容手一收,將她擁入懷中,撫着她的背,聲音低沉,“對一個人信任很難,我已經做到了,別走。”
她想要離開的舉動,讓他的心猛地一空,甚至有一種追隨而去的衝動,才知道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
溫熱的氣息氳在她耳邊,癢癢的,“千萬不要走,我……”他的手稍微一緊,是隨即變得更加輕柔,“我愛你,鳳祭。”他微闔上眼,脣在她頸間遊走,繾綣深情。
“請原諒我這麼快就向你表達,可我明明感到,你在我心中,已經很多年。”
藍鳳祭渾身上下一個激靈,一種怪異的感覺飛快傳遍五臟六腑,三年蒼寂和疏漠,恨和不甘的滋味隨即涌起,她忍住排斥和將他推開的衝動,任他不過分地索取,腦海中浮起一個人的影子,她心如刀絞。
梵容的吻從頸間轉到她的脣上,輾轉不絕,像吸取花瓣上的汁露,睫毛在她的眉上掃過,墨發傾瀉如綢,遮住了她清涼的臉,他的手復鬆又收,彷彿在壓抑和剋制着某種慾望。
臥室的香氣瀰漫在兩人的脣齒間,那一種蠱惑人的氣息撩得人心神煩亂,感到梵容的舌在試圖抵開她的齒關,藍鳳祭心中泛起一陣噁心,將心一橫,微微鬆開,他呼吸稍稍一重,舌頭長驅直入,纏裹住她的,一道騰挪翻轉。
藍鳳祭身形不穩地向後一踉,他及時扶緊了她的腰肢,腳步一轉,將她半個身體壓在澡缸上,她心口急促地起伏,不知道是因爲憤怒,屈辱,還是別的什麼,爲了保持平衡,她將手反撐住澡缸,這反而讓他更方便地對她進行侵略。
花香更加濃郁,熱氣讓臥室罩上了一層薄霧,他的呼吸讓她心情更加煩亂沉鬱,眉頭一蹙,忍不住動齒咬下。
梵容身體一僵,眸光垂落下來,修眉微微皺起,吻緩緩地退出,帶着一絲憐惜看她,“抱歉,我忘了。”
修美的手指伸入澡缸中,拈起一朵吸足了水的紫花,安放在她的髮梢上,她一頭青絲被熱氣氳溼,有幾縷垂下臉頰,清媚到了極致,朱脣看上去更加水潤嫣紅,他的目光再次浮起了癡意,頓了頓,卻終究是轉身離去了。
“洛九歌的事,我可以做到不干涉,剩下的,看你。”
簾外傳來一句話,最後一個字渺不可聞。
藍鳳祭脣角微勾,解開腰帶,一襲紫衣滑落在腳下。
這麼大的澡缸,一個人享受,該多好啊!
果然,第二天有消息傳來,德乾帝將司馬瑄禾下了獄,並命刑部審司馬普和司馬桑連。
由於洛世子始終不肯招供,刑部終於決定用重刑。
相鄰的一間牢獄中,司馬瑄禾睜大眼,手緊緊抓住鐵門,顧不上自己的處境,看着被褪去藍色錦服,押出牢獄外的男子,大驚失色,“哎,你們要幹嘛?”
沒有理會她,獄卒一左一右押着洛世子向刑房那一頭遠去了,洛世子只着了一件白色裡衣,面顏若冠,氣質清華,背影落落修長,卻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司馬瑄禾臉上盡是擔憂,眼淚幾乎要流下來,“洛大哥,乾脆你就招了吧,他們一定是要用重刑折磨你,你會痛死的。”
洛九歌脣角微勾,意味複雜。
司馬瑄禾大吵大鬧,恨恨地扒着鐵柱,恨不得把自己變小,衝出去救洛大哥,然而,想到自己也淪爲階下囚,甚至連累了明濟王府,恐怕一百多年的基業因此毀掉,不由得傷心得地啜泣了起來。
她不就是替洛世子說了幾句好話,求了一下情麼?何至於落到這樣的地步?
最後一間牢獄,懸掛着鎖鼻斜旋鉤,倒刺殘心針等各式各樣殘酷的刑具,一個容一般人體量大小的刺椅赫然擺置在正中央,只要一坐下去,便會穿透骨頭和腰腹,並不斷循環轉動,鮮血汩汩,血肉模糊,生不如死。
洛九歌掃一眼透着血腥味道的刑室,臉上神色輕淡,“給本世子三分鐘的時間考慮。”
獄卒眼睛一亮,還保持着起碼的敬意,“洛世子是識時務之人,招了,最多是流放,再不濟也能留一個全屍,不至於拖着廢掉的身體,面目全非地死在牢裡,這可是最不光彩的事兒呢。”
說罷退下了。
“世子,各方勢力已經有忍不住的趨勢了。”蜂隱在耳邊小聲道,“他們都怕世子出事。”
洛九歌“唔”了一聲,“吩咐下去,都去往九淵,入駐燁城。”
蜂隱沉默了一下,“那朝惜王府……”
“深夜秘密離開,我既已經給父親回信稟明,父親會體諒我的苦心,也會部署好一切。還有,你向一欒,華蒼二人傳達我的命令,讓他們去問問明濟王府,願不願一同離開,三日後,我把司馬瑄禾也一同帶走,不然,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雖然在五大異姓候王勢力中,明濟王府屬於較爲薄弱的一支,但若成爲擁躉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覷。
“那藍姑娘……”蜂隱猶豫了一下,“就讓她一直待在清穹王府嗎?”
洛九歌神色微動,眸中浮起一抹幽色,“她是不願走的。”
蜂隱把聲音壓得更低微,“我多方查探,藍姑娘與梵世子,從來沒有過任何糾葛,也就談不上仇恨了。”
某種猜測再度不可避免地涌上來,洛九歌心猛地一緊,“她的事,等我出去之後,再作安排。”
但願不是……
我們相約一生一世的,鳳祭。
鳳眸浮起迷離而惆悵的光芒,洛九歌一嘆,“你就說,我很好。”
三分鐘很快就到了,兩名獄卒重新步入刑房,“不知洛世子考慮好了沒有?”
洛九歌頷首看着一方小小的窗戶,淡道,“給我送來半丈疊高的宣紙,我用三天,把所有的一切寫出來,包括,皇上不知道其他人,其他事。”
獄卒面面相覷,臉上都有震撼之色,三天才寫得完,那真的是罄竹難書了,該是多麼的罪惡滔天!
立大功的機會來了。
兩人屁顛屁顛地去稟報了刑部,呂尚書又報上了朝廷,得到德乾帝准許,關押洛世子的那一間牢獄當夜就搬進了半丈疊高的宣紙,刑部還準備了充足的墨。
獄卒看一眼白花花的宣紙,恭敬地道,“三天寫完這麼多紙張,恐怕要日以繼夜地趕,不如小的替世子求個情,把時間寬限到五日,世子看如何?”
洛九歌隨手拿起一張,鋪在桌上,風淡雲輕地道,“不用了,只是在本世子寫的時候,最好誰也不要來打擾,否則,有什麼東西遺漏了,恐怕皇上會不高興。”
獄卒小眼珠轉了轉,小心道,“除了送酒飯,小的不會來干擾世子,況且刑部外都是高手監視,連一隻小信鴿也飛不出去,小的不必擔心會出岔子。”
洛九歌脣角微勾,還以爲他要宣紙是爲了送信啊!
司馬瑄禾一動不動地看着鄰獄的一切,一臉不解,洛大哥到底是要做什麼呢?看到獄卒離開,出言道,“哎,等一下。”
獄卒停了下來,轉身,“不知司馬小姐有什麼吩咐?”
司馬瑄禾以一種不容商量的語氣道,“我要跟洛世子在同一間牢房。”
“這……”獄卒猶豫地看向洛世子。
洛九歌鳳眼挑起,“司馬小姐喜歡大聲嚷嚷,恐怕會影響本世子發揮,不如將她請入遠一些的牢房,如何?”
司馬瑄禾委屈地癟了癟嘴,將腳一跺,“洛大哥你怎麼能這樣,哼,我偏在這兒,我不走。”
然而,她的抗議沒有任何作用,很快被獄卒架去了其他牢獄,只留下不甘和憤怒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