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謝丞相神情微動,接過來,打開,匆匆掃過之後,臉色大變。
以手握清穹王府勾結外敵的證據爲脅,且列出了找證據的方法,並都能巧避梵勒父子眼線,在最短時間內完成。
純然擅長調香料和女工,雖然心思亦縝密聰慧,但還遠遠抵達不到這般如智者的境界。
是誰在幫助她,還是她自個兒長進了?
將情緒平甫下來,幽幽道,“回去告訴小姐,靜心寧氣,萬萬不可嗔妄怨懟。”
他可以撕破臉皮,但純然的形象,一定不能跌了。用信上的證據叫板清穹王府,他就不信,梵容還娶得了藍鳳祭。
藍鳳祭和梵容回來的路上,確實遇到了圍追堵截,然而,對方的目的只是她,並沒有與梵容爲敵的意思,藍鳳祭便當即猜到是謝純然耍的心眼,她冷冷一笑,“世子借一下命如何?”
梵容微微挑眉,“好啊!”
藍鳳祭化出一柄光劍,橫在梵容的頸上,一路安然無恙地回到了清穹王府。
“也就是說,她沒有受一點傷?”想到燕窩一事,謝純然聲音陡然一冷,原來,梵容不過是純粹想將燕窩讓給藍鳳祭罷了,這燕窩是候爺吩咐送到她這兒的,說她爲了世子甘願留在清穹王府一處冷殿,斷斷不會虧待了她。
沒想到,梵容連她這一點享受的好處也要剝奪。
就是爲了藍鳳祭那個賤人!
“不錯。”丞相府稟報的人道,“小姐關心世子,屬下們怕傷到世子,便沒有輕舉妄動。”
倚在軟榻上的女子輕嗤一聲,素手拿起一顆杏仁,“藍鳳祭還算有點兒頭腦,不過,小聰明終究成不了大氣候。我要調配一種香料,你們去罔寂山尋一味赤焰珠,再去幽冥火界裝一瓶黑煞之氣來。”
“是。”來人神情平靜地應着,心中卻暗暗吃驚,謝小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同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膽寒和臣服。
“幽冥火界玄,幽,焱三域向來有去無回,記得避開便是。”
謝純然緩緩道。
來人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卻終究忍住沒有問,將頭垂得更低,懷着疑問退下。
謝純然將杏仁放到口中,輕嚼慢嚥,眸波冰冷陰詭,脣角微微勾起,鳶兒在一旁戰戰兢兢地候着,“小姐,信已經送到了。”
“好。”謝純然吐出一個字,“明天是候爺五十歲壽辰,中午有歌舞祝壽,我也爲候爺獻上一支舞吧,你去看看我的那些衣物,挑出最好的一身,有些許褶印之處,都熨平了,不許留半點瑕疵。”
鳶兒眼睛一亮,“這些日子世子雖說常不在清穹王府,但明天中午一定會出現在宴席上,人人都知道,小姐的舞姿風華絕代,無人能及,去年花燈節,在珀古湖橋廊上,所有有頭有臉的王侯將相家的小姐鬥舞,小姐奪了頭籌呢,誰知道藍鳳祭是誰呀?”
“呵。”謝純然微挑眉,“我畢竟是丞相府正兒八經的小姐,又豈能與一個只會打架殺人的庶女相比?”
今夜月明星稀,柔光淡淡地籠罩大地,和煦的風輕拂來去,幽香一陣又一陣,讓人輕而易舉地回憶起,那些溫暖的歲月。
藍鳳祭取來絃歌琴,在涼亭下隨興撥弄。
她的面顏半籠在夜色之中,清媚冷絕,眸子仿若秋水,將所有的情緒都完美無缺地掩住,常人只以爲漆亮是澄澈,是少經世事,殊不知於她而言,卻是一柄殺人不見血的鋒刃,有着雪的冷,光的柔,交織成令人撲朔迷離的假象。
還在中午,那一雙溫柔的手,曾按在她的手上,輕彈緩撥,曲子淡然悠遠,卻盡是相思與眷戀,桃花在他們身畔飄落似雨。
藍鳳祭輕輕一嘆,雙手按住琴絃,心緒煩亂,不彈了。
伴隨着熟悉的幽香,一陣輕穩的腳步聲從園外踏進來,梵容看向亭中的女子,目光平靜,緩緩步上臺階。
“會跳舞麼?”他問。
藍鳳祭微微一怔,她只在桃陌洲跳過舞,如今一別,已經五年,不知道腿腳可還利索?
然而那些跳過的舞,九歌都記得,那一日她的畫像飄落在王宮的每一個角落,雖然場景有些出入,但那些舞姿卻都是真實的。
“會。”她莞爾,“不知世子想看什麼舞?”
梵容手指搭上琴絃,“我要你,在白日爲我跳雅曼輕絕之舞,在夜間,爲我跳豔舞。”
他隨意一撥,琴絃發出一陣清音。
要求還真高,要將所有的福分都享了,可是他,又配得上她哪一支舞?
那一段時空中,梵帝分得一半天下,兩國僵持半年,勢均力敵,誰也無法進退一分,百姓停戰的呼聲越來越高,直迫得雙方簽訂停戰協議,她一步步踏上朝殿,撫着雕龍刻鳳的圓木柱子,望着偌大的廣場,像面對無邊無際的天下,目光欣然。
終於結束了,雖然並非一統,但這樣對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她對九歌有愧,不願他再受傷害,梵容的心思,從來都更復雜縝密一些,若長久拖下去,勝算的可能性更大。
與滿心對與心愛的男人共同坐擁天下的欣喜相比,內疚,自責,惻隱終究算不得什麼,她想啊!她白天是帝后,高高在上,不苟言笑,陪他一道僞裝,晚上是他的妻子,輕歌曼舞,將在桃陌洲練就的舞姿都拿出來,呈於他前,最後輾轉入他的懷,執他的手,解他的衣……
此刻,藍鳳祭只是輕輕一笑,“豔舞,恐怕現在還不合適。”
梵容俯身下來,頭髮掃過她頸間,“你素來區分得很清楚,是我喜歡的樣子。”
他握住她的手,撥弄琴絃,她的手指清涼,彷彿冬季的梅枝,他記得從一開始接觸,她渾身上下便是冰的。
“你身體清寒,我讓萬大夫配一味方子,給你好生調理一下,過些日子,便開始暖了。”
琴絃蒼渺遙遠,像從一個無法抵達的地方傳來,輕而易舉地勾起人悵茫的心緒。
“也好。”藍鳳祭道,“女子身寒,不利於子嗣。”她擡眼看他,“明日是候爺的壽辰,世子需要忙碌的事太多,到一袖雲來,不僅僅只是爲了問一聲鳳祭會不會跳舞吧?”
“所以,想讓你獻上一支舞。”
梵容沉默了一下,道。
後天便是所謂的吉日了,中午過後,梵容便會帶她去往月落谷吧?
快了,快了!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
“好啊!”她興致不錯,輕輕笑了,“許久沒有跳,也不知道生疏了沒有。”
梵容的目光依舊落在琴絃上,嘴上卻道,“這樣的身姿跳出來的舞,又豈會遜色於人?我以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只裹了一件薄紗,腳踝上繫着銀色的鈴鐺,在我面前跳舞,最後你跳累了,倒在我的懷中,我們……”
他落到她頸上的呼吸忽然一熱,終究沒有說下去,覆在她手上的手也稍微緊了一下,藍鳳祭自然知道,他肯定做了一個齷齪的夢,啓齒一笑,“世子是大人了,有些夢本來就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這樣的夢,卻在你出現之前。”
梵容脣角勾起,淡然若梨,像是在慶幸“未卜先知”,“這世上許多事情,原是冥冥之中註定了好的。”
素聞塵世每個人的命數,都是上蒼已經安排好的,雖然細節不同,但結果大同小異,可她這一世寧願死,也不會再選梵容,那些凌辱和冷待,又從何而來?
難道……
藍鳳祭身體一寒,這些,都是細節,自戧是最決然,最徹底的一條路,她卻已經作出了選擇。
心亂了一瞬,她眸中掠過一絲寒意,她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按照這樣的趨勢走下去,結局並不會壞多少。
候爺的壽辰宴會辦在中午,藍鳳祭梳妝完畢,正往額頭貼一枚透明的銀月,菱雪託着一個錦盒走進房間,“藍姑娘塊試試,這是世子連夜叫鈺織居趕出來的,聽說鈺織居原本打算三天後完成,送往南影國,這身衣服,南影國王后已經定下了,世子花了兩倍的重金買下了呢。”
“噢?什麼顏色的?”
銀月鑲嵌在黛眉和翦水之眸上,在白晝光芒的映照下,彷彿有淡淡的月華在流動。
藍鳳祭看着鏡中的人,神思一恍,據說如果心愛的男子對自己不好,再美的女子都會慢慢枯萎,失去光澤,她被冷落一袖雲不過三年,便形銷骨立,顏容憔悴,髮絲枯落,徹徹底底地,沒有了曾經的半點風華。
她淺淺地笑了,看來,嫁一個暖心的男子,還有養顏的作用呢!
“白色的呢。”菱雪打開盒子,目光一亮,“好漂亮,比劉貴人的那一身霓裳羽衣還要輕盈一些,果然是上好佳品呢。”
藍鳳祭起身來,菱雪將白衣展開,鋪在牀榻上,驚羨又小心翼翼地撫着衣服布料,嘴上忙不迭地道,“藍姑娘,我就摸一下,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衣服。”
藍鳳祭心下不由得一嘆,確是人間難得,重金難尋,該是用千年冰蠶絲織成,輕薄涼潤,質地柔韌,她的手穿過腰際,將衣裳握起來,除了絲絲如水的觸感,竟感受不到任何重量。
聽說謝純然也要獻舞,可不知有沒有能與這一身白衣媲美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