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無一不逼嫁,就連菱雪,也總是有意無意地提到梵容的好。
她錯付了那麼些年歲的光陰,受盡了煎熬和折磨,該是他償還的時候了,她怎麼可能再把自己白白葬送進去?
此番太后又提,藍鳳祭只好道,“鳳祭與候爺說了,考慮半個月。”
太后嘆了一聲,“你若真的真心誠意,又怎麼會需要考慮?”
“太后……”藍鳳祭驀然擡首。
太后不會是察覺到她另有所圖了吧?
“哀家開玩笑呢。”太后笑了,“你既然肯留下來,自是喜歡梵世子的,只是女兒家,多少要矜持一些,你這樣做,倒也無可厚非。”
藍鳳祭沉默了一下,道,“梵世子的收留大恩,鳳祭自是不會忘的。”
太后笑了笑,正要想說什麼,穎兒從外頭進來,“太后,劉時九太醫求見。”
“劉時九……”
太后咀嚼着這個名字,“哀家記得,指定爲哀家治病的太醫中,並沒有劉時九呀。況且這個時候,來的該是張逢太醫。”
藍鳳祭神色微動。
“劉時九是張逢太醫的弟子,張太醫也感染了風寒,所以讓劉太醫爲太后治病。”
“好,讓他來吧。”太后擡了擡手,對藍鳳祭道,“你先回去吧。”
“是,鳳祭告退。”藍鳳祭起身。
劉時九提着藥箱進入房中,藍鳳祭眼角的餘光暼了他一眼,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身形清瘦,低垂着頭,模樣十分恭敬。
出了王宮,坐上等待在宮外的淑華轎,藍鳳祭總感到有些不對勁。
她挑開簾子,凰城大街仍是稀疏的人來人往,景象蕭條,不少店鋪前,站着低價收購貨物的官兵,態度跋扈放肆,藍鳳祭不想再看,放下簾子,微嘆了一聲。
轎子轉向弘世巷,這是一條狹長幽閉的巷子,出口與清穹王府只隔了一條寬廣的大街,因此每次從王宮出來,選的都是這條巷中小徑,比繞大道要快約莫半個小時。
一陣涼風拂來,掠過刺骨的寒意,巷旁的樹葉紛落而下。
似有若無的霧氣從四周向轎子飛快侵肆而來,擡轎的四名轎伕膝蓋一軟,紛紛暈厥了過去,轎子落地的瞬間,藍鳳祭已屏住呼吸,從轎中掠飛出來,衝開漫天衝撞的煞氣,落到另一邊無毒的地帶,深深地吸入一口氣。
這兒是一家民戶的院場,想必已經上街售貨去了,大門緊鎖,空無一人。
藍鳳祭眸子鋒銳如雪刃,逡巡一週,五個人影從半空落下來,將她團團圍住。
“謝純然?司馬瑄禾?還是闕千澤?”
藍鳳祭冷冷勾脣,不屑一顧。
五人都沒有蒙面,穿的也五花八門,顯然不怕被她辨認出來。
然而,她分明感受到,這五人的功法都不容小覷,儘管她這段時間將功法提到了墨玄三品,可要對付一羣赤玄級別的高手,想毫髮無損地抽身而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司馬郡主。”
其中一人陰鷙地笑,“不過,藍姑娘生得這般美貌,我們幾個會好好地伺候你一番,再把你送到司馬郡主那兒,她說了,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遠在凰城,又留在梵容身邊,司馬瑄禾還是不願放過她,看來,必定是在追求九歌時受挫了。
藍鳳祭再不廢話,眸中寒波涌動,脣角流出一抹修羅般的冷嘲,身形一動,所有凝聚的力道如浪潮劈天斬下,一輪慘烈的廝殺展開。
夜幕逐漸降臨,這一場戰鬥卻無休無止,彷彿要殺到血流成河,屍骨遍地纔是盡頭。
用過晚膳,梵容批閱了一下公文,心中隱約生出一絲煩躁,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負手看着夜越來越深的天地,一言不發。
來祿在一旁道,“藍姑娘恐怕被太后留下談心了,世子無須擔憂。”
梵容沉吟了一下,“太后常留她一道用晚膳,只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一次這樣晚。”
“莫非……”來祿不確定地道,“發生了什麼不測?”
說罷覺得不該,小心翼翼地觀摩了一下世子的臉色,見他沒有一絲不悅才放了心。
“我去看看。把公文收拾一下。”
梵容轉身出了房間。
一個人慌里慌張地跑進來,“梵世子,不好了,我家小姐突發急病,全身抽搐,臉色蒼白,不斷冒汗,口齒不清,可怎麼辦哪?”
鳶兒說完這一番話,男子的身影已出了晚塵殿,只淡淡扔下一句話,“來祿,吩咐萬大夫去診一下謝小姐究竟犯了什麼了不得的病。”
“哎,梵世子……”鳶兒追了上去,男子的腳步忽然停住,微微側臉,眼角的餘光攜着冰冷的威懾力掃過來,鳶兒驚恐地睜大眼睛,一動不敢動,等回過神,世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來祿過來道,“世子有事,得出去辦了,不如鳶兒姑娘先回去照顧謝小姐,老奴去請萬大夫,一刻鐘以後便到。”
鳶兒咬了咬脣,只好認命,“也好,辛苦老伯了。”
錦雲殿中,謝純然一邊抽搐一邊用餘光瞥向門外,眼神又痛苦又期待,爲了得到世子的眷顧,她調出了能使人發生類似癲癇的症狀的香料,猛地吸了幾口,便當真不受控制地發作了起來。
只是意識是清醒的,只要梵容來了,她儘管口齒不太清晰,也足夠可以應付一切。
然而,殿門外,只孤身進來了鳶兒一人,且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心中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激動之下,謝純然抽搐得更加厲害,眉頭不悅地皺起,表情看起來有些猙獰。
鳶兒匆匆進來,將躺在地上的女子扶起,低着頭道,“小姐,來祿說了,梵世子要去外頭處理事情,鳶兒也正好見他出門,勸也勸不住呢。”
謝純然一怔,司馬瑄禾向她飛鴿傳書,說是要派人刺殺藍鳳祭,要她拖住梵容,不會是,梵容察覺到不對勁,去解救藍鳳祭了吧?
司馬瑄禾的人好不容易纔封住梵容所有的眼線,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怎麼會甘心?
“快,去……轉告……爹爹……一聲,讓他……派……幾名……死士,剿殺……藍鳳祭,她……一定……得在……今天……死。”
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謝純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鳶兒趕緊將她扶到牀上,擔憂地道,“小姐,世子吩咐讓萬大夫來爲你治病,這如何是好?”
謝純然眼睛一亮,“看來,他……還是……關心……我的……,只是……因爲……藍鳳祭……那個賤人……存在,纔會……冷落……了我。只要……把藍鳳祭……殺了,他的心……就……就全在……我身上了。”聲音忽然冷了下來,“快去……我……應付……得來。藍鳳祭,一定得……死。”
“是。”鳶兒趕緊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萬大夫提着藥箱匆匆進來,看到謝純然令人啼笑皆非的樣子,微微搖頭,“看起來謝小姐病得不輕,老夫替謝小姐把一下脈吧!”
謝純然顫抖不已,艱難地伸出手,“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正在……調香料,一時……頭暈……便倒了……下來,然後……然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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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大夫把了一下脈,眉頭皺起,看到地上有一盒傾翻的香料,便撿了起來,微聞一下,臉色大變,忙匆匆放下,“謝小姐,這……這是如何配出來的?”
謝純然手按住眉頭,臉色依舊蒼白,汗流不止,“我……我只……記得,一時……頭暈神矇,不小心……把所有的……香料……都混在了……一起,吸入……一口,便倒下了。”
“這是癲亂香,小姐誤打誤撞,恰恰混出了這種香料,不過小姐也無須擔心,服藥之後,只需一個時辰便可以痊癒。”萬大夫當即開了一貼藥,環顧一下,“既然沒有其他人在,老夫就替小姐去抓藥來煎吧。”
謝純然眸底掠過一絲冷色,一個時辰,應該足夠梵容回來了,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再撐一個時辰。
梵容立在千琅橋頭,眸子微微眯起,靜靜地感受。
奇怪,儘管他擁有極爲靈敏的洞察力,仍然無法辨別出來凰城何處正在發生着打鬥。
墨予和秋娘分頭在找,仍然沒有傳來半點消息,王宮也沒有她的影子,莫非,鳳祭已經不在凰城?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擔憂涌上心頭,梵容手按緊了護欄。
四個人從橋的那一頭飛跑過來,利索迅疾,在黑色錦衣男子身邊跪下,“世子,請吩咐。”
“找到藍鳳祭。”梵容緩緩道,“也許被人設了隱障,你們懂一些法術,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們。”
話音才落盡,四人已經領命前去,不見了蹤影。
梵容手指敲着欄杆,幽幽地望向護城河,心不經意間一扯,他曾夢見他冷落了她,還當着她的面娶了另一名女子,紅男綠女大大小小的河燈放滿了護城河。
於是她對他說,我看透了,覺悟了,所以要遠離,再也不會回頭。
他的夢便醒了。
他總是感到,自己實際上已經二十五歲,有時心思深沉得連自己也不太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