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馬里從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就被認爲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國家之一,海盜活躍的東北部地區,則愈加危險。陸半農、熊岱民和周正武的目的地是手機和衛星電話報警器跟蹤顯示的地點塔拉港,它位於東部海岸線上。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僅有的能證明陸依沒有命喪沉船的機會。他們在期待奇蹟的發生。
在飛抵最近的邦特蘭州的班達卡西姆國際機場後,一位名叫哈桑的當地人來接機。等待他們的是一輛破舊的八零年代豐田皮卡,外形方方正正,輪胎倒是全新的。不過這種皮實耐用的車,很適合非洲大陸上養護很差的公路以及衆多的非鋪裝路。當然,更讓他們滿意的是,這是一輛四門版車,至少可以不用坐在貨鬥裡。
哈桑話不多,他熟悉路況,因此由他來開車。駛出機場不遠,哈桑在另外一輛破舊的小型貨車後停下來。哈桑跳下車,走到貨車旁,和貨車上走下的人交頭接耳了一會兒。後者給了他三個長箱子和一個大袋子。貨車隨即離去,留下一陣煙塵。哈桑走回來,把東西都遞給周正武。
“這是你們要的武器。”
周正武點頭致謝,接過箱子。他在大腿上打開一隻箱子,裡邊是一支帶瞄準具的柯爾特M4***,***和一些**。全新的武器,看起來乾淨整潔。他眼睛閃出欣喜的亮光,像是看到他的寶貝。熊岱民拿出另外一個箱子裡的M4***擺弄起來。
(注:柯爾特爲美國槍械公司。)
第三個箱子裡,是三支嶄新的***17手槍和**,也帶有***。三人各掏了一支手槍,插上**。進入危險地點,必須要做好準備。
(注:***爲奧地利槍械公司。)
在帆布袋子裡,還有三個微光紅外夜視儀和一些其他裝備。
豐田皮卡駛出城市不遠,路兩側的風景即變成貧瘠乾旱的荒地,炎熱的空氣扭曲了遠處的景色,年久失修的道路上,幾乎看不到什麼車輛。偶爾,能看到騎着駱駝,或者步行的人,大都衣衫襤褸。這個國家自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就陷入無**狀態,加上這片東非土地乾旱貧瘠,這裡的大部分民衆極度貧困。
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後,哈桑把皮卡駛離公路,開到了一個小土丘後。這裡可以躲避西下太陽的暴曬。
“咱們在這裡休息,等到晚上再進城裡。你們的長相太引人注目,現在不能進去。”
陸半農三人都點頭同意,畢竟是一個陌生環境,本地居民很可能因爲同情海盜,而對外人充滿敵意,即便是裹上頭巾,也很容易被認出。
周正武問,“離塔拉港還有多遠?”
“大概五公里左右。”哈桑掏出幾個硬硬的幹餅。“大家先吃點東西,還得等好一會兒。”
周正武靠着皮卡後輪胎坐下,掏出箱子裡的M4***,擺弄起來。這是一支精密的自動步槍,握起來很順手。他把***擰到槍管上,瞄了幾下,滿意地放起來。這才伸手拿了一個餅,啃起來。
熊岱民掏出平板電腦,查看目標地點的位置。根據各次GPS位置給出的經緯度,他從谷歌地圖上找到了一個院子。這座院落位於主要住宅區外大約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條砂石路連接到正門處。院子成長方形,建築位於四邊上,中間是一片空地。建築之間有簡易的鐵絲網做圍欄。它的位置離海不遠,有一條木棧道從東南的圍欄邊深入到海里。
陸半農嘴裡嚼着一塊餅,焦急地等待太陽落山。希望在不遠處的那個院子,能找到陸依到過的證據。他曾經常常對女兒說,如果遇險,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些線索,最好是能指示重要信息的線索。他很確定,如果女兒到過那裡,一定會留下記號。
太陽終於躲藏在山的後邊,天穹從透亮的藍色逐漸變成深邃的藍色,四周景色開始暗淡下來。
三人穿上輕薄的沙漠迷彩服和防彈衣,套上作戰背心,繫好裝備,又檢查了一遍武器。熊岱民和周正武把***安裝到***口上。
熊岱民裝配好了小型偵察機,放在貨廂裡。這是一架四個槳葉的簡單無人機,中間載荷部分是一個遙控雲臺,上邊裝備有一臺小型運動攝像機,拍攝的視頻通過無線信號傳遞回來。無人機遙控距離不遠,只有三公里左右。
熊岱民和周正武坐在貨廂上後,豐田皮卡爬上公路,向目的地前進。
在離目標還有七八百米的地方,熊岱民操控貨廂裡的無人機起飛。皮卡在五百米遠的地方停下,歇了火。
無人機很快飛到指定的位置上空,發回清晰的俯瞰圖像。
院子裡所有建築都只有一層。主建築位於西南拐角處,佔據很大的面積。北邊和東邊分別有一棟較小的建築。建築內部狀況就不那麼容易觀察了。
無人機拍攝到主體建築有五個窗戶,兩個門,均面向院內。此時,屋裡有燈光,從窗戶看到裡邊有三個人。其中兩人在吃飯。沒有發現武器。其餘的房子都沒有亮光。
院子裡並沒有人,看起來海盜對安全很放心。不過也不奇怪,現在很少有外國軍隊會登上索馬里的土地,當地人對外來的人不太友好。**武裝對海盜來說,構不成威脅,因爲總有人通風報信。
陸半農跳下汽車,背上戰術揹包,拔出腿帶上的手槍,擰上***,後拉套筒,上膛子彈。
周正武從貨廂跳下來,手裡握着M4***。
熊岱民設定好無人機自動迴歸後,也提着***從貨廂上下來。
陸半農點頭示意,三人套上頭套,灰色面罩上,只留下眼睛處的開口,戴上夜視儀後,一起向院落方向輕輕跑去。在靠近院子時,他們放慢速度,輕踏腳步靠近。微弱的月光下,透過鐵絲網,能看清楚院子裡依然沒有人。
“記得,說英文!”
周正武的***指向院裡,熊岱民快步走向院門。這是個簡易的鐵柵欄門,而且竟然沒有上鎖。熊岱民小心翼翼地推開一個足夠出入的門縫,儘量不弄出聲音來。
三人很順利地進入到院子裡。正對着的是帶拐角的主屋,亮着燈光,門關着,窗戶半開。拐角的屋子的門緊閉着,沒有亮光。
陸半農摸到窗戶邊,觀察裡邊的情形。他打手勢通知已經走到門邊的熊岱民和周正武,屋裡邊有三人。
熊岱民用軍靴對準木門,重重地一腳。咣噹一聲,門開了,他一個箭步衝進去,手裡的***指向正在吃飯的兩個光膀子男人,用英文喊道,“舉起手來”。兩個男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人手裡的勺子掉到了桌上,發出清脆的鐺鐺聲。兩人乖乖地舉起了手。旁邊地上穿灰色褂子的男人將手伸向牆邊倚着的一支AK47突擊步槍,被跟進的周正武開槍擊中胸 部,手還沒有夠着槍,就已經倒在地上,身下浸出一灘黑血。
坐桌邊的一個光膀子男人趁機掀翻桌子,砸向熊岱民。熊岱民沒有躲避,擡右臂用肘擋擊,左腳踢向剛纔男人坐的長凳。長凳翻轉,凳面打在男人臉上,把他拍倒在地。另一個男人沒有敢動,因爲周正武的槍口指着他。
主屋拐角的門猛然打開了,前後衝出來兩個持AK47的人,嘴裡哇啦哇啦說着聽不懂的語言。這兩人聽到踹門聲,不知道外邊出了什麼事,想衝出來看個究竟。但站在窗戶旁邊的陸半農早有警覺,平舉着手裡的手槍,鎮靜地瞄準射擊。噗噗地兩道閃光後,地上多了兩具黑黝黝的屍體。
主屋內已經沒有其他威脅,熊岱民向周正武做了個手勢後,立刻退出。他和陸半農扣上微光夜視儀,沿牆貼近拐角的屋門。
從門外看,裡邊已經沒有人了。陸半農持槍小心翼翼走進房間確認,屋內還有一道門通向裡面的一個房間。門並沒有鎖,是向外開啓的。陸半農拉開房門查看,屋裡散發着難聞的味道,沒有人。
兩人依次檢查了院子裡其餘的房間,除了發現些雜物,少量武器外,沒有再發現人員。於是熊岱民回到主屋和周正武一起審問剛抓到的兩個人。陸半農決定到剛纔散發臭味的房間仔細檢查,他認爲,那裡很可能經常關押人質。
這個房間沒有窗戶。陸半農從門外打開了燈,昏暗的燈光下,屋裡除了亂七八糟的乾草外,似乎沒有別的東西。他掏出手電筒,仔細地勘查。牆上有一些刻意塗抹的痕跡。他掏出小型數碼相機,把可疑的地方都拍下來。在一個牆角,有一些碎紙和報紙的殘片。突然,他發現了特別的東西,是一張兩元美鈔的一部分,折成幾疊。他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打開,發現這是用一張紙幣撕成的兩個字母,“LY”。
陸半農的心就要跳出身體,他認定“LY”是陸依的拼音縮寫,這一定是女兒留下的線索。還有別的嗎?他更加仔細地搜索屋子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是散發着強烈便溺味道的地方,但最終並沒有找到更多的東西。
他來到庭院繼續仔細搜索一遍,沒有特別的發現。於是,他走向東南的棧道。棧道由木架木板鋪就,指向海中。黑色的海水發出轟響,泛起星星點點百花。
他走到棧道上,在遠處那片海的中央,埋葬着幾百個冤魂。海水一遍一遍沖刷着棧道下的沙灘,它會帶來沉船的痕跡嗎。也許沒有用,但他依然蹲下查看,希望能發現點蛛絲馬跡。
綠色的物體!
海水沖刷後,陸半農看到月光下的沙灘上一小塊扎眼的綠色。那是什麼?他把槍插進腿帶,毫不猶豫跳到沙灘上,整隻腳幾乎陷進去。他希望是那個綠色寶麗來運動相機。他清楚地記得女兒陸依在臨行前,給他炫耀過的那個微小可愛產品的樣子。
***
“來,爸爸,來個告別拍!”陸依用手指捏着相機,對準他倆靠近的頭。
***
然而,那只是一塊普通的綠色塑料片。
無論如何,被撕成“LY”字母的美鈔殘片已經證明了他的寶貝女兒陸依曾經被關押在這裡。他欣喜若狂,帶着紙條來到了主屋。
“岱民、正武,陸依來過這裡。”他展示了撕紙。“你們看這個紙片,撕成字母縮寫LY。就是陸依,是她的拼音縮寫。”
熊岱民和周正武聽到這個消息也非常興奮。
“依依真了不起,能留下讓我們尋找的蹤跡。”
“你們這邊審問得怎樣了?”
“這兩人說他們今天剛從摩加迪沙回來,是生意上的事情,還有地上這個也是。這幫海盜還是股份制公司,那邊有人投資,這邊負責行動,收取贖金,然後給投資人分紅。他們負責好幾個海盜團伙的投資業務,黑色骸骨只是其中之一。”
陸半農點點頭,“人質的事情呢?”
“他們不知道關於人質的情況,就是因爲看到郵輪爆炸的消息,他們三人才過來這邊看看是怎麼回事。”周正武搖搖頭,“也許外邊躺着的那兩位知道得更清楚些。咱們動手太快了。”
他有些沮喪,陸半農更悔恨。
“他們也很震驚,黑色骸骨的人會炸沉船。這個消息他們是從新聞裡聽說的。他們代理投資的海盜都曾經綁架過貨輪或者遊艇,收到過大量的贖金,一般不會對人質下手毒手,因爲人質死了就沒有錢。這次,他們過來後,同樣收到了海盜分紅,從地上躺的兩個那裡得到了一筆錢,二百萬美元,就在那邊的鐵皮櫃子裡。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贖金沒有隨着克利奧帕特拉號沉入印度洋麼?看樣子,恐怕是沒有。”
“其他呢?就沒有其他消息?”
“沒有挖出別的來。不過,外邊那兩個海盜曾經談論從南邊某個港口開過來的遊艇什麼的,但沒有透露細節,有人付了封口費。”
陸半農轉過身,盯了兩個海盜一分鐘。看得兩人不知所措。
“這件事不一般。有人在沉船之前離開了郵輪,還來到過這裡,至少帶來了一筆百萬美元鉅款,之後又離開了。是什麼人來了?又去了哪裡呢?”
“這次綁架郵輪的行動,是黑色骸骨計劃的嗎?”
“不是。兩週前,一個埃及人,叫卡齊姆,通過他們,也就是股份公司的聯繫人,找到了黑色骸骨的頭頭坤庫·薩義德。之後會談的情況,股份公司並不知情。黑色骸骨只是通知他們有一個綁架計劃,目標是那艘郵輪。因爲對摩加迪沙的管理公司而言,成功的業務是必須的。行動雖然有些風險,但並不需要公司承擔,而且坤庫這次居然沒有要經費,管理公司也就聽之任之。”
陸半農急切地問,“這個卡齊姆是做什麼的?”
“一箇中間人。”周正武已經仔細問過。“這個卡齊姆是由一個小極端組織,烏干達聖地青年黨的頭目阿卜杜拉·阿齊茲介紹過來的。這兩人都只在這裡出現過一次,之後就消失了。”
陸半農和熊岱民對這個組織一無所知。
“這個小組織在什麼地方?”
周正武在非洲大陸工作已經有五年,對此有一些瞭解。
“好像主要活動在肯尼亞、蘇丹和烏干達交界的地方,規模不大。”
情況越來越複雜,陸半農緊皺眉頭,理不出頭緒。
能問出的情報已經差不多了,三人決定離開。
熊岱民用數碼相機照下幾個海盜的頭像照片,留下兩個被綁得結結實實的海盜投資掮客,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