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架直升機從美國海軍路易斯安那號兩棲登陸艦快速起飛,向克利奧帕特拉號郵輪直奔而去。前四架是阿帕奇武裝直升機,進行空中火力支援,後四架是黑鷹直升機,運送二十四名全副武裝的突擊隊員登船。英國特種空勤團的四架超級大山貓直升機升空,緊隨其後,其中一架將負責攻擊掛在右側的漁船。
幾分鐘後,直升機隊越過邦克山號驅逐艦,馬上就要接近郵輪。
突然,郵輪頂層甲板上傳出了聲音,大喇叭裡開始大聲地播放誦經。然而四周的觀察員依然沒有發現有人活動的痕跡。突擊直升機沒有後退,仍然果決地向郵輪飛去。
四架阿帕奇在郵輪兩側巡航,在前座炮手視線掃描帶動下,機炮口指向可能的危險位置。其中一架專門盯緊漁船,但沒有發現絲毫動靜。
黑鷹直升機飛臨到輪船甲板上,準備機降突擊隊員。這時候,聽到一聲巨響,直升機緊急拉起,離開甲板頂空,向兩舷方向躲避。
約五秒鐘後,又接連響起兩聲巨響,靠在郵輪側舷的漁船冒出巨大的火光,瞬間被炸成兩段。飛散的鋼鐵、塑料殘片砸得附近的那架阿帕奇側邊防彈玻璃鐺鐺作響。突擊漁船的英國超級大山貓直升機緊急拉昇,剛剛出艙的突擊隊員被甩出去,掛在繩索上。直升機和突擊隊員都被殘片擊中,經驗豐富的駕駛員好不容易纔讓搖擺的直升機保持平衡,但尾槳受傷,它立刻往回撤,尋求安全降落。
邦克山號上驚呆了的觀察員看到郵輪水線處裂開一個大口,對側的中國護衛艦嶺南號上的海軍士兵也看到另一側水線處被炸出的大洞,海水開始迅速涌進去。
“總部!總部!他們在炸船,怎麼辦?還要登船嗎?”
通話直接連接到內羅畢的聯合指揮部。
“立刻登船,找到星辰沙龍和海神餐廳。一天前,人質都在那裡。我的天哪,現在只能祈求上帝幫助了。”總指揮弗里曼中校手竟有些發抖。
黑鷹直升機迅速靠近頂層甲板,緊急降落在甲板上。海豹突擊隊員立刻跳出機艙,向下層甲板衝去。
纔過去兩分鐘時間,郵輪已經開始向右舷傾斜,向海平面下沉去。
“不行,郵輪傾斜太快,太危險!”在邦克山號上的現場指揮室裡,指揮官意識到郵輪的狀況非常不好。“媽的!進水速度太快了。按照這個傾斜速度,用不到十分鐘,郵輪就會整個翻轉沉沒,連突擊隊員恐怕都逃不出去。”
指揮官發出命令:“所有突擊隊員,立刻撤回甲板,登機離開!”
邦克山號驅逐艦艦尾的飛行甲板上,一架MH60黑鷹直升機緊急起飛,飛向郵輪。機艙下,掛着一個海軍士兵,他的任務是把深海全球定位儀固定在郵輪的欄杆上。同時,指揮官開始呼叫各涉事國,深海打撈救援啓動,現場指揮已經在做最壞的準備。
但是,第一批上船的突擊隊員沒有後退。兩個隊員把一個熟睡海盜拉過來,用繩子捆住,送進直升機。其他三人則在溫斯特上尉的帶領下,毫不猶豫地向下層甲板跑去。只花了一分鐘,溫斯特上尉已經來到海神餐廳,裡面沒有人。
“報告,海神餐廳沒有人。”
星辰沙龍在盡頭,這時候,郵輪傾斜搖晃着,隊員們移動都很困難。上尉和幾個隊員抓住能抓到的地方,向星辰沙龍爬去。好不容易纔爬到沙龍門口,打開門,裡面掉下幾個酒瓶和杯子,差點砸到溫斯特的臉,同樣沒有人。
“報告,人質不在星辰沙龍。不知道在哪裡!”
“趕快撤出來!溫斯特,你們的右邊,可以通向船舷。趕快!郵輪下沉速度太快!”
溫斯特上尉馬上帶領幾個隊員向船舷方向爬去。傾斜的郵輪非常難爬,當第一個隊員到達船舷時,他驚訝地發現,他離水面只有不到五米高了,海浪不停向他涌來。他趕緊伸手拉起第二個隊員和第三個隊員。直升機在上空盤旋,繩索已經垂到海面。
船體內又發生了一次爆炸,震動傳遞出來。溫斯特上尉手沒有抓穩,掉了下去。好在他身手敏捷,抓住了下邊的一個門框,穩住身體。
“溫斯特上尉還沒有出來。”只剩一米多高了,海水不停涌進通道,溫斯特還在通道的水中艱難地向上爬。隊員扔給他一根繩子,溫斯特拉住繩子,在水即將完全淹沒之前,脫離了通道。下沉的船體帶來的吸力巨大的漩渦拼命地把他往下拉。不過,他們都得救了。繩子上端連接在直升機的鉸鏈上,直升機及時上升,並回收繩索,把四個突擊隊員都拉離水面。
郵輪嚴重傾斜,整個船首已經在水面以下。不到幾分鐘的時間,最後還留在水面的船尾部分也全部沒入水中。之後,它開始奔向大約四千米深的海底。
隨後趕來的法國和印度直升機,根本沒有來得及投入搶救。這些身着不同作戰服的突擊隊員,就這樣眼睜睜看着郵輪的最後一角從海面消失,連一點救援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
直升機在海上打開探照燈,搜尋可能的生還者。周圍艦隻的舷燈全部打開,把整個海面照亮。海浪依然很高,給搜尋增加了很大的難度。最終,只是中國嶺南號護衛艦找到一個赤 裸 上身漂浮的海盜,但已經死亡。而那些挎着武器的海盜,恐怕也都被武器的重力拉向海底去了。
***
內羅畢的聯合指揮部裡,現場信息顯示在大屏幕上。這一刻,只剩下海浪,幾百人包括海盜,都隨着郵輪沉入深海。原本緊張地吵鬧喧囂的大廳突然沉寂下來,風扇和空調的吱吱聲顯得格外刺耳。
沉寂了大約二十秒。
“這就是他 媽 的聖戰嗎?”不知道誰冒出了一句。
“狗屎!”
“混蛋!一幫畜生!”
指揮官弗里曼中校把牙咬得咯咯響,他很無奈地發出了早就在執行的命令,“追蹤郵輪下沉航跡。”可往下怎麼辦?郵輪沉向的海域深度有四千多米。他盯着屏幕沉默了三分鐘後,要求新聞官向全球所有國家發出幫助請求和呼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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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一支英國深潛打撈船隊從就近的坦桑利亞全速向克利奧帕特拉號郵輪沉沒地點開來,他們擁有一臺能下潛五千八百米的遙控無人深潛器大王烏賊號。這個私人打撈隊此前在莫桑比克海峽附近尋找一艘十八世紀沉沒的貨運帆船未果,停靠在坦桑利亞的Tanga港休整,準備第二次探測。美國海軍允諾給他們提供所有的補給後,打撈隊就緊急集合起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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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羅畢的伏龍飯店裡,人羣已經從驚慌失措,變成放聲大哭。這是讓人無法相信,也無法接受的結局。很多人質家屬暈倒在地,醫護人員不停地穿梭,提供幫助。
陸半農看到這個消息時,驚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寶貝女兒會這樣無辜地葬身深海。他心裡一陣絞痛,兩腿癱軟,跌坐在地上,眼淚從眼角滑落,掛在髭鬚邊緣。他似乎瞬間蒼老了很多,這個一向堅強,從不會被打垮的父親,此刻卻是那麼無助。那個從一個手掌就能托起的小嬰孩,長成扎兩個馬尾辮的可愛小姑娘,在到亭亭玉立的漂亮花季少女,竟然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嗎?他無法相信,也不想相信。
那一刻,貨車裡的人,似乎都凝固了,竟然沒有人想起來要拉陸半農一把。屏幕上記者語言急促的報道,似是無聲電影,沒有人想到這個結果。十分鐘時間裡,形勢急轉直下,從爆炸發生到沉船,甚至都沒有給人做出合理反應的時間。沉船所在的海域有四千米左右深度,這意味着打撈極其困難。跟隨郵輪沉入海底的人質,幾無可能生還。大家只能寄希望於海面搜救能救出一些人質,然而現在是夜晚,海浪也不幫忙。
陸依的影像在熊岱民腦海中回放。那個曾經騎在他肩頭的小女孩,那個看到他就臉上綻放出笑容叫他哥的姑娘,那個在他面前羞紅臉的姑娘,就在這一瞬間,魂歸大海了。他想重溫一下抱她的感覺,雖然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她還是那個小丫頭時,可一點印象都沒有,它丟失了。是啊,在陸依變成豐滿漂亮的大姑娘後,他就沒有再抱過她。他喜歡她,他想她也是喜歡他的,可他從沒說過,“我喜歡你。”更沒有說過我愛你。老天啊,我怎麼沒有保護好她。
他待了好久,心彷彿被人掏走,扔進太空飄蕩。直到一個可樂杯子掉到地上,把他驚醒,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兩眼模糊,淚水流到嘴脣上,鹹鹹的。
他轉頭看陸半農,這個有些斑白頭髮的男人龜縮在那裡,已經泣不成聲。
熊岱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陸半農,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己。這會兒說什麼都是枉然,叔叔需要靜一會兒。
他擦擦眼睛,回過頭,看到羅一文和桑時芬在看他。如果陸依隨着沉船葬身海底,接下來,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他馬上整理自己的思維,他提醒自己,整件事說不通。海盜如果只是爲了錢,怎麼會宣誓效忠IS呢,在宣誓後,又怎麼會炸沉郵輪呢?難道宣誓只是爲了同歸於盡?這不符合常理。而且,海盜已經接受了部分贖金,難道贖金也會和郵輪一起埋在海底。
“我覺得整個事情很彆扭。”熊岱民對這一對看着他的男女說,聲音有些顫抖,“完全不符合常理!如果劫持事件的結局就是這樣設定,那又何必要贖金。”
羅一文表示同意。“最直接的方式是劫持後,在衆目睽睽下宣誓,加入聖戰,然後立刻炸燬郵輪,特別是要在白天干,更有震撼效果。”
桑時芬眼裡滾着淚花,接口說,“這樣已經非常震撼了,還要什麼效果!”
“你想,極端組織要讓人們恐懼,一定會把事情做得更殘酷。”看到桑時芬有點恐懼的表情,羅一文沒有再詳細描述自己的想象。“總之,會比深夜沉船更加兇殘!”
“但這些海盜,的確是索馬里海盜,CIA的情報證實了這點。”
熊岱民很肯定這裡邊有問題,雖然他只是強迫自己相信這一點,“我們需要繼續尋找線索。如果有詭異,那很可能人質都不在船上。而且,突擊隊在預計的位置沒有找到任何人質。”
聽到這裡,陸半農擡起頭來。
周正武靠在車門框上,若有所思。
***
北京機場邊的別墅裡,伍元邵幾乎要崩潰了。他癱坐在凳子上,盯着屏幕,CCTV、CNN、BBC的報道鋪天蓋地全是克利奧帕特拉號郵輪沉沒的消息。陸依!陸依!他心裡已經喊了無數遍。
我該怎麼辦?
女孩的一顰一笑在腦海裡浮現,不知不覺,他感覺到嘴裡的鹹味。我爲什麼要那樣對待她!他後悔得想要撞牆。如果當初我沒有假模假式地拒絕她,她就會和我在一起。我絕不允許她乘坐這樣的一艘郵輪,一艘穿越有海盜危險海域的郵輪。就算要乘坐,那也是我和她一起,一起經受磨難。他捏着拳頭,猛錘自己的頭頂。
此時此刻,還是董事長鄧辛更冷靜。
“誰說依依就這樣沒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乾女兒命大着呢!元邵,給我振作起來。只要沒有確認,就有希望,我們就要努力!”
伍元邵腦子亂得要命,他需要沉浸到另外一個事情裡,才能擺脫一腦子的悲痛漿糊。於是,他正坐起來,接過鄧辛遞過來的面巾紙,擦了擦面部,雙手開始在鍵盤上敲擊,搜尋打撈救援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