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搜索後,九個人登上了直升機,飛離阿卜杜拉·阿薩德那棟變爲廢墟的宮殿。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很難相信這樣的罪惡能存在於現實中。
起飛後沒一會兒,黑鷹直升機的平顯上出現紅色告警信號。
“糟糕,我們被**鎖定了。”
“注意,抓穩了!”
坐在機槍手位置的吉米·佩爾森看到直奔而來冒着白煙的**。
“來了!”
黑鷹開始做機動規避,併發射干擾彈。那枚**擦肩而過。
“媽的,好險!差點被毒刺紮上!”
正說着,另一枚**迎面而來。“注意前面!”。但黑鷹已經來不及躲避,勉強緊急側滑。**沒有擊中,但這個距離依然激發了近炸引信,彈頭爆炸。雖然沒有人員受傷,但彈片恰好擊中發動機艙,一臺發動機停止轉動。
飛行員甘勇發現油量在快速下降。
“各位,報告一個壞消息!輸油管路損壞,漏油速度很快。我們必須儘快找個地方迫降。”
黑鷹開始迅速下降高度。
這時候,地面有高射炮開始射擊,這一帶有IS的武裝人員在活動。
甘勇儘量控制直升機遠離炮火,但發動機冒着黑煙,特徵很明顯。
二十分鐘後,黑鷹重重地迫降在一塊田地裡。
“咱們得儘快離開,IS剛纔看到咱們墜落的方向,一定已經在往這邊來了。”
“這兒離基爾庫克還有二百多公里。”
此時已是下午,炎熱乾燥的西北方向,朦朦朧朧如海市蜃樓的遠方,從望遠鏡裡能看到追擊的IS皮卡車隊捲起的煙塵。
沒有選擇餘地,逃恐怕是來不及了。
十個人馬上收集飲水,食物和彈藥。武器總共有兩挺輕機槍、兩支半自動狙擊步槍、七支M4***,兩個PF89***和幾個**。另外每人一支手槍。
熊岱民說,“咱們來個主動出擊,先把這批人幹掉,怎樣?”
“對!順便弄幾輛車!”陳功明立刻贊成,其餘幾人也欣然同意。
樸正勇受傷不輕,不能快速移動,他提議, “讓我在直升機的機槍邊上,這裡是最後防線。”
金鐘民把他扶進直升機。直升機雖然是在快失去動力的時候落下,但基本上算是正常降落,側門邊的.50三管加特林機槍完好無損。
樸正勇扶着**。“寶貝,看你的了。”
韓敏俊、甘勇一同隱蔽在直升機旁邊。
陳宗曦和吉米則到北邊的一個土堆處隱蔽,架上機關槍,在敵人進攻直升機時,進行中途截擊。周正武臥在不遠的地方伺機狙擊。
熊岱民、陳功明則、鄭聖禹和金鐘民機動作戰,準備迂迴到敵人後邊去。四人背上足夠的彈藥,快步沿着草叢向西邊小跑過去。大約一公里遠的地方有一片小樹林,可以隱蔽。樹林的後邊,有些亂土堆。鄭聖禹和金鐘民在樹林東側的一個土坡上架設一個機槍火力點。熊岱民和陳功明則在土堆下躺着隱蔽,伺機行動。
中東的天空很通透,空氣很乾燥,泥土鎖不住水分,裂成碎粒,輕輕一動都能拍起嗆人的灰塵。
待機的時間,兩人嚼點食物,補充些熱量。
“功明,你害怕過嗎?”
“不知道,要說怕死不,我還真不怕。你呢?”
“咱們什麼時候怕過死。”熊岱民咬了一口巧克力塊。“但,這回,還真有些怕。”
“我知道你爲什麼怕。我也擔心我死了,娜塔莎該怎麼辦?”
“啊哈,你個花花公子。”
“哎,男人哪有不喜歡漂亮女人的?但是,娜塔莉婭不一樣。我不知道,我不想她傷心。”
“是啊。我要是死了,誰去救依依?我答應過的,要去救她,我必須出現在她面前。想起姜曉芸的臉,我就怕得要死!從來沒有這麼怕過。”
說話時,熊岱民竟然抖了一下。
“是啊,我想我一輩子從來沒有那麼恐懼過。看到她時,馬上想到了娜塔莉婭。岱民,你知道嗎,我當時想哭。我從沒有發現我是如此愛她。真丟人,想哭。那時候只想看她的笑臉。媽的,我還以爲我很堅強!”
“這有什麼丟人?我們都知道你很愛她!”熊岱民拍拍夥伴的肩。“如果那是依依,我會崩潰的,真的好害怕。”他感覺自己的眼淚從眼角落下,轉頭看着樹林的另外一面。
“咱們都不能死,都不會死。”陳功明也沒有看熊岱民,眼睛盯着天空的白色捲雲。“雲峰、宗曦、正武哥… 所有好人,都不會死。”
“可是,這片天空下。每天有多少好人生靈塗炭啊?爲什麼這個世界有如此多的惡魔呢?依依,你究竟在哪裡啊?”
IS武裝的皮卡戰車隊伍隆隆駛來,越來越近,飄揚的黑旗耀武揚威。
“岱民,人不少,有二十輛車。”
“有重機槍。媽的,還是中興皮卡,國產貨。兩挺14.5,三挺12.7,都要先幹掉才行。”
“那輛落在最後的五十鈴卡車是幹什麼的?運步兵?咱們繞到後邊,先幹掉它。”
皮卡車羣越過樹林,而五十鈴停了下來,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正說時,前邊已經槍聲大作,IS的皮卡車和黑鷹直升機艙裡的樸正勇用機關槍對射。皮卡車仗着靈活,開始向直升機衝鋒。
一聲巨響,領頭的那輛皮卡冒出濃煙。它被甘勇發射的***擊中爆炸。遠處的黑鷹直升機上,樸正勇的機槍把前面幾輛皮卡車打成馬蜂窩,拋錨在原地。
幾輛皮卡向兩邊迂迴包抄,突然遭到側邊上吉米·佩爾森的機槍子彈密集打擊,慌亂地開回去。
陳功明和熊岱民偷偷往五十鈴旁邊摸去。那卡車的貨廂上有一門雙聯23毫米高射炮,威力實在是太嚇人,千萬不能讓它開火。
熊岱民握着手中的***,屏住呼吸。兩名高炮手從車廂後座上跳出來,準備爬上貨鬥裡。陳功明摸到車尾處。等第一個人往上爬的時候,熊岱民扣動扳機。那人應聲而倒。陳功明立刻跳出,一槍結果了第二人。
他倆快步走到車頭,砰砰兩槍,幹掉司機和另一個黑衣士兵。之後,陳功明跳上了貨鬥,坐進炮位,準備操作。
熊岱民站在五十鈴旁邊,沉着地用手中的半自動***把威脅到陳功明的敵人一個個解決。
前邊激戰正酣,雖然IS方面已經損失了六輛皮卡,但仍然保持着攻勢。皮卡車上的大口徑機槍也給對方造成了很大的威脅,黑鷹直升機機體上已經彈痕累累,滿目瘡痍。樸正勇還在頑強地堅持着,他的吼叫和機槍聲一樣洪亮。
吉米和陳宗曦的火力點不停壓制敵人。不遠處的臥着的周正武則進行精準射擊,目標是打死所有的機槍手。其餘的IS槍手看到這個威脅後,開始用機槍攻擊他所在的位置。
金鐘民和鄭聖禹的機槍也開始掃射。IS士兵發現三面受敵,趕快躲到皮卡車的中間,仰仗貨鬥上的重機槍進行還擊。幾挺重機槍口徑更大,火力很猛,一時壓得金鐘民他們擡不起頭。
陳功明雙手分別握着控制搖臂,操控威力巨大的雙聯高射炮。他左手搖高低機幾圈後,把炮管變爲平射角度,右手搖方向機對準敵人的皮卡,腳踏擊發。雙聯高射炮炮口閃出兩道金光,噴出黃煙,震耳欲聾,發射的陣仗甚是駭人。前兩發直接將一輛皮卡轟翻,炸得支離破碎,滲漏的汽油燃起黑色濃煙。
“太過癮了。”又有一輛皮卡的機槍被擊中,機槍手和他的槍一起變成碎片飛出去,民用車輛哪裡頂得住高射炮彈的打擊。再有堅強的信念,也經受不住同伴在眼前變成碎塊的考驗,這給人精神上造成很大的恐懼。此刻,這幫黑衣戰士發現自己被猛烈的火力從所包圍,剛纔還神采奕奕的他們,一下子慌了神,開始四散逃竄。
精神集中的熊岱民突然覺得右耳朵被什麼咬了一口。媽的!他沒有理會,繼續扣動扳機,血流到脖子上,染紅了領口。
陳功明的雙聯高射炮把敵人逼瘋了,在又幹掉幾輛皮卡車後,他們終於打出白旗,舉起了雙手投降。
戰鬥結束後,IS方面共有三十三人投降。二十輛皮卡,只有五輛還算完整,其餘都被打得稀巴爛。戰場上黑煙四起,到處殘肢斷臂。
那些皮卡戰車向直升機所在地傾瀉了數千發子彈。機槍手樸正勇又被彈片擊中多處,但竟然都沒有命中要害,稱得上是奇蹟。
“你命可真大,樸!”
“你應該感嘆,這幫龜孫子準星怎麼這麼差!哈哈!”樸正勇還在自嘲。“看把這麼好架飛機給打得,跟馬蜂窩似的。哈哈……”
“別笑了,處理傷口呢。”韓敏俊在幫他包紮腹部的傷口。
“岱民,你變‘一隻耳’了?”
“看,還有一多半呢。”熊岱民指着包紮着的耳根說。他的右耳廓上端被子彈豁出一個大圓缺口。
“喲真有呢。”陳功明伸手要掐。
“別捏,痛!”熊岱民趕快躲開。突然,他小聲問,“你說,依依會嫌棄我半隻耳朵嗎?”
“嗯… 你去問她囉。”陳功明說着走開了,去找可用的車輛。
熊岱民走向那羣俘虜,幾個隊員持槍看守着,“還有別人受傷嗎?”
陳宗曦扛着搶走過來,“鄭聖禹腿上破了一塊,被一棵打斷的樹砸中。吉米左肩上被一顆子彈挖出條小壕溝,不太嚴重,都是小傷!”
“你呢?”
陳宗曦笑着指指自己的右耳朵,“你看,完整的。”
“咱們可沒辦法帶走這些俘虜。”面對蹲在前邊的三十幾人,熊岱民有些惆悵。“大概,只能放了他們。”
“不甘心!”
“是啊,看着這幫黑皮子,就想一槍幹掉。”
“怎麼,你還想殺死俘虜。日內瓦公約規定…”
“他們遵循過日內瓦公約嗎?他們什麼公約都不遵守,遵守規則是要雙向的。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做不到。”陳宗曦搖搖頭。“不行,我們不能槍殺俘虜。”
她提起槍,走到一邊。
“是啊,這樣槍殺他們和戰場上打死他們,心理上有很大差別。”熊岱民搖搖頭。“也許會於心不安吧。”
樸正勇嘆了口氣,雖然自己傷勢不輕。“算了,讓他們走吧,下不了手。”
陳功明挑出了兩輛受損較輕的車,和甘勇一起開到直升機前,把剩下的裝備和物資擡上去。
“那輛高射炮沒問題。”說完,周正武跑過去開五十鈴卡車。
俘虜們排成兩列,向西方走去,看似沒有多少垂頭喪氣。
熊岱民看着他們,“到底怎麼做纔是正確的呢。很可能,他們中的一批人會繼續拿起槍,到處燒殺搶掠,爲非作歹。”
“也許,也許這就是放虎歸山。”陳宗曦也搖搖頭。“但……”
突然,有個人走出俘虜隊伍,來到熊岱民面前。
“帶我走吧。”他說的是中文,雖然不是太標準。“我不想回去了。”
“什麼?你是中國人?”
那人個子不高,身材瘦小,還略顯稚嫩。他點點頭,“新疆皮山。我叫默罕默德·賈得黎。”
“你多大了?”
“十九。”
“你爲什麼會在這裡?是自己過來加入的?來多久了?”
他點點頭。“九個月,可我不想幹了。”
“爲什麼?爲什麼現在不想幹了?”
“過來不久就後悔了,但走不了啊。”
陳宗曦問,“那你當初爲什麼要來呢?”
“我們的同胞被異教徒壓迫,我們要反抗,打敗他們。我只是想參加聖戰,爲真主而死。”
熊岱民想,自己大概理解不了這種信念,甚至都沒有問爲什麼是異教徒。 “那你爲什麼後悔了?這不是如你所願,參加了聖戰嗎?”
“不,這不是我想要的。達伊沙不是真正的MSL。真正的MSL怎會允許肆意殺戮。不,他們是一幫惡魔,他們是一幫內心喜歡殺戮、虐待、強姦的惡魔。他們根本不是MSL,他們連人都不是,他們的行爲連畜生都不如!”
(注:達伊沙是阿拉伯語的IS)
“我就真不懂了,你想要的聖戰是什麼?不殺人的聖戰?”熊岱民也不想去了解賈得黎的內心世界。“你沒有殺過人?九個月裡?”
“我不知道,我很混亂。可我不想再待在這裡,我想回家。”
“我們不能帶你走。”
“別,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只要把我帶到達伊沙找不到的地方,求你們了。我想過逃跑,但逃跑被抓的人,都會被處死。”
“你看,我們也在逃跑。你的同伴們肯定會繼續追擊的,我們說不定也會被抓。”周正武說,“你可以隨便去哪裡,只要不跟他們一路回去就不會死的。”
“求你們了,留在這裡只有死路一條,這裡是達伊沙的勢力範圍。如果不放心,可以把我捆起來,只要帶我走就行。”
熊岱民沒有說話。
“要麼殺了我,要麼帶我走!”
周正武說:“算了,帶上他吧。”
熊岱民、陳功明上了周正武開的五十鈴卡車貨倉。默罕默德·賈得黎縮在貨艙尾部,顯得很乾瘦。
三輛車向東進發,此時天空已經變暗,太陽慢慢躲藏在西方地平線下。
入夜後雲層很厚,大地一片黑暗。在荒野上行進了一段時間後,前邊遠處傳來零星交火聲音。天邊,偶爾有爆炸的火光染亮天際。已經無法前行,他們不想一頭扎進戰區。交戰區的夜晚,直升機無法保證自身安全,不能冒險過來接應,只能紮營等待天明。
三輛車開進幾棟已經變成廢墟的房屋邊上,熄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