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二人相擁而眠。
夜半,秦雨纓迷迷糊糊醒來,陸泓琛的手輕正輕放在她小腹上,掌心暖意濃濃……
杜青覺得王爺眼裡,像是有什麼悄悄起了變化,怎麼瞧都瞧不出平日裡那股能將人生生凍結成冰的寒意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溫柔鄉,英雄冢?
自打王妃娘娘來了之後,王爺就漸漸像是換了個人,杜青一時也說不清這究竟是好是壞。
不幾日,那陳國使臣與長公主就離了遼城,回京城去了。
丫鬟晴潼也被一併帶走,皇帝特地派了刺史過來,說是要將此人帶回京城嚴加審問。
幾人走後不久,連綿的雨水終於停了,天難得地放了晴。
站在軍營邊放眼望去,草原上是一望無際的碧綠,擡起頭,藍天白雲似乎觸手可及。
遠遠的,能瞧見胡人的軍營。
秦雨纓不免感慨:“若這一仗能不戰而勝,那就再好不過。”
“王妃娘娘有所不知,這回或許還真能不戰而勝,”一旁的杜青接話,“陳國的糧草明日便可送到,無糧時胡人尚且畏懼遼軍,有糧草就更是不敢造次。”
秦雨纓微微點頭,可看着不遠處那些胡人的帳篷,心中總有一絲隱約的不安。
次日,糧草還未到,就又傳來捷訊,醴城城外那些山匪已消失無蹤。
“山匪怎會平白無故消失呢?”月桐不解。
“山匪也曾是尋常百姓,許多都是被逼無奈才當起了匪徒,而今既無饑荒,又無瘟疫,匪徒自然也就少了。”秦雨纓道。
月桐由衷道:“但願國泰民安,再不要有什麼饑荒瘟疫……”
她猶記得那難免進城的情形,四處都是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一個個面黃肌瘦,好不悽慘。
這麼一想,就想起了京中的冬兒和雨瑞。
“也不知冬兒姐姐、雨瑞姐姐過得如何,還有那福來,有沒有長個子。”她看着窗外喃喃。
“只要邊境不出事,七王府便不會有事。”秦雨纓道。
月桐聽得半懂不懂,正疑惑想問,忽聞帳篷外傳來隱隱的人聲。
聲音隔得極遠,正在逐漸逼近。
緊接着,杜青急急忙忙破門而入:“王妃娘娘,胡人打來了,快隨屬下出去避一避。”
“什麼?”秦雨纓好不詫異,聽出外頭那聲響似乎有些古怪,問道,“胡人不是在南面紮寨嗎,爲何北面也有兵戎聲?”
“北面不是胡人,是山匪,山匪不知爲何突然殺進了軍營,與胡人前後夾擊,已將我軍團團圍住,此處不宜久留,王妃娘娘,快隨屬下上馬!”杜青極盡簡短地解釋了一番。
言語間,手下幾人已牽來快馬。
秦雨纓與月桐立刻上馬,緊隨杜青而去。
杜青一路護送,將二人帶到西面的一處高地。
這裡臨湖,湖上有隻小船,攸海早已在船上等着,見了二人,連忙跳上岸來:“王妃娘娘,月桐姑娘,快上船!”
上了小船,只見遠處那營地已涌入大批胡人。
遼軍奮力抵抗,措不及防之下已是潰不成軍。
秦雨纓披着陸泓琛的裘袍,月桐也裹上了士卒的盔甲,乍一看與尋常將士並無兩樣,加之離得甚遠,並未惹來胡人的抓捕。
“陸泓琛呢?”秦雨纓心中焦灼。
“王爺讓屬下將這個交給娘娘,要娘娘千萬莫急。”杜青遞過一張字條。
字跡匆匆,依稀可以辨認出是陸泓琛的筆跡——“胡人與山匪勾結,今日將破營而入,我已派人去醴城借兵,一日之內可破敵。”
一日之內?
從醴城到遼城,即便快馬加鞭,也斷不可能在短短一日內趕到。
說不心急是假,可陸泓琛從未有過半句虛言,秦雨纓定住心神,問杜青道:“王爺是何時發現胡人陰謀的?”
“昨天深夜。”杜青如實答。
昨夜子時,王爺突然召集一衆將士來到議事處,派人去醴城方向探查敵情,果然查出了貓膩。
山間竟藏有不少山匪,皆有兵刃在手,顯然是衝着軍營來的。
想起來杜青都忍不住後怕,若沒察覺這番動靜,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既然昨夜就已發覺,爲何遲遲沒有防備?”秦雨纓仍舊不解。
“王妃娘娘不必擔憂,王爺自然早有防備,去醴城借兵只是以防萬一,以遼軍之力足以退敵。”杜青道。
只是以防萬一?
“還有將您請出軍營,也是以防萬一,順流而下能到醴城,沿途皆有將士接應。”杜青接而道。
秦雨纓心念微動,隱約明白了什麼。
就在此時,只聞軍號一響,只見東西兩面的草野中忽然涌現大批將士,皆身着鎧甲,手中刀劍閃爍寒光。
秦雨纓上了岸,站在高地上,可見不遠處那些胡人來勢洶洶,還有一夥人數不多的山匪也正舞刀弄槍,兩夥勢力皆集中在軍營之中。
軍營裡的將士並不多,皆未騎馬,明面上似乎在被胡人與山匪趕着走,實則卻是在將這兩夥人引入圈套中……
“那是王爺!”月桐伸手一指。
秦雨纓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見陸泓琛騎於馬上,身後跟着不少將士。
戰鼓擂擂,其聲沉重無比,卻又來勢洶洶。
陸泓琛拔劍而出,率領衆人朝營地攻去。
本以爲將遼軍打了個落花流水的胡人,很快就陷入僵局之中。
原本被團團圍住的是遼軍,此刻,受困的卻成了胡人與山匪。
原因無二,昨夜陸泓琛察覺軍情有變後,立刻悄悄率領大軍出了營帳,埋伏在了西北兩面,只待胡人攻入,便可甕中捉鱉。
狼煙滾滾,殺敵聲頓時響作一團,月桐從未見過這等情形,見鮮血飛濺,不由掩面。
秦雨纓卻看得放下心來。
如此戰況,退敵何須整整一日?
不出半日,胡人定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果不其然,勝負很快已分,幾個胡人將領被俘,餘下的皆倉狂逃竄,回了南面的胡營。
“王妃娘娘,月桐姑娘,可回營了。”杜青道。
回到營地,一衆將士正收拾屍骸。
其中大半是胡人,其中也不乏身着鎧甲的遼軍。
有戰馬在營間嘶鳴,似乎被戰況嚇得不輕。月桐不敢低頭去看那滿地屍首,腳步匆匆地進了營帳,小臉慘白。
見秦雨纓面色始終平淡如常,她不覺疑惑:“王妃娘娘,您……您難道就不害怕嗎?”
秦雨纓搖頭:“我知此仗必定會贏,爲何要怕?”
月桐無法苟同。
無論輸贏,皆會死傷慘重。
那些斷臂殘骸,她不小心瞥上一眼都要做噩夢,真不知王妃娘娘爲何如此處變不驚……
在營帳中待了片刻,陸泓琛就過來了。
他已脫去盔甲,換上了一身尋常衣物,臉上隱約有血漬。
“王爺……”月桐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陸泓琛一來就上下打量秦雨纓,似乎生怕她少了半根頭髮:“雨纓,你可有被傷着?”
秦雨纓搖了搖頭:“有杜青和攸海在,我豈會有事?”
說着,瞥見他衣裳上有一片暗紅,仔細一瞧,才知那是一抹尚未乾涸的血。
“你受傷了?”她忙問。
掀開衣裳,是處刀傷。
傷在左胸,好在傷口不深,已撒上了些金創藥。
“本王無礙。”陸泓琛道。
“無礙你個頭,昨夜就已發覺情形有變,爲何不肯告訴我?”秦雨纓沒好氣。
“昨夜只是察覺北面多了一夥山匪,並不能確定山匪的異動與胡人有所關聯,再者說,一切皆已佈置妥當,即便突然敵襲,軍中將士也應付得來,更不會讓你遇到任何危險。”陸泓琛解釋。
還真是說不過他……
秦雨纓白了他一眼:“你是怎麼發現不對的?”
“昨夜突然睡不着,索性叫人探查了一番敵情,能發現山匪,算是偶然。”陸泓琛道。
就這麼簡單?
秦雨纓半信半疑,看着那雙闔黑的眸子,總覺他有事在瞞着自己。
陸泓琛看出了她的狐疑,眸中多了一絲笑意:“難道你以爲這一切皆是本王夜觀星象所知?”
秦雨纓撇了撇嘴:“說不定還真是如此。”
她昨夜睡得安安穩穩,也不知陸泓琛怎會半夜醒來,突然想到要去探查敵情。
“對了,京中又來了一封信,纔敢送到。”陸泓琛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信依舊是秦瀚森寫給陸泓琛的,說七王府與牧家一切安好,就是不知秦雨纓這個長姐如何在何處,是否平平安安。
秦雨纓看得了然,秦瀚森這信,是故意寫給皇帝的走狗看的。
京城與遼城之間來往的信件,想必都會被皇帝的眼線一一拆開查看,秦瀚森之所以如此說,是爲了不讓皇帝懷疑自己如今身在遼城。
“這信,未免也來得太頻繁了些。”秦雨纓道。
一日接一日,從未斷過,倒與之前有些不同。
猶記得秦瀚森先前在遼城時,所寫的信件不過區區三五封而已,信中所言絕不會這般瑣碎。
秦雨纓心覺不對,拿出先前那封,兩封皆攤放在桌上。
這一看,竟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