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浪再走了三日,便離了平原之地。
前方,巍巍山脈雪影皚皚,地勢亦是起伏不定。
坐在馬車裡顛簸得如同做彈彈車一般。
顧欣悅再不肯坐車,和青蓮子磨了好久,終是讓青蓮子找了一匹溫馴的馬,讓她自己騎一段。
這樣,馬車空了,走起來也快一些。
將大氅裹緊一些,顧欣悅擡眸四望,發出了一聲長長嘆聲。
從嘉峪關到這裡,算起來總有千里之距。
一路上的風光多變,讓人目不暇接。
除了海洋,這裡幾乎包含了所有地貌。
高山河流,湖泊溼地,草原戈壁,良田萬傾水渠縱橫。
京城所傳,甘州偏遠,是荒蕪蠻野苦寒之地。
從她的角度來看,這裡明明是一個寶地,遍地都是財富。
那地勢平坦水草豐茂的草原除了養馬,還可以做個畜牧基地,提供大量的肉食,那湖泊和溼地利用好了,除了產魚,還有放養鴨子野鳥,不說別的,那蛋都夠,山勢雖然雄偉,但是延伸下來的山脊卻地勢平緩,又有雪水澆灌,除了可以造林,亦可以開闢成良田。
而且,這裡的人其實並不少。
秦家三百年前將匈奴人趕出這一帶建立了甘州之後,這麼長的時間,除了中原秦地之人遷徙過來,當地的許多遊牧民族也安定下來,和那些中原人同化。
就這些日子走過的鎮子來看,百來萬人總是有的。
何況還有西北軍那麼多精壯勞力。
有良田森林,有可豐饒天下的畜牧之地。
這個地方,利用好了,不光可以養活西北軍,其多餘的財富,還可以將西北軍武裝到牙齒。
可惜,只怕這裡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一點。
從目前來看,除了甘州城附近百里之地都是開闢出來,其餘的地方,還都是完全自然的狀態,便是偶有人煙,亦是粗狂豪放,有一頓吃一頓,沒有就餓着的生活態度。
而那些荒漠,因爲沒有受到重視,都開始出現往良田侵蝕的狀態。
若是十日前,她看到這些,肯定會細細的思考怎麼做,才能既讓生態良性轉化,又能提供最大利益。
可是現在……
顧欣悅淡淡一笑,將大氅的兜帽拉低一點,將面容全部遮住。
亦遮住了臉上那譏諷之情。
“姑娘,我們休息一下吧?”何牛策馬上前出聲問道。
西北的天氣不比京城,大雪一落之後,氣溫便下到零下,便是沒有風雪,那風吹起來,亦如刀鋒一樣。
何況在這樣的山地,山風更加寒冷。
雖然不知道那三天顧欣悅和秦齊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是看秦齊那一身的傷和青蓮子一再說着丫頭不能受涼,何牛亦能猜出,那三天,只怕是驚心動魄。
而姑娘,到底是傷到了。
“是啊,你這不能吹風,要不想休息,就給我坐馬車裡面去。”青蓮子瞪着眼道。
顧欣悅笑了下道:“不急,我暖和着呢,反正都快到中午了,找個地方直接做飯好了。”
何牛眉頭輕蹙,轉目望去,見前頭彎曲山道之中,有一片開闊之地,忙道:“好,前面那地就不錯。”
舉起手招呼其他人快些,何牛手還沒放下,就聽得天空之上有尖銳的鷹鳴。
神色微凜,何牛擡頭,見天上一紅一黑兩隻雄鷹交相飛翔,面色不覺微黑,打了個呼哨。
紅鷹率先衝下,那黑鷹亦不甘示弱的衝下。
一左一右的,停在了何牛伸出的兩條手臂上。
何牛看了下紅鷹,又瞅了下黑鷹,然後偷眼去瞧顧欣悅。
紅鷹是秦齊送來的消息,黑鷹……
天知道,在秦齊命令他們隱藏行蹤之後,他便掩去了身上吸引黑鷹的氣味,想着依照秦齊所說,到了秦州再和顧陌寒通消息。
可是,今兒這真不能怪他啊!
這黑鷹的性子隨了主人,只怕是看到那紅鷹就追了過來……
顧欣悅神情淡定的瞟了他一眼,從馬上俯身,伸手,將紅鷹腿上的竹筒倒了出來。
秦齊的信一向不多言,不過幾個字而已,筆式沉穩有力,筆形厚重,幾個字,便佔據了一張紙條。
我很好,你呢?
將紙條展現給何牛看,見他臉上又出現了那便秘般的神情,顧欣悅一笑,將紅鷹另外一條腿上的竹筒解了下來。
那竹筒裡面的紙條上,則是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小字,不過,都是她看不懂的特殊文字。
顧欣悅將那紙條遞給何牛。
這些,是何牛他們之間傳遞信息用的,只有他們能看得懂。
何牛瞅了瞅紙條,苦着臉,將嘴角對黑鷹努努。
姑娘,這邊還有一隻,你得等它們飛開了,我才能空出手來啊。
顧欣悅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想轉頭,被何牛那瞬間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給嚇住,想了想,伸手,將纏在黑鷹腿上的布條給解了下來。
那一塊軟緞,入手輕軟舒適嫩滑,正是她以前特意帶給他做內衣的布料。
不,這應該是從內衣上撕下來的布料。
手握着那片布,顧欣悅眼眸低垂,腦袋都放空了片刻,方將那布片展開。
字未顯,露出的便是一片血紅之色。
在銀白色的軟緞之上,露出了觸目驚心般的視覺效果。
吸了一口氣,顧欣悅將布片完全展開,那上面的字亦露了出來。
鮮血寫就,鐵畫銀鉤,因爲鮮血顏色已經變黑,而更顯蒼勁滄然。
欣悅可和你在一起?安好?
安好……
顧欣悅脣角輕勾,露了譏諷之意,可心中,卻好似被那鐵鉤一般的字跡給戳中,生生的痛了起來。
“我們,我們先去前面紮營。”探目瞧見那布片的模樣,何牛心中大動,忙道了一聲,讓兩隻鷹先飛開,牽了顧欣悅的繮繩,帶隊往那片開闊地而去。
究竟,究竟是怎樣的情況,才能讓顧陌寒用鮮血寫這個信息?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顧陌寒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要來信問他……
嗷,太複雜,他想不通啊!
由着何牛牽着馬往前走,顧欣悅冷冷的看着那快布片,等到了那開闊地之後,自己跳下馬來,回去馬車上。
何牛愣愣的看着她,揉了揉頭,將那個寫了秘信的紙條打開,還未看完,就將顧欣悅從馬車上下來,將那塊布片丟給了他。
愣了一下,何牛下意識的便將布片展開。
在那血字的背面,顧欣悅用黛筆眉筆寫了三個字。
我回京。
簡簡單單,字雖然不算漂亮,但絕對能看懂。
但是無端的,何牛從那三字裡硬是看出了決絕。
將布片一握,何牛召喚來了黑鷹,將布片纏繞上去之時,不覺偷瞧了采薇一眼。
女人的心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