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皇宮四周靜默無聲,只剩一輪皓月,孤寂的高掛在枝頭,映襯出幾許涼意。原本該是人已安寢的時辰,但見一抹黑影躍上房屋,如獵豹般敏捷的伸手,連過數間房屋,未曾聽得一聲響動。
來到自己要找的目標門前,黑影不急着進去,而是倒懸於橫樑之上,在確定周圍無人之後,黑影才翻落在地,推開房門閃身進去。
望着牀上睡得極不安穩的倩影,那緊蹙的柳眉,不安的面容,在月光的照映下虛實不清。黑影拉下面罩,美得驚爲天人的容貌剎那間浮現出來,異於常人的藍色眸子在黑暗中散發着湛藍色的幽光。
驀地,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自他的喉嚨裡逸出。夜崢知道,如果他夠聰明,如果他夠狠毒,夠絕情,此刻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只爲看一眼這個帶給他幾許煩憂的纖影。
她夜不安枕的樣子就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的紮在他的心裡,每一次呼吸都會碰到那根刺,然後就會全身不對勁兒,比他多年前所受的刀傷劍傷還要難忍數百倍!
不過是個平凡的女人,甚至還是敵人的妹妹,長得雖然還不錯,但是,以往他見過的比她更美更豔的多得是,爲什麼只有她能夠在自己的心房留下痕跡?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夜崢緩緩伸出手,撫上羅菱的嬌顏,這纔多久不見,她又瘦了……
心裡陡然泛起的漣漪令他的大手僵愣在半空中,他是怎麼了?爲何一看到她,自己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這樣的異常讓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該不會是自己真的犯了殺手的大忌,碰觸了那些不該碰觸的情愛吧?
該死的!
夜崢在心裡低咒出聲,他赫然戰起身子,惱怒得劍眉糾結在一起。驀地,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重新把視線調回到女子身上。準確的說,是調到她的小腹上。
在潛入皇宮的途中,他曾聽到守在偏殿外的宮女私下議論羅菱懷孕的事情,當然也就知道倻伽王對此非常震怒的事情,不過,她是真的有了他的孩子麼?
再次伸出手,這次,他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雖然沒有很明顯的胎動,但是,一種異樣的感覺直擊他的心房,冷硬多年的心第一次有了溫度,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向來邪美的容顏居然有着一絲淺笑。
他不由得在她的小腹上加重了一分力道,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這裡竟然有了他的骨血……
忽然,門外一道人影閃過,夜崢的俊顏恢復了之前的冷然,他蒙上面紗,輕輕的退了出去。
就在房門關上的一剎那,原本休息的羅菱突然睜開了雙眼,靜靜的看了看四周,空氣中瀰漫着一絲異樣的香味兒,那是隻有他纔有的香氣……
莫非,剛纔夜崢有來過她的房間?這層認知讓她原本死寂的心陡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喜悅,下一秒,她原本雀躍的心又跌落了下去,眼眶微紅。
他來了爲什麼不叫她?難道她現在連和他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了麼?
儘管心裡有着落寞,但一想到此刻,寶寶還在她的肚子裡,她吸了吸鼻子,暗自告誡自己要堅強,要讓寶寶健康成長。
慢慢閉上眼睛,羅菱的嘴角帶着一絲微笑,任由那股異香將她包圍。
這個夜似乎格外好眠……
就在羅菱漸漸進入好夢時,翻身上房的夜崢很快就認出了來者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眯起眼睛,冷聲問道。
“尊主,還有三天就是決戰之期,您不應該來這裡!”
說話的正是冰魄,由於擔心夜崢的安危,在房間久候不見人的他立馬就猜到主子會來皇宮,所以也就跟着來了。
“本座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走吧!”
他動作敏捷的連連躲過巡邏的侍衛,步伐輕快的在瓦片上飛移,冰魄緊隨其後,一會兒後,兩人就已經遠離了皇宮而到了城外的小樹林。
“尊主,您根本就不應該把羅菱郡主送回皇宮!”冰魄皺眉道,在他眼裡,羅菱儼然成了紅顏禍水,威脅着整個“冥水閣”的生死存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夜崢轉過身,冰冷的問。
“當初,您說您已經想到了如何處置羅菱郡主,屬下等以爲您會殺了她,畢竟她已是無用之人。可是,您卻叫人暗地裡把她給送回皇宮,表面上是爲了給皇甫昊辰和倻伽王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與您作對的下場。實際上,您私底下讓幽雲去打探沈傾的下落,就是希望把羅菱郡主送回宮,讓沈傾醫治她左手的傷。屬下說的沒錯吧?”
原本跪在地上低頭陳述自己猜測的冰魄倏然擡起頭來,毫無畏懼的直視着夜崢,夜崢隱藏在面罩下的薄脣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再加上樹林昏暗不明的燈光,令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在他們眼裡,夜崢的心思就是深不可測的,唯獨這一次,主子的做法令他和幽雲有些失望。
“你還知道什麼?不妨都說出來。”夜崢冷靜的問。
就是這樣平常的語氣,令冰魄的心猛然一顫,但是爲了“冥水閣”,他不得不說出自己的想法。
“尊主,屬下還知道,您對敵人動心了!”
“動心”兩字像利劍一般的刺進他的心房,夜崢寶藍色的眸子微微一怔,但也只是一剎那的閃神,他很快就恢復了以往的冷傲。
“冰魄,不要擅自揣測本座的心意,否則,你得到的教訓會比上次更慘!”
說完這話,他身形一躍,瞬間便不見人影,只留下冰魄在原地搖頭嘆了一口氣。
爲情所動的人,永遠都不會那麼快承認自己的動心,除非他失去的也很快……
翌日,難得一覺睡到大天亮的羅菱伸了伸懶腰,相較於之前的無精打采,眼下的她顯得神采奕奕,這讓無情等人很是詫異。
“羅菱,早啊!”她笑着對她打招呼。
不知道是哪個嘴碎的奴才泄露了羅菱懷孕的事情,弄得滿後宮皆知,倻伽王到現在還氣得不肯見這個王妹。
爲了避免羅菱受到閒言碎語的攻擊,無情一早就動用自己“皇貴妃”的身份,命淑妃曉諭六宮:誰若敢在背後議論有關羅菱郡主懷孕的事情,將會被杖責三十,然後鞭笞三十,再打發到暴室去服役。
這是她第一次下這麼血腥的命令,淑妃很是驚愕,但也明白她是想保護羅菱,所以也沒多說什麼,而是直接按照她的吩咐辦事。以至於每個見到羅菱的奴才都是對她十分畏懼,不敢多言她的半分不是,免得自己小命不保。
“情兒,你這麼做太誇張啦!”羅菱不贊同的說,是,她是未婚先孕沒錯,但她自認人品正直,不怕別人背後詆譭。被好友這麼一下令,那些奴才對她都是口服心不順的,看她的眼神也都不懷好意,這種感覺太不自在了!
“我這麼做是爲你好,你啊,是沒聽過宮裡的流言蜚語,一人一句話,唾沫星子都可以把你給淹死!”無情沒好氣的說,真有種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感覺。
羅菱見她不高興的樣子,笑着挽住她的手臂。
“好啦好啦,我謝謝你還不成麼?”她討好的問。
“呵呵!這還差不多。”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羅菱是貴賓,必須要好生照顧,不能有絲毫閃失。她相信,倻伽王上次說的都是氣話,不會真的不認這個妹妹,畢竟,血濃於水的親情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割捨的。
“對了,無情,你真的不打算跟着昊辰他們一起去斷天崖麼?”羅菱歪着腦袋問,在她的印象裡,好友似乎不是這麼容易被說服的人。
聞言,無情搖搖頭,雖然心有不甘,但是,昊辰說的沒錯,她的武功不好,即便是跟着他們去了,大概也只會成爲拖後腿的人,倒不如留在宮裡照顧喆兒和念恩,等待他們的平安歸來。
“我擔心去了會讓他們分心。”無情擡頭望着前方,淡淡的說,那樣只會給他們帶去麻煩。
“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
無情站起身來,然後笑顏璀璨的望着羅菱。
“你現在懷孕了,就要出去多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這樣對母子都好。”無情笑道。
羅菱噙着笑,望了望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溢滿了母愛,想起自己剛開始還拒絕接受這條小生命的存在,現在卻可以這般坦然面對……
看着她溫柔的神色,無情欣慰許多,短短的一個多月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讓一個原本驕縱任性的公主蛻變的如此徹底,收起了刺蝟般的長針,婉約得如同溫潤的美玉。
二人並排走在宮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大部分的話題基本都圍繞着孩子轉悠,無情怎麼說也是過來人,所以,羅菱還是很重視無情對她提的建議。
說着說着,一陣短暫的沉默充斥在二人之間,她們的心裡各有着一點兒不安。無情呢,儘管自己昨天強烈反對昊辰他們說要用孩子的事情來誘捕夜崢,甚至還放出了狠話:假如他們真的這麼做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但是,萬一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控制的局面,或者說是生死攸關的時候,難道她還要守着這份堅持麼?
想到這裡,無情不禁垂下了眼眸,走在她旁邊的羅菱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絲毫沒有發現好友的異樣。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出昨晚夜崢好像有來過她房間的事情,因爲她怕一旦說出口了,兄長他們會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做出對夜崢不利的事情來。
一邊是從小疼愛她,保護她的兄長,另一邊是她不能去愛,卻又放不心的男人,爲何老天要這麼殘忍的讓她陷入這樣進退維谷的局面?
羅菱吸了吸鼻子,感覺喉頭澀澀的,眼睛刺痛,心似乎也墜落到無邊的黑暗裡……
“羅菱,你還好吧?”發現她情緒不對,無情急忙關切的問。她知道,孕婦初期的情緒都不穩,可是絕不能大起大落,否則勢必影響孩子的生長。
“沒事。只是風太大,沙子鑽進眼裡了,有些疼。”羅菱勉強擠出一抹笑,道。
“是麼?”
無情明白她心中的苦,也不多問,若真的是沙,毫無疑問的,夜崢這粒“沙”還不是普通的大,佔據的分量也不輕吶……
冥冥之中,她總有一點兒疑惑:向來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怎麼會把羅菱這麼有利的“籌碼”給送回來?他的這個舉動背後有着什麼含義?
驀地,那日與昊辰和沈傾的談話瞬間竄入她的腦海,他們爲什麼敢那麼自信的要和她打賭?莫非,他們知道了什麼?難道,夜崢對羅菱真的有不一般的感覺?
這層認知讓無情悚然一驚。這……這會麼?夜崢和羅菱……
“情兒?情兒?”
看着她怔在原地,又有些受驚的表情,羅菱輕輕推了推她。
“呃……怎麼啦?”回過神來的無情不自然的笑問。
“你想到什麼了?那麼出神的樣子。”她眨了眨眼問道。
“呵呵!沒事,沒事兒……”
無情搖搖頭,不管他們猜測的,或者知道的是真是假,最後能夠做決定的,只能是兩個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