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一些舊事,他一再的唸叨曾經動過對皇上不敬的念頭,對不起皇上,可皇上卻一直對他寵信有加。”洛清說道。
墨宸峻笑着搖了搖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看來,我沒有看錯人。”
“說來皇上對忠王一族真是格外關照,就連他的妹夫都官遷幾級,難怪他心中愧意越發深重。”
墨宸峻嘆了口氣,“一來忠王的確爲我元熙立下了汗馬功勞,二來……二來忠王一族是雲太妃唯一的親人了,我對雲太妃始終是……罷了,罷了。”
洛清看着他,“皇上對雲太妃其實不必有愧,當年雪陽公主的一切都是她命裡之劫,再說皇上對懷王也是格外的仁慈,皇上做的已經是足夠了。”
雪陽公主幾個字立刻讓墨宸峻的眸中染起了哀色,他沉默不語,洛清沒有留意,又說道,“方纔忠王倒是一再的提及雲太妃,他們表兄妹的感情確是很深,說起那許多舊事,沒料到雲太妃心儀之人竟然是忠王的胞弟,不僅胞弟早逝,表妹也早逝,想必忠王也是隱了這許多年的悲苦無處傾訴,這一病倒,人又年歲大了,就全都翻出來傷感個不停。”
墨宸峻忽然回眸盯住他,“你說什麼?雲太妃曾經有過心儀之人?我之前一直調查,怎會沒有查出半分端倪!”
“那是表兄妹間的私情,外人怎會知曉。”洛清隨口道,“再說先皇又很快就將雲太妃納入了宮中,自是沒人知道了。”
墨宸峻急聲道,“他都和你說了些什麼,我要知道關於雲太妃的一切,你速速說來!”
洛清不解,卻也只好慢慢道來,墨宸峻急切的看着他,認真的聽着,很快脣便開始抖了起來,“潤杉……你說雲太妃的二表兄小字潤杉……”
“正是。”
墨宸峻的腦中立刻嗡嗡作響……
若是你真的如此深愛你的二表兄,你又爲何在他剛死便會同意嫁給父皇?你之前不是死都不肯嫁人的嗎?除非你有了他的骨肉,你不忍他的骨肉一出生便遭人白眼,是不是……
潤琬吾愛……
那是不是你對他和他的女兒最真摯最隱晦,卻也是最無奈最傷痛的愛意流露……
墨宸峻立刻瘋了一般的向室內衝去,他衝到王愷榻前,“朕要你從實招來,朕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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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知忠王和墨宸峻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誰都不知二人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當墨宸峻血紅着雙眼衝出房門之時,跪在地上的忠王早就涕淚橫流,老淚滿襟,上氣不接下氣……
忠王府亂作一團,而心急如焚的洛清更是立即策馬向墨宸峻瘋狂追去。
墨宸峻一路狂馳,飛奔向鄔珺山……
洛清趕到時,他正跪在深潭前仰天長嘯,悲吼震天。
綠意盎然的山間他那一頭雪白的發,顯得格外的突兀刺眼,而他陣陣困獸
般的嘶吼不停的迴響在幽靜的山中,更是讓人揪心難過,他身邊的侍衛死死的拉着他,洛清更是心痛的輕勸着他。
看着悲絕的帝王身前咳出的觸目驚心的鮮血,每個人都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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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中,墨宸峻便重臥不起。
他的手裡死死的攥着兩截斷裂的玉簪,和一封娟秀的信箋,死死不肯鬆手。
命運是多麼荒唐可笑,是多麼殘忍無情,冷琬心竟是雲妃與王訶的私生愛女,是他父皇愛屋及烏的雪陽公主。
冷琬心是雪陽公主的秘密隨着太后的死去和一干宮人的受刑如今已經無人知曉,所以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此時心底的絕望。
那些原本的煎熬和掙扎,竟全是無謂,她依舊是他心愛的女人,可也正是因那些煎熬掙扎讓他想要對她做出的保護,真真的毀了她,也毀了他。
忽然回想起太后當日對他說的,她還有關於冷琬心的另一個秘密,他當時以爲她只是爲了求饒而故生的奸計,如今才知,定是奸猾的她通過和雲妃的密切往來聞得了端倪,知道雪陽公主的身世纔敢對她痛下殺手,也才故意將冷琬心的身世之謎只說了一半,讓他真真以爲他們是親生兄妹,纔會承受那些痛苦,做出那些決定……
他咬牙下了命令,將太后屍骨鞭爲碎屑,讓這個惡毒的女人永無超生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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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宸峻的病,一日比一日加重,任憑御醫和許遠費盡心思,他已然不進半滴藥液,喂進的藥要麼便順着脖頸一路淌下,要麼便立刻齊齊的嘔出,讓衆人焦急不已。
只有當洛璃抱來太子之時,他緊閉的雙目纔會微睜半分,眼中含淚的望着太子的小臉,目光中涌現出幾許癡迷,隨即便又是無盡的痛苦。
“皇上,你不要嚇阿璃,不要……”洛璃泣不成聲,“元兒還小,他不能沒有父皇,既然你那麼愛元兒,就算爲元兒着想,也不該如此啊……”
“阿璃,這一生,終是我負了你,曾經對你許諾的事,最終一件也沒能爲你做到,可你卻依舊對我如此情深意重,讓我實在有愧。”墨宸峻費力的揚起手,擦着她的淚,“我愧對你,愧對洛老,你若真的想要我好過一些,便不要再這樣,好嗎?”
洛璃拼命搖頭,“皇上,不要說了,我知道你心裡只有她一人,可你不該如此執念,你是皇上,你有太多的責任,怎能如此不愛惜自己?!”
墨宸峻苦苦一笑,“我這皇上,說到底也終究是個凡人。我這一生,如今回想起來,竟全全皆是笑話。我太累了,我等了她三年,她都不肯再來見我,我知她是恨我入骨,再不會回來了。既然她不肯回來,我便去尋她就是。”
洛璃緊緊的抱住他,“你好狠心啊皇上,你竟然說出這種話……”她的淚已經溼透了墨宸峻的衣襟,她埋頭在他胸口,痛聲誓道,“你若去尋她,我便隨你而去,我生生世
世都會追隨你,生生世世……”
“阿璃,你這是何苦……”墨宸峻眸中氳起無盡的愁色和愧意,“阿璃,不要這樣,要好好的生活,我會爲你安排好一切。”
“不,我不是在玩笑,你若真的狠心離去,我絕不會獨活,皇上,求你,求求你振作起來……”洛璃悲慟的哀求着,墨宸峻無力的閉上眼睛,已是虛弱的再也說不出話。
洛清見狀連忙喚人將泣不成聲的洛璃和已經受了驚嚇而哇哇大哭的太子領了出去,重歸安靜的房間才終於讓墨宸峻緩和了心神。
他看着一旁哀然不語的墨宸崢,低低道,“四弟,可是會恨我削你王號,恨我如此對你的母后?”
墨宸崢緩緩的搖了搖頭,“母后實在太讓人失望,實在太……皇兄沒有將我與月華公主賜死,已是念在骨肉情分,我都懂。”
“呵呵,那便好,我知四弟宅心仁厚與世無爭,只有一事相托,還請四弟應允。”
墨宸崢悲慼的看着他,他說道,“我知你心中唯有阿璃一人,我走後可否替我好好將她照料?她對你有着不一樣的感情,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也只有將她託付給你,我才放心。”
“皇兄多慮了,皇兄很快便會好起來。”墨宸崢苦心勸道,“皇兄的身子一向強健,這點病痛很快就會過去。” Wшw ●ttκá n ●CΟ
墨宸峻未應,只是虛弱的笑着,“我知你會答應我,我瞭解你。”他揮了揮手,“幫我喚六弟來吧。”
當墨煜嶸一臉冷色的站到他身前,洛清立刻滿是提防的守在墨宸峻身前,墨宸峻輕聲道,“六弟與我的怨恨,該是沒有了吧。”
“你這是何苦?幾年的光景就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墨煜嶸痛聲道,墨宸峻搖搖頭,“我也不想,你道我不想好好的安享每一日嗎?只是心不由己,我又何嘗好過。”
“元兒太小,還請六弟繼續起培養照顧的責任吧,未料到我的身體竟會迅速衰至今日之時,這江山我本就是想傳給元兒的,你會懂我,我也信你。”他定定的看着他,“我們兄弟之間,所有的不愉快便全忘記吧,你因誤會算計於我傷害我的女人,我也奪了你的天下,本是同根生,也盡是爲了祖輩的基業,我信六弟不會辜負父皇的期待,我也信元兒會成爲一個合格的皇帝。”
“別說了,說這些沒用,你好好休息好好療養纔是正事。”墨煜嶸眉頭輕蹙,曾經輕狂的少年如今已是一臉的沉穩,眉間隱着傷痛。
“你們去吧,我倦了,想睡一會兒。”墨宸峻說着,輕輕閉上了眼睛,幾人都輕輕退出,守在門外,直到許遠爲他查過,告知他暫時並無大礙,衆人方纔放下心來。
止住悲泣的洛璃重回他身旁,守在他的牀邊,癡癡的凝視着他那張憔悴的俊顏。
忽聽他喃喃囈道,“蠻兒,你不來,我便去,這樣可好……”
那低啞無奈的輕語,頓時讓洛璃再次怨淚奔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