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日。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滔滔的水聲,身下更似有巨大的吸力,在不停的將她向下拉。而冷琬心卻絲毫沒有半點恐懼,哀莫大於心死,如果心都已經死掉,又何來的懼……
腦中閃過與墨宸峻相交的一幕幕畫面,無論是溫情繾綣還是淒寒徹骨的片段,都再也激不起她心中半點波瀾,心已然如止水,惟願永世再不相見……
淚在隨風翻飛,身體在飛速的下墜。
猛然間她便墜進了那漆黑陰冷的漩渦,一陣刺骨的寒意席捲而來,加上狠重的拍力,似是那冰水立時嗆入了肺膈,冷琬心的呼吸迅然凝滯,憋悶的胸口也是一陣縮緊,尖銳的痛覺在重重襲來,狠狠刺着她的神經。
可那痛苦,絲毫不比落胎時的撕裂更難耐,更比不過被那個男人絕情的傷害時,心一瓣瓣碎去的煎熬……
她忍着劇痛悽然一笑,原來,比死更痛的滋味她都齊齊嘗過,死,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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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漸漸麻痹的意識開始復甦,當冷琬心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置身於一處山坳的風洞,四圍無人,盡是冰冷的山石和荒草,她試着動了動身體……
她還活着。
她明明墜入了深潭,明明感受到那強烈的窒息,可她怎會還活着?
難道真的又如她所願回到了現代的鄔珺山?
她剛要掙扎起身,卻忽然聽到洞內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天命不可違,縱是情緣未了也皆是命中註定,前世今生是沒有回頭路可走的……可姑娘既然陰差陽錯逆了天命來了這裡,便不該再生旁念覆逆天命,否則必受天譴。”
“是誰?”冷琬心看着清冷的山壁,空無一人。
那老者沉默片刻,長嘆道,“鎮守這鄔珺山幾萬年,卻不料一時疏忽竟讓你回到了心結未了的前世,我已因此大錯受到了懲罰,此番姑娘在我這裡尋死,我若不出手相救,又會給自己惹來無盡的麻煩。山下神觀中我已經暗示過姑娘,不料姑娘卻一意孤行……”
“聽我一句勸,既然重回前世路,就不能再有回頭之心,否則你不僅會害了自己,更會害了旁人。命格天定,倘若因你改了無數人的命格,你必要承擔後果,那後果不是你能受得起的。”
他的話讓冷琬心立刻紅了眼眶,“原來,原來竟是你害的我跑來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你當我願意逆這天命放着好日子不過跑來這裡受罪嗎?”
老者倒吸一口冷氣,“你這姑娘,真真是不識好歹。”
冷琬心方覺自己情緒的激動,低聲道,“對不起,我實在是心如死灰。我不怕遭天譴,不怕擔惡果,只求永遠離開這裡,您一定有辦法放我回去,求您!”
她環望四周,卻依舊不見半個人影
,那聲音頓了頓,又悠悠的飄起,“每個人的命數都不會一帆風順,都充滿了或重或輕的劫難,只消得捱過那些劫難便可走上坦途。”
“那麼你告訴我,我要捱到什麼時候纔是盡頭?我已經九死一生,心力交瘁,難道我的劫難便是爲情而死悲絕身亡,然後再轉世等待坦途?”冷琬心潸然淚下。
“天機不可泄,我已經說的太多了,姑娘好自爲之吧。”
“你不要走!”冷琬心急急喊道,“如今我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若留我下來我日後必會繼續爲你添麻煩,不如放我離開,那樣我便永遠不會來叨擾你!”
“若是回去便再不能回來,而這回去也是逆轉命數之舉,你要付出代價。你不後悔?”老者似乎在做着最後的努力。
冷琬心望向遠山,迷霧中依稀浮現的墨宸峻那張絕情的臉,讓她心如刀割。
她目中含淚,堅定的點頭,“不悔,死都不悔!”
洞內長長的沉默。
隨即便是一陣狂風大作,天昏地暗間冷琬心連站都站不穩,一下子便被風狠狠拋起,風如利刀般在她身上猛刺,她咬緊牙,硬是不肯求饒,忽然便聞得一聲嘆息,緊接着她便被重重的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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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兒,你醒了?”一個喜極輕泣的聲音在耳邊漸漸變得清晰,冷琬心費力的睜開眼,外婆正緊緊握着她的手,老淚縱橫。
“外婆……”冷琬心也是難以控制的痛哭起來。
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外婆和舅舅的身旁,再也不會被人肆意凌辱,再也不會被人欺騙玩弄,把自己搞的遍體鱗傷……
祖孫倆相擁而泣,隨後趕來的舅舅舅媽先是滿臉喜悅,隨即臉上又隱現了幾分憂色。
原來冷琬心當日在鄔珺山暈倒,到如今已是大半月未能清醒。
這許多年裡她常常頭暈頭痛又時常流鼻血的毛病,正是腦瘤的作怪。舅舅爲她找的醫生已經在儘快爲她確定手術方案,本是想瞞着她怕她太過緊張,誰料她的病情加重,竟忽然就暈倒沒能再醒。
昏迷這大半月裡,就在院方几乎快要宣佈她腦死亡,全家人都瀕臨絕望之時,如今見她忽然清醒過來,大家自是喜不自禁,同時卻也爲她日漸加重的病情,擔憂不已。
這次家人選擇了實言相告,是因爲不能再讓不知病情的她自己大意在手術前再出危險,冷琬心靜靜的聽完,並沒有如家人想象中那般驚慌失色痛哭流涕,反倒是格外的冷靜。
這便是那老者所言,要受的天譴,要付出的代價,要承擔的惡果吧。
她似乎已經預料到,即便花巨資做了那手術,也全然是徒勞。如今經歷過這許多她從前從不相信也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她倒不害怕死亡了,死後說不定她還能轉世,
換一個身份繼續生活,也沒什麼可怕,又何必拖累本就沒有義務撫養她的舅舅呢……
她反倒安慰起外婆和舅舅來,更是堅決不同意手術。
家人一面怕她情緒激動不敢太和她強辯,一面也是儘量由着她讓她保持愉快的心情,冷琬心爲這份親情的溫暖,感動的唏噓落淚。
即便是熬不過幾日便死在外婆的懷裡,也強過艱難生活在那冰冷無情的宮牆高院內,爲那一個冷血的男人日日心殤……
想起那個把她傷的體無完膚的男人,她掩住心痛,更加的不悔。
絕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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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她醒來的消息,陸續便有同學隊友來看望她,甚至她的導師都百忙之中專門趕來,讓她更是溫暖不已。
就讓她在離別人世之前,爲鄔珺山的考古再出一份力吧,她心念道。
她主動問起了皇陵的發掘進展。
只是這一月的時間裡,考古隊已經發現了許多重要信息和資料,隊友的興奮溢於言表,讓她也很快激動起來。
“糾正你們一個錯誤信息,這皇陵所歷王朝是元熙帝國不假,只是元熙的都城叫做‘瀛都’,而並非我們今天的‘琬城’。”她微微笑着,“我也和你們一同回現場去,或許我能幫你們很多。”
“可這些記載都是指向‘琬城’,你口中的‘瀛都’又是因何而來?”隊友笑起來,“別是做夢夢見的吧。”
“這皇陵名喚‘穆陵’,裡面葬的是元熙第三代皇帝墨韜和他的寵妃雲妃,先入葬的是雲妃,墨韜是在十幾年後入穴合葬,那些隨葬品我幾乎都能給你們列個清單出來,當日我們整理的那些文物幾乎全是於墨韜貼身隨葬的雲妃舊物。”冷琬心淺淺的笑着,“還有,合葬墓裡還有一位皇后,仁德皇后,她是早於雲妃而逝,於墨韜死後重葬於此。怎麼樣,我說的這些,可是與你們的考證有差池?”
幾人目瞪口呆,“見鬼了,你在這裡睡了大半月竟然能知道我們的進展?”
另一個女生激動的拉着她的手,“你說的一點沒錯,先不說那位仁德皇后,就單論關於雲妃的記載,也足以看出那皇帝實在是個癡情種。我們正在努力根據頭骨還原雲妃原貌,估計這幾天就能做出來了,也不知那雲妃究竟美成什麼樣子,竟能讓天子癡情至此!”
“還有,陪葬墓裡有一個小小的衣冠冢,據說是那皇帝和雲妃的愛女雪陽公主之墓,雪陽公主名喚墨皓琬,可憐的小公主不到兩歲就夭折,竟然連屍骨都沒有,這實在是個謎。可單憑那墓誌和一些文獻記載,足見這雪陽公主是個美人坯子,尤其說那小女孩背上有一個鮮紅的胎記,狀如水滴,豔若赤玉,光是想想就覺得美若天仙啊。”
冷琬心淺笑的脣角忽然便僵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