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些錦鯉怎麼了?怎麼都翻起肚皮來,是不是死了!”這時,突然有人驚叫道。
“對啊,看那邊也是,好幾條都浮在水面上了,肚皮朝天,怎麼會這樣?”其他人也發現了,越來越多的錦鯉好像突然死了似的。
隨着更多的錦鯉“死去”,在場之人漸漸安靜下來,因爲眼前的一幕實在太過詭異。明媚的陽光下,芙蓉湖裡殘荷片片,而在那些灰敗的枯枝敗葉間,一條條彩色的錦鯉肚皮朝天飄在水面上,最瀲灩的色彩與死亡的氣息糾纏在一起。
“這錦鯉剛纔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死了?”姜月靈立刻讓人找來專門打理芙蓉湖的婆子詢問。
那婆子也嚇得不清,連連磕頭,“老奴也不清楚啊,剛纔還好好兒的。”見姜月靈面色難看,趕忙補救,“不過老奴已經讓人去查了,只要把死去的錦鯉撈上來,再請獸醫來看看,一定能瞧出名堂來。”
綰翎有些着急,怯怯道:“唉,今天是妹妹大婚的日子,該不會是什麼不祥之兆吧。”
在場的夫人們多少是有些信神拜佛的,此時也有些猶疑,不禁私下議論起來。
這時,只聽葉綰莀猶猶豫豫地道:“我之前和娘在老家的時候,聽說過一件事,跟今日之事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金氏眼珠子一轉,難得和女兒心意相通起來,“是不是那個,誰家……額,還是綰莀你來說吧。”
“姐姐,有什麼話,您但說無妨,萬一真有個什麼,咱們也好早做預防不是。”綰翎看着葉綰莀那欲言又止的造作模樣,故意道。
葉綰莀就說了起來,“聽說也是有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嫁,但園子裡的花草突然都枯萎了,怎麼查找都查不出原因來,又來那家人家沒辦法,就請了法師來看,結果……”
“結果怎麼啦?”有位姓黃的夫人平日就格外迷信,現在聽到一半就已經忍不住催問道。
“結果法師說,是那位小姐的妹妹,不祥,平時還不怎麼覺着,但在大婚那天與大喜事一衝,異象就被激發了。”葉綰莀神秘兮兮地說完,眼角似是不經意地掃過綰翎所站的位置。
姜月靈面色沉了下來,叱道:“大白天的,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我們綰莀只是實話實說,大嫂你急什麼?”金氏翻了個白眼,瞟着綰翎道,“又不是說你們家綰翎有問題。”
葉綰莀剛說完,就有人立刻聯想到綰翎身上去了,現在再被金氏這麼一煽風點火,自然更加覺得有那麼回事了。特別是一開始,綰翎還曾阻止她們來賞魚。
“大街上那麼多人,那些匪徒抓誰不好,爲何會那麼巧,偏偏就把葉二小姐給抓了去呢?”“不祥”的話題被一起頭,就又有人聯想到了最近的流言。
“是啊,我看也是,唉,真是可憐了。”有夫人們嘴裡說着“可憐”,身體卻不自覺地往旁邊走了幾步,儘量和綰翎拉開距離。
姜月靈忍住怒氣瞪了金氏一眼,卻也知道此時不宜再說什麼,否則就有越描越黑之嫌,於是只得問那先前的婆子,“獸醫來了沒有,查出什麼了嗎?”
那婆子其實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正發愁該怎麼跟夫人說呢,這時聽到主母問話,立馬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哆嗦着回道:“回夫人話,查過了,獸醫說,說,錦鯉都很健康,啥毛病沒有。”
就算那些錦鯉本身有病,也不會一下子突然都死了的,何況現在查下來,還沒病,那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除了“有人不祥,從而天降凶兆”的說法,還能有什麼原因呢?
眼看衆人看着綰翎的目光,懷疑之色越來越重,這時有個丫頭突然從湖邊的小道上衝了過來,正好撞到了葉綰莀身上。葉綰莀此時正得意着,完全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被撞了個踉蹌,好不容易纔站穩。
見那撞她的丫頭立刻跪了下去求饒,葉綰莀當即就要怒罵,但立馬想到現在是在外面,諸多夫人小姐在場,她硬是收回了已經到嘴邊的斥責,反而笑着去扶那丫頭,“你這丫頭怎麼不小心些,傷着沒有?你啊,今兒還好是撞了我,要是不小心碰了別的小姐,看你怎麼辦?”
葉綰莀是最慣會做這麼虛僞之事的,且表情神態十分之流暢自然,全無半分僞態,話裡行間還隱隱有指摘綰翎的意思,但她那“純善”模樣確實令在場夫人欣賞不已。不過,她只顧着作態,卻沒注意到自己額頭上的異樣。
“堂姐,您這額頭的傷還沒好啊?”綰翎臉上有一抹笑意轉瞬即逝,走到葉綰莀身邊,看着她的額頭關切道。
葉綰莀一驚,立刻伸手去摸額頭,這才發覺,她那天被砸傷的口子露了出來。原本她今天特意選的髮型,可以很好地遮住傷口,可現在被那丫頭一撞,劉海偏到一邊,傷處就露出來了。
“謝妹妹關心,不要緊的。”葉綰莀心裡有些不安,這葉綰翎是想轉移注意力還是怎麼的。
“姐姐可還是小心着點,畢竟那天韓府姨娘在你家新房裡見了血,你好好地帶人收拾屋子,還傷了額頭,這可真是不巧呢。”綰翎藉着關心之名,故意在衆人面前說出此事,就讓人看看,到底是誰“不祥”!
葉綰莀心中俺恨,葉綰翎,原來你打的是這主意!她早就感覺到,近些天來葉府時,下人們對她的態度有些異樣,原來這事早就已經被人拿來做文章了。可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一說,尤其是發生了錦鯉之事後,她也脫不開嫌疑了。
“上回聽韓姨娘說起過,她孃家哥哥有個妾,無緣無故地在莀小姐家小產了,出門前還叫大夫看過,說是脈象很穩呢。”朱瑾看了半天的戲,這時突然不鹹不淡地來了這麼一句。言下之意,脈象很穩,偏到了你葉綰莀家就出事了。
朱瑾歷來囂張跋扈,但也正因爲此,留給別人的印象都是心直口快,沒有心機,她說的話,自然無人懷疑。至於那個妾室小產,到底是不是“無緣無故”,大家心裡也都清楚,但不管怎樣,在葉綰莀家小產了是事實。
“朱小姐是什麼意思?”眼看着事件發展,似乎越來越偏離自己計劃的軌道,葉綰莀有些發慌,但還是強裝鎮定地反問道。
“沒什麼意思啊,只是正好想到,莀小姐不也正好是綰筠的姐姐麼?”朱瑾跟顏離一樣,長着一對狹長上翹的鳳眼,看人時原本就帶着若有若無的諷意,再配上此刻的語調,顯得格外諷刺。
葉綰莀一時語塞,看到還在地上跪着的丫頭,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會強撐出笑意,意有所指地問道:“你這丫頭怎麼偏偏就撞到我身上了?該不是誰安排好的吧。”
那丫頭好像受了驚嚇,才緩過來,囁嚅着道:“奴婢是三小姐房裡服侍的,三小姐今日出嫁,再過會兒就沒法用膳了,奴婢就想先去廚房給她做點吃的,也不知怎麼就撞到您了……”
“依我看啊,不是誰安排的,倒是這倒黴事兒,確實跟莀小姐很有緣呢。”朱瑾諷笑着看着葉綰莀,她早就看不慣葉綰莀了,上回和朱瑜一起想陷害她,這次權且當教訓回去,還能賣綰翎一個順水人情。
葉綰莀見辯不過她,開始拿出自己的擅長的把戲,一雙秋水般的眼眸裡漸漸溼潤,淚盈於睫,“我不過是說了個聽來的故事,也是綰翎妹妹讓我講的,可怎麼就,怎麼就……”
“姐姐可還是忍忍吧,今天是綰筠妹妹的大婚呢。”葉綰莀最會裝可憐,但今天可是用錯了地方,這大好日子哭哭啼啼的,可不是觸黴頭嘛。果然,綰翎說着,就見夫人們也露出了一絲不悅。
“我,我只是……”葉綰莀還想辯解。
綰翎不耐,打斷了她道:“各位夫人小姐們,今日發生此事先不管是誰的問題,綰翎現在這裡向各位說聲抱歉。隨後,我想爲我家堂姐做個證,今日之事應當與她無關。”
衆人見綰翎言辭懇切,落落大方,就已生了幾分好感。又見她明明被葉綰莀暗示爲不祥之人,現在卻還顧着姐妹之情,反而還要爲她證明清白。如此大度寬厚,若不是名節有損,還真是不錯的媳婦人選。
“多謝妹妹,不知妹妹想要如何證明?”葉綰莀當然不會相信,綰翎會真的對她好,但表面上還不得不裝出一副感激的模樣,心中的慌張卻更濃重起來,明明期初很順利的,可矛頭不知怎麼的就轉到她自己身上來了。
朱瑾也是一臉驚訝地看着綰翎,自己在那費勁巴拉地幫她煽風點火,她怎麼反而倒過來要幫對手證明?還是……她心念一轉,突然露出一絲笑意來,並深覺,這是自己學習的好機會。
“這些錦鯉無故死去,若真的是因不祥之人引起,那若是這不祥之人離開了,是不是就會活過來呢?”綰翎看着芙蓉湖,水面上已經飄滿了五彩斑斕的錦鯉屍體,笑着道。
“既然已經死了,那還如何能活過來?”立刻就有人質疑道。
但葉綰莀卻覺得,這倒是個讓她脫身的好辦法,反正那些錦鯉已經死了,是她讓芳草親手下的毒,一般獸醫哪能看出來。等下若是她離開後,那些錦鯉並未復活,那自然就跟她無關了。
“我贊成妹妹的提議,雖說聽來怪誕,可錦鯉驟然死去,又何嘗不奇怪?倒不如試一試,咱們分別離開這裡,若是誰離開後,那些魚又活了,就證明誰是不祥之人。”
葉綰莀篤定錦鯉已死去,絕無可能再復活,雖然如此一來,綰翎同樣洗清了“不祥”之嫌,但好歹她自己也能洗清惡名,如今也只能退一步以求自保了。
但她慌亂之下,只顧着自保,卻忽略了去想,爲何綰翎要做這“無用功”。她想着害人不成,就退而自保,可綰翎,又怎麼會讓她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