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李掌事似乎被允央的話嚇了一大跳,誇張地驚叫起來。
鄭掌事雖沒說話,但眼光也瞬間被吸引到允央這裡來,關切又緊張地看着她。
允央擡眼一掃,已看清楚了二人此時的疑惑。她沒有急着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坐在了書案前面,取出藕荷色的納紗帕子拭了拭面前的墨彩山水釉人物圖筆筒。
李掌事一看允央說了一句兇手,便再無下文,令她更爲着急起來,她看着允央的神情,像是在無言中要送客的樣子,一時愈發迫切想知道娘娘到底要說些什麼。
可是,此時此刻她又不敢輕易打擾允央,只好回頭看着鄭掌事,希望她給拿個主意。可巧回頭時,鄭掌事也在注視着她,一臉莫名的不安。
一見鄭掌事也是這個表情,李掌事放心了不少,她心想,與其回房後胡思亂想睡不着覺,不如現在問個清楚,於是她往前走了幾步道:“娘娘,您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這件事不是鬼神所爲嗎?”
允央卻也不惱,擡起頭有些調皮地一笑:“也許在你們沒有告訴本宮這個故事之前,本宮確實還懷疑過是鬼神所爲,但是經你們這麼詳細的講解一通過後,本宮倒是可以有個判斷了——這裡面根本就沒有鬼神,一切皆是人爲!”
“這怎麼可能?”李掌事馬上表示不認同:“先說鴛孃的侍女只留下衣服而從大木桶中憑空消失的那件事,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人爲,誰有本事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屍體脫了衣服帶走?”
允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正在擦拭的筆筒道:“屍體?請問誰看到了鴛孃的侍女淹死在大木桶中?”
“這……”李掌事一時語塞:“是鴛娘自己說的。可是,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以鴛孃的身份打死一個侍女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她何必這樣故弄玄虛?”
允央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在這漢陽宮中,發生的所有爭端最後的根源無非就是權力二字。朝堂之上有朝堂之上的爭鬥,後宮自然也有後宮的角逐。你問鴛娘爲何要這麼做,那請你設身處地的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一個被放逐在浣洗局的人,若想東山再起,她還能依靠誰?”
李掌事一怔,猶豫了片刻道:“能把她送進來的人,自然就是能把她接出去的人,除了先帝還能有誰?”
“是啊,誰都知道這個理,可是先帝已有新入宮的美姬,根本對鴛娘不聞不問,在這種情況下,她要怎樣才能見到先帝。”允央的聲音透着森森的寒意。
“要讓奴婢看,她根本沒有機會再見到先帝。”李掌事一臉的篤定:“先帝都已經將她貶到這裡,本就是不留後路,恩斷意決,她又不能離開浣洗局出求見先帝,所以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實現。”
“但是結果呢?鴛娘不但不用走出浣洗局去拜見先帝,是先帝自己來浣洗局臨幸於她,你們認爲不可能的事,還是發生了。”允央淡淡地一笑:“鴛娘想要重得先帝的歡心必要請人到先帝面前美言,讓先帝重新對她產生興趣。可是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能在先帝面前說上話的,哪個是凡夫俗子?哪個不是眼高過頂?縱然真有人肯幫她,那鉅額的幫忙錢,對於身在浣洗局的鴛娘來說就是天文數字,她怎能拿得出來?”
“多年在漢陽宮生活的經驗告訴她,皇宮裡的宮人生活極爲簡單枯燥,她們最盼望的就是有這種刺激恐怖的消息來做爲談資。所以最後,她選擇了劍走偏鋒,決定製造出一個事端,越古怪越離奇越好。”
“所以說,之前關於侍女死於大木桶的事,都是鴛娘用的計謀?”李掌事有臉上有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允央剛要說話,立在旁邊沉默已久的鄭掌事忽然開口道:“若是按娘娘說的,那這件事情中很關鍵的紅舞裙一事又怎麼解釋?它的顏色可是真真正正地變化了呢?而且變成了從未有過的紅色。”
“你是說這個,看來你是個很細心而且很大膽的人。”允央輕輕垂下眼瞼:“本宮自幼學畫,對於顏色染料之類的還算是有所瞭解。中原的顏料多由礦物粉末製成,這種東西色彩相長方形暗沉一些,但穩定性很高,染上之後變化不大。但是西域各國平時所用顏料多是由花草的汁液加上一些秘方配製而成,這種東西色彩飽滿,但是穩定性差,很容易在過水後發生變色。所以當你們和本宮說起這件西域貢裙的顏色莫名其妙發生變化時,本宮當時就想起了可能並不是因爲之前認爲的冤魂附身所致而是因爲這條裙子本就是這樣。”
“當時你們提起這個現象時,語氣與神情都非常緊張,好像冤魂附在這條裙子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正因爲你們的這年反應,本宮才能肯定地說,這整個件事情都是一個騙局,根本沒有冤魂,沒有附身,只有一個精心策劃好的計謀。”
“娘娘說的奴婢還是有些不明白。”鄭掌事低着頭,聲音不高卻很倔強地說:“如果鴛娘想要引起先帝的注意,根本不應該用這種計謀,難道她不知道漢陽宮中最忌諱就是這咎鬼神之事,先帝縱然想起她,也有可能因爲浣洗局出現鬼神的傳說,而改往別處去了。”
允央點了點頭:“你分析的很對。但是鴛娘別無選擇,這就是一步險棋,下壞了,身敗名裂,可是她當時已是一無所有,下壞了又能怎樣,只不過會在浣洗局虛度一生罷了。可是萬一下好了,那可是改變命運的大事情,她能利用宮裡幾千人的口口相傳,爲自己的處境做了一個最好的宣傳,到時候不用她自己費口舌,無數宮人都會添油加醋地議論着她,到時候先帝想不注意她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