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父親一臉的遺憾之情,程養浩面露得意之色說:“聽了掌錄的話後,我便派人悄悄去搜了豹奴所住之地,今日傳回來消息,那裡雖然已經打掃過了,但還是被我們的人從一個豹奴的枕頭裡發現了這個。”說着他從袖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青綠色秘色瓷的酒杯。
程可信接過來仔細端詳,見這個酒杯晶瑩剔透,上面的紋飾是少見的海水疊加青鳥紋,一看就價格不菲,想必是被大食來的豹奴順手牽羊偷來後藏起的。
程養浩道:“這種作工的越窯小酒盞肯定是御製,我翻了內侍省的記錄,倒像是去年中秋賞給荊王的那一批。”
放下酒盞,程可信並沒有輕鬆多少:“縱然是賜給荊王的,荊王也可轉手送給別人,這個東西成不了證據。不過,以此事可知,那邊早已處心積慮,竟然想出這樣的行刺方法,幸好已被查覺。不過……”
他眉頭皺起來接着說:“這其中有些不通的地方,淨塵大師的功夫大家是知道的,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不過他如何能得知公主有險而跟隨進宮,又如何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迅速制服金錢豹?”
書房裡一片寂靜,程可信父子陷入深思當中。
過了一會,程養浩小心地說:“聽說淨塵大師是從公主府出發進宮的。”
程可信眉梢一挑:“哦,這是爲什麼?都道長公主冷豔孤傲,目無下塵,如何會和淨塵有了交往?”
程養浩接過話說:“聽說是淨塵是受邀參加附馬的妹妹暖珮郡主與工部侍郎嶽長庚的長子嶽茂林的請期之禮。”
“也是奇怪,自己妹妹的請期之禮,附馬卻要公主要主持。若是正式婚禮,那附馬爺應該會趕回洛陽了吧?”
聽了他的話,程可信眼神一變:“附馬是駐守邊關的大將怎能隨意回京?不過,那****定會派心腹來參加妹妹的請期之禮。以我大齊國的規定,邊關將領非朝廷之命入洛陽辦事,必須當天返回。”
“而請期之禮後十五日便是附馬所率部隊回關內修整的日子,也就是說這個時候附馬率兵入關不會受到監視與阻礙……若是此時附馬臨時調整計劃,率兵換條道路日夜兼程趕回洛陽,恐怕也只需五六日……”
說到這,程可信倒吸了一口涼氣:“連送到前線的豹子他們都要費盡心力地做手腳,更何況是附馬派心腹回洛陽這麼好的機會?”
“若是有人趁機混進公主府,替太傅傳遞口信給附馬,讓附馬助他一臂之力。如果消息傳遞成功,附馬調兵遣將殺回洛陽,五六日的時間,我等如何湊足兵馬保衛都城?”
程養浩聽罷也覺得十分後怕,但他還是安慰父親說:“如今附馬率兵入關已快修整完畢,並未有異動,父親還是大可放心了。”
“怎能放心?”程可信的臉色愈發難看:“附馬這次戍北,再次手握重兵是靠敏妃打通關係,太傅極力舉薦。若是太傅要他辦事,他如何能推脫?”
程養浩想了想說:“縱然太傅想把消息傳給附馬的心腹,可是當時公主府人多眼雜,他的消息如何送得出去?況且我朝規定前線的將士非公事回京絕不可參加歡會宴請,單獨與外人見面,他們怎樣得到這種機會?”
程可信卻是篤定地說:“消息肯定已經傳出去了。如果公主府一切如常那便罷了,可是公主在當天卻差點喪命,這樣一來,公主府一定大亂,誰還會留心附馬心腹的行蹤?”
聽了父親的話,程養浩臉上有些迷惑:“難道說訓練大食的豹子不是爲了行刺皇上,而是針地公主?”
“也許一開始是針對皇上的,但是後來考慮到皇上對各種野獸非常熟悉,用這種方法行刺成功的可能性太低,所以便將這個作法當作了廢棋。”程可信平靜地說。
“可巧公主府要爲附馬的妹妹舉行請期禮,太傅的人爲了爭取到機會接近附馬心腹,便放出風來,引公主去了閒廄。可能本想置公主於死地,讓公主府亂個一塌糊塗,也讓附馬心腹加緊出城不受懷疑。”
“而且若是公主死了,附馬連夜帶兵回洛陽說要捉拿兇手,沿途或許會受到盤查,但都不會受到懷疑……”
“萬幸的事,公主被淨塵給救了,毫髮無傷,只是受了驚嚇。不過,縱然如此,我相信太傅的消息一定已傳了出去。”
程養浩聽着父親的分析,一臉震驚。許久他才緩緩地說:“也許,也許這只是個巧合。”
程可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一時大意能讓程家五六日之內就遭滅門,我寧願相信沒有巧合。”
程養浩聽罷,尷尬地嚥了咽口水,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陣子,他看着父親坐在書案旁提筆疾書,好奇心起湊過去道:“父親給誰寫信?”
程可信沒有搭話,直到信寫完了,他放下筆才道:“下一個可以領兵入關修整的便是醇王,爲了防患於未然,我給他寫了封信陳明利害。”
“他能聽進去嗎?附馬是醇王的親妹夫,我等只是臣子,哪邊親哪邊疏,醇王如何能分不清楚?”程養浩不放心地搖搖頭。
“這你就不知了,醇王爲人極爲寡情,整個後宮之中,他只認得皇后,其他人在他眼裡根本就不是親人。對長公主尚且如此,更不用說附馬了。”
“這樣的人,我們結交有什麼用,對我們不也是一樣薄情嗎?”程養浩皺着眉說。
“薄不薄情無所謂,爲父我這麼多年,也不是靠情義做到當朝一品的。皇族臣子之間,只存在有用沒用,便再無其他。”
“我對於醇王來講,便是有用之人。睿王文武雙全,性格又好,如今在南方屢建戰功。這對醇王來講如何能不着急?”
“如果附馬與太傅合謀一事坐實,醇王提前作了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這樣的奇功,皇上怎能坐視不理?只怕睿王在南方打一百回勝仗都比不了醇王的一件功勞。”
“到時你想醇王會覺得誰有用?自然是我們程家。若是有朝一日醇王繼承大統,以他多疑的性格來看,親信不會太多,那時對我們程家來說,自有數不盡的好處。”
程養浩聽罷點了點頭。
程可信把信封好後,交給兒子,言道:“你派得力之人,日夜兼城送到醇王手中,如今是非常時期,不可出現半點閃失。若是出現了,下個上法場的可能就是我們程家人!”
程養浩接過信放進心口的衣服裡:“父親放心,兒子斷不會拿項上人頭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