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演

開演

自從思琦進入到河壩城,進入到魚文人視線之內的那天起。傳言、小道消息就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什麼是郡守殿下的小妹妹,青梅竹馬,準王妃,紅顏知己。總之,身份被演繹了不下十種。故事也被編排的出了幾十個版本。其中,本人最喜歡那個風塵女子與王孫公子的那個版本,編排的簡直跌宕起伏,感人至深。聽得我眼淚直流,多好的故事呀。

故事的另一個主角,姑且算是吧。白着眼睛瞥着我,一臉鄙視。唉,自從那天傷了這小子的自尊心後,他一直是這個狀態。我其實很無辜的。

無視他的三白眼。

清清嗓子,繼續我的安排。

我和郡守代殿下繼續去逛街,繼續去製造緋聞。

嚴嵩加緊訓練手底下的那羣新老衙役。要求提高,要求能夠讓這些人看起來有那麼一點大軒的軍威。不能老被說,皇帝的禁軍不入邊疆守軍之類的話。現在咱們也在邊境,比那羣真正的守軍駐地還要邊境,所以,作爲大軒國的第一門臉,要顯示出大軒的威嚴氣度。

嚴嵩聽得大點腦袋,當場握緊拳頭就直奔衙後的操場。果然,禁軍和邊軍的積怨也挺深的。唉,這個王朝要破敗到什麼程度,纔算完呀。

人家都說,禁軍是精銳中精銳。那好,我就等着看,這支精銳排有多精銳。

吩咐完任務,查看完車隊記錄。化好妝。拉着三白眼去逛街,兩個太監,一個“丫鬟”陪同,剩下的那一個看家。

河壩的商業街還是那麼熱鬧,任誰也不會看出來,這裡的商戶們會大叫利潤少,有的甚至只能將將養家。

當然這位思琦小姐也是看不出來的。女人買東西最喜歡什麼?不是看見心儀之物的興奮,而是和老闆殺價的快感。這一點,我這兩輩子深有感觸。不是因爲價格或者是預算而殺價,而是爲了過癮。這和身份地位沒有關係。

演戲的真諦就是真實的再現。而我現在所扮演的角色,怎麼能夠因爲這麼一點點矜持而是真呢?況且這樣的角色我很早以前就已經演了九年,現在早已經是駕輕就熟。

沒有錯,駕輕就熟。

放下福兒遞過來茶水壺,喘了口氣,微微擡起頭,盯着繡品店老闆的臉,指着桌上的金魚戲水單面玲瓏屏,“我說,老闆呀。這麼一個小小的屏風賣八千兩黃金,您覺着合適嗎?看看這屏風面,跟我說什麼上等天山雪蠶絲。上等雪蠶絲織出來的紗,還能看得見這一根一根的網格狀線結?老闆大人呀,您也不怕被別人指脊樑骨。這紗要是裝小米,還沒到家呢小米就全漏光了。再看看您這金魚,呆頭呆腦的。隔壁鞋匠的那個傻兒子看起來都閉着兩隻魚要機靈。還有這針腳,亂七八糟的。老闆呀,您這屏不是幾個晚上現趕出來的吧。看看這挑絲挑的,針眼都看得見。老闆呀,您這不是糊弄我們這些顧客呢麼。這屏要是買回去,擺在房間裡,不丟您店的招牌嗎?”

忙着擦汗的老闆,看着我身後的某殿下,抖了幾下,“小姐您可看仔細了,這用的可都是好絲好料,雖然功可能是稍差一點,但是您看清楚了,這可是上好的料。您說,六千兩黃金成不成。這已經是最低價了。成本都不夠,真的,我也是看着小姐,初來貴地,忍痛讓利的。”

裝模作樣的拿近看看,搖搖頭,“老闆呀,您是真不懂呢,還是假不懂蒙我們這些顧客呀。這就叫好絲好料?看着樣子,色澤確實應該是上等的好絲好料。這是這些上等的好絲怎麼會有這樣的觸感?一看就知道是您這上等的好絲好料都泡過水了,整體發黃發烏,摸起來還澀澀的。雖然泡過水的絲,好織好繡,但是日子久了就會變幹變硬。上等的好絲好料,一般不會這麼做,除非是時間長已經發黴了的,或者是已經用過了的絲,纔會用水洗白,重新染色。本小姐要一個摸着扎手的帆布屏幹什麼用。老闆呀,您這麼做不是欺騙我們這些買東西的人嗎!”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還有您說成本,那我就和您說這成本。這塊繡屏總重量不超過一斤,對不對呀。那麼好,這紗屏最重的也就是這塊上好的紫檀木了。您說您這紫檀木框它單買值個一千兩金嗎?老闆呀,街頭的傢俱店裡雕花紫檀屏風也就買個四千白銀。那塊屏風可比這塊大得多得多。而且上面的雕花也比您這個細緻的多得多。老闆您說,這塊屏基一千兩金是不是很不實在呢。”繡品店老闆擦擦汗,連忙點頭。“再看您這繡,繡工這麼糟糕,絲又是水泡的劣質絲,以現在上好天山雪蠶絲一兩三百兩黃金的市價。您這不到一兩的鹼水絲最多也就兩百兩金吧。加上您店面的一些費用,您再賺個兩倍利潤,再加上全國都知道這三年魚文郡免稅。您說的六千金是不是也太離譜了呢。難道說您請的繡工,一件活可以賺個五千兩金。這簡直是太豐厚的工作了。我要是窮了,是不是也可以來您這做繡工呀,一件活五千金的提成。”興奮的看着臉色發白,嘴脣發青的老闆。

“小姐,您說您給多少錢吧。我們也是小本經營,請不起小姐的大架。”這位老闆似乎有點虛脫。

手支着下巴,考慮了一陣,再看看手裡的繡屏,“恩,這樣吧。看着本小姐給您在這比劃半天,您也累了的份兒上。我出兩千兩金,買這件繡屏。好吧。老闆。”

老闆身子晃了一下,扶着桌腳,穩了穩,“兩千兩金,太少了,您不能再加上點。三千兩金吧,真的不能再低了。”

“老闆呀,我剛剛不是給您算過帳了嗎。您一千多兩金的成本,我看您上當受騙,這屏我要是不買,您鐵定砸手裡的狀況,才真心實意的體諒您,給您加到兩千兩金的。”眨了眨眼睛,“難道,您有什麼難處。如果您有難處您就說,您看本郡的郡守不是也在這裡嗎。有什麼事,您就說,他一定會給您做主的。對吧,小雨。”三白眼在犯傻。“小雨,你聽見我說話了沒。”去拉他的袖子。

回過神的某人,呆呆的點點頭,“是。”

某剛剛還在掙扎疼苦的老闆,一下子精神起來,連忙說,“沒,沒,沒難處。兩千兩就兩千兩。小姐替我想的周到。只是老朽老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沒反應過來。呵呵。”

“哦,那老闆您可要多注意身體呀。”滿臉笑容,看看那位最多剛過三十歲的老朽。

哈哈,上等天山雪蠶絲金魚戲水單面玲瓏屏到手。

扮女裝購物就是爽,鬥嘴皮子鬥得我心曠神怡。而且還可以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一番。比我拉着小嵩嵩,明知道價格不厚道,還得給人送錢爽太多了。

正在我美的不亦樂乎繼續我採購大業的時候,三白眼拉住我的袖子,小聲問,“那個屏風那麼爛,你幹什麼還要買呀。”

敲了一下他的呆腦門,“笨,這樣的屏風在京城要買一萬兩金子,我爲什麼不買呀。”

“那要八千兩金不是很便宜。”

再敲一下,“京城離天山有多遠,這裡離天山有多遠。”

“可就算這樣,你買這麼一個做工不好,還泡了水,過段時間就會變得扎手的劣質品幹什麼呀。”

再敲,他躲過。還算機靈,“是蠶絲都會泡下水的。所有的蠶絲在這麼幹燥的環境裡,一百年後都會變扎手的。(起毛了)至於做工,倒還是一個好手繡的,針腳還算是整齊,用線細膩,配色也還自然。最主要的是,這魚的尾鰭,繡的栩栩如生,好像真的會擺動。要不是這兩筆,這個屏,絕對上不了千兩的行列。”

“你不是說有針孔底下的紗也有線結嗎?”

“是繡品都會有針孔,是紗,都會有線結。”

“那你要兩千倆。你,你,這不是訛人家嗎!”

“剛剛我說的很清楚,這屏的成本。一兩三百兩黃金的蠶絲,那是對我們這些普通人的,繡品店老闆拿貨的價錢比這個低得多得多。最多兩百兩黃金一兩。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這費用那費用,加上他賺的那部分額外的利潤,這屏的成本也就是一千三四百兩黃金,他不可能給那些繡娘超過五十金的工費的。”

“那這麼說,他起碼也賺了幾百兩黃金了,爲什麼還是一副要暈倒的樣子。”

“他是得暈。這價錢他起碼虧了兩、三百兩黃金。”

“我不明白,你剛剛不是說兩千兩就穩賺嗎?”

“那是在沒有響馬,沒有平安利的情況下。讓你多上上街,出來走走,你不出來。你現在居然都不知道現在這年景平安利要收多少銀子。這些響馬們每件東西可是要收六七成的稅錢的。這稅可比朝廷讓我們收的高出多少倍去。但這些商人,爲了在運輸的路上不被這些強盜們搶個乾淨,交這個平安利很是積極喲。高賦稅,賣的東西自然價格也就越高。這些商品的水分也就越大。我自然就更好砍價了。”

“那麼剛剛那位商家虧得兩、三百兩黃金怎麼辦呀?這可不是小數呀。”

“這些商人,經營多年,多少也有些家底。可是時間長了,可就不成了。一天虧個一千兩黃金,再多的家產,也成不了多久。呵呵,想想,這響馬在魚文也有個十幾年的時間了。估計這平安利也交了不下十年了。”

“那,那豈不是……”

“呵呵,那位老闆沒有多少家底可以敗了。可是,就算這樣。他也不肯向官府尋求幫助。我想,就現在魚文快要被耗乾的商戶,不止這一家。你至今都沒有接到任何一起狀告響馬的狀紙吧。你說,這不是這個魚文郡最大的悲哀嗎?”

“……那我們應該怎麼做。”

我停下腳步慢慢回頭,盯着他的眼睛,小聲說,“剿匪呀!現在的當務之急當然是剿匪呀。”

微笑着,摸摸他的臉,輕聲說,“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還不是時候。”放大聲音,“現在是陪我逛街買東西的時候,走,我們去前面的樂器行看看。我的琴有點走音。還有再買一把新琵琶。好久沒彈琵琶了。”

“琵琶!”這小子有時候真傻。

拉着他的袖子,“走啦,走啦。”

這樣的大肆採購一共持續了五天,幾乎所有的老闆,看見我們一行人就腿軟。好吧,我心好,暫且放過他們吧。

不過,這五天裡,有一位魚文老友到府衙拜訪這位新的商業街神話思琦小姐。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安塞圖路斯。

他抵着我內室的木門上,依舊是用那種嘴角45°的微笑,看着剛逛完街,正在拆頭髮卸妝的我。

“你不知道,男人是不能隨便進大軒女子的閨房的嗎?特別還是在主人打扮的時候。”從鏡子裡看着這位金髮男人。

“大軒女子的閨房,我是沒膽量進。但是你的閨房,我什麼時候進都可以。這個府裡,沒有人會阻攔。”

這羣臭下屬,以爲我真的是某人的寵物,和某人有着什麼非同一般的關係。估計現在整個後宅一個人影都見不到,紛紛去前面識大體去了……

“你今天來找我什麼事,不會是來這裡看我,怎麼梳頭,怎麼洗臉的吧。”說完事情,趕快走。

“當然是來看你的啦。來欣賞一下鬧遍魚文的思琦“小姐”的傾國傾城。”

從頭上取下發簪,解下頭髮,用梳子輕輕整理,“那你有什麼感想呀。”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可惜知道你的真實後,不知道多少無辜少年要傷心了。不過,安塞我倒是無所謂,你這就是投我所好呀。”

“你不怕懷雯記恨。”放下梳子,拿起絲巾沾上一點水,輕輕擦拭眼睛上的妝粉。

“是你的話,沒有關係。懷雯很喜歡你喲。”

斜眼瞟了他一下,“你今天很閒?”

“真是,越來越不討人喜歡。”

喂,我本來就不想討你的喜歡。

“好啦,好啦。真是的,連謊都不會撒一下,逗我開心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他靠在門口,並沒有進來。“小東西,我不管你在玩什麼把戲,但是記住永遠不要損害商人們的利益。如果你真的做了什麼壞事,我可是愛莫能助喲。”

果然,這傢伙是爲這幾天我轟轟烈烈的殺價行爲來的。

嘆了口氣,嚴肅的看着他的眼睛,“放心,不會的。這幾天的殺價,只是爲了教育一下那個死心眼的小孩。而且,我頭兩天的瘋狂行爲,應該讓那些商人,沒有虧本纔是。這點你應該最清楚,賬單都在你那裡呀。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裡面的水份。”

安塞沒有再說話,靜靜的看了我一陣,一個人慢悠悠的走出去,就像他不請自來一樣。

計劃還在繼續。每天拉着“三白眼”逛街,貽害商戶之後,就一起鑽進魚文縣城東面一個比較幽靜的小廟裡。當然,逛廟可不是我真的信什麼神佛,只因爲在這個魚文城裡,那些受西域風俗影響的女孩子們,會在這裡和他們心儀的人約會。

今天的小廟很熱鬧,也許是近幾天我和三白頻頻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吧。

“喂!我說你是不是暗戀我呀!”三白眼最近很自戀,“天天拉着我來這種地方。”

無視他……

“難道是你不喜歡安塞那種結了婚的老男人,決定找一個和你一樣大的倒黴孩子?!”三白這個角度看很像全白……

“……要找也不會找你的……”真讓人有失敗感……“如果非要說的話,從京城到魚文,小嵩嵩幾乎無時無刻的陪着我,就算找他也不會找你的……”嚴嵩呀,你不會計較的。對不對。

三白的眼神更加詭異,“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你,臉皮這麼厚。看看你身後人家嚴統領的表情!你就算不能好好的尊重一下你的下屬。真是沒有禮數!!”

……看了看嚴嵩不變的木頭臉……就知道他早就已經習慣了。

“呵呵,你難道沒有聽說嗎?那個病秧子老五可是一個胸無點墨的浪蕩子。這麼長時間才知道嗎?唉,我還以爲你接旨的時候,那傢伙告訴你了呢……”

“你居然敢這樣稱呼你的父親……”三白難以置信,“辱罵陛下,就算是他的直系血親也難逃重責,你這人根本不是什麼浪蕩子,是瘋子。”

三白在我耳朵傍邊叫囂。

唉,溜個大街也不讓人安靜……不過,這個舉動好像看起來比較像情人間的相互低語……好吧,姑且繼續忍耐……

“福兒,我剛剛買的小點心呢。”

一臉苦相的福祿,在一身粉紅衣裙的映襯下,更顯蒼白……他極不情願的奉上點心盒。

喂,穿裙子有這麼疼苦嗎……

算了,點心盒在手還怕堵不住那臭孩子的嘴巴?!自動忽略掉,某穿裙子的人“妖”。

思琦這人其實是一個很儒雅的人,說話溫聲細語,舉止溫文爾雅,就連吃東西都是細嚼慢嚥,只是最近纔開始變得毒舌起來的。但是所幸遇到的是我,要是其他的人,估計只能這麼忍下去了。唉,我只能犧牲小我,來保全思琦這後半輩子的清譽了,多麼完美的翩翩公子形象,怎麼能因爲這一時半會兒的放縱而毀於一旦呢?

思以至此,痛下決心。在他微微張嘴,欲說下句話的一霎那,我兩指夾起一塊紅豆糕迅速塞進某張正好張開的嘴裡。

這個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思琦臉色有點發青,嘴巴雖然被塞得滿滿的,但還是不住顫抖,而且由於我的過錯(撿了個最大的紅豆糕),沒有完全進到嘴裡的點心,正在像雪片一樣,紛紛掉落在那孩子的前襟上。

唉,幫人要幫到低。拿起手絹給他輕輕彈着前襟的點心屑。

那孩子的臉,迅速發黑,黑裡還帶點紫,爾後又往紅裡發展。恩,可以去做指使燈了。

正在全神貫注欣賞思琦精彩表情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那個正欲撲過來的黑影。

只是隱隱聽到後面有一陣急速的腳步聲,聞到一股不大好聞的味道。

那個黑影便被擋在了嚴嵩的劍下。

似乎我要等的來找我了。

很淑女的回過頭,保持着剛剛調笑時的表情。好奇的看着那個被嚴嵩擋在劍下,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乞丐。

雖然預料中會出現一個乞丐或者是什麼人,但是他的出現還是讓自己一驚。自己精心算計了這麼長時間,浪費了這麼多錢財力氣,耗了這麼久,爲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從沒有想過他會親自來偵察打探。

呵呵,沒錯。趴在我腳下的那個人就是勾三。那個燒成灰都能認出來的人。

在這個人的面前,我根本掩飾不了恐懼。好在女人的身份爲我提供了保障,不被識破的保障。

шωш •ttκΛ n •¢ 〇

撲到思琦身上,摟着他的脖子。也許是被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壞了,也許是我身上微微的顫抖被他感覺到了。他沒有推開我,反而是單手環住了我的腰。

這樣的姿勢太尷尬,最終是我先擺脫了這樣的窘境。只是自己太過懦弱,面對這個男人,依舊會讓我害怕。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可笑。面對死亡,我不會害怕,甚至連眼都不會眨一下。面對那個人時,我很害怕,但還是能夠有所掩飾,雖然很拙劣。當我面對着眼前的這個土匪頭子的時候,我全身的每塊肌肉,每塊骨頭,都告訴自己,逃走,那是危險。

狠狠抓着思琦的手,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一小步,蹲在滿臉污漬不停磕頭求饒討飯的土匪頭子跟前,細聲細氣的問:“你要吃這個點心?”我很慶幸,自己還沒有開始變聲。

他瘋了似的點頭,不停的磕頭,發出唧唧嗚嗚類似火星語的怪聲。

我鬆開拽着思琦的手,站起身,合上食盒蓋子,親手從福兒那裡遞到他手上,“給你的。拿着。”

向旁邊的嚴嵩命令道,“給他點錢。送他離開。”

嚴嵩按着命令給了他二兩碎銀,打發他離開了小廟。

思琦過來拉我的手,沒有說話。

這才緩緩回過神,“回去。帶上東西回去。明天不用出來逛了。”

大夥不明所以,不解的看着我。

我沒有再說話,拽着思琦往回走。

回到郡府,打發福祿去更衣。自己隨手就把頭上的珠花抓了下來,扔進壽喜的懷裡。散了頭上的髮髻,甩了甩頭髮,就這麼披散着也比那個什麼花蕾髻好看。拿過福祿手裡的半乾布巾,抹了幾把,看看銅鏡,確定臉上已經沒有什麼彩粉,就把甩給了福祿。抓了件素色男衫,裹在身上。

看見嚴嵩最後一個進來,自覺看了看門外,把書房的門輕輕關上。

四下裡都是親信,都是在這個魚文,自己能夠依靠的人。

深吸了口氣,看向嚴嵩“嚴統領,剛剛可看清楚了,那個乞丐的面容?”

嚴嵩略微一愣,“屬下,看清楚了。”

轉頭看着思琦,“你呢,可看清楚了?”

思琦點點頭,答:“恩,很清楚。”

“能否把他畫下來?”

“啊?!要畫嗎?倒是畫的下來,就是……”

打斷了他的話,繼續對嚴嵩說:“把思琦畫下來的畫像,私下裡傳給咱們自己的兵士看,讓他們牢牢記在心裡。從明天開始,城中的守衛巡邏任務全部由咱們自己人單獨完成。相信這麼長時間,大家對魚文的每個角落都比較熟悉了。我需要知道這個乞丐在魚文城內的全部動向,包括他什麼時候出城,朝那邊去的。”看着嚴嵩的眼睛,“我不希望這位武藝超凡的乞丐,察覺到後面還跟這個人。嚴嵩,這點能夠做到嗎?”

“是,屬下明白。這就去吩咐。”

“還有,我希望今天發生的事情以及這些命令,沒有其他的什麼閒雜知道。”看着他們疑惑的表情,心裡頭估算了一下,“恩,先不要問我要做什麼,等我讓你們捉人的時候,那個人自然會告訴你們的。”看了看嚴嵩,“千萬不要讓這個人在我想見他之前,就有所察覺,切記切記。”

現在還不是能夠全盤托出的時候……

半晚時分,我拿着一本小冊子走進了思琦的書房。手裡的小冊子,薄薄幾頁寫着關於魚文郡內無家可歸者的收容計劃。這當然不是爲某人準備的。雖然這座小城以它的富有而聞名天下,但是那些不爲人知的小街小巷裡面依舊藏滿了無家可歸的人。這些人當中有做生意破產的失敗者,也有不願意跟隨土匪的善良牧民,有來淘金的外鄉人,也有失去家園的本土人。老弱病殘,無人幫助的最底層百姓。當然,還有土匪頭子的眼線,黑市上的人販,以及街上的流氓小偷。救助那些需要幫助的弱小,限制那些地痞流氓的自由。希望有朝一日,魚文城裡再也見不到這些衣衫襤褸的乞丐。

輕輕放在他的桌子上,轉身悄悄離開。

不知不覺已是深秋,這個荒漠戈壁上,幾乎沒有什麼秋天,昨天還烈日炎炎,今天就已經是寒風呼嘯,冰冷刺骨。

蜷縮在狐裘中,挨着爐子,捧着暖茶。軟榻邊的小几上,摞着這段時間的城門登記簿。隨手翻了翻,日子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得等到明年開春了。

所幸趁着這會兒難得的空閒,把後續計劃充實一下。勾大官人的臉,全府衙的禁軍已經都看過了。盯他抓他只是我的一道命令。佈置了這麼久當讓不只是打掉土匪頭子這麼簡單。魚文的這羣商人,已經囂張到想要想要大逆不道了。不知道方會長栽到自己養的狗手裡,會作何感想。勾三,一個死囚出身的土匪頭子,這個天下他還會怕什麼嗎?眼前有這麼大的利,不圖的就真的是傻瓜了。這兵荒馬亂的年頭,商人們都會養些自己的武士。更別提京城那位知道到手的魚,被狗叼了,會採取什麼行動。兩方這麼一斗,我這個小漁翁就可以得利了。嘿嘿,土匪商會一次性全部解決。最主要的是土匪一除,我這不能單獨出城的限制也就沒有了。

我都佩服自己怎能想出這麼卑鄙陰險的主意。

商業計劃書,魚文環境改善計劃書,災難預防計劃書,私學計劃書,以及已經遞給思琦的那冊乞丐收容計劃書,這五冊東西應該能夠保住這些侍從丟失皇子的過錯了吧。

上輩子雖然不是學政經出身的,但畢竟生活了三十幾年,依葫蘆畫瓢還是能有模有樣的。就算這些東西只是紙上談兵,但是我這個有前科又有心保人的問題兒子發話。那位老爹就算很氣憤,也不會太爲難他們的。然後,從此隱居深山,再也不出來了。

遠離變態,遠離是非。

心向往啊~

勾三出城的消息終於在冬至前傳來。隨後幾天裡,整個魚文都震動了,兩百車的運輸隊伍,浩浩蕩蕩的開出河壩城。出城的當天,我穿着女裝拉着思琦的手,站在城門上看着腳下連綿不絕的隊伍,微笑不語。

那時候滿心期待着自由的生活,滿心盤算着魚文計劃的可實施性。卻忽略了藏在身後的陰謀……

所以當商隊在沙子口遇匪的消息由嚴嵩急急慌慌報來的時候,我開心的無法言表。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果然如殿下所預料的,土匪們在沙子口出手了。派出去跟着的探子回報,貨物全部都藏在了沙子口的豁口裡了。押護貨物的武士全部被綁在貨物傍邊。這幫土匪在商會裡也有內線,這些武士都是在休息的時候集體被迷暈的。”嚴嵩跪在地上,情緒有些激動。

思琦嚴肅的看着我,不,是整個屋子裡的人都在看我。

“動手了。真的動手了。勾三還真是貪呀。不過,截了這批貨勾三的日子可不會好過了。你說,他下一步將會怎麼做呢?”看着滿屋子的眼睛,我這樣發問的。

“這……”

屋裡的人相互張望,沒有做聲。

“嚴嵩,叫你盯着的那個乞丐呢?”

“這個,自從出城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估計到別的城裡去乞討了。”嚴嵩一臉疑惑。

“別的城鎮去乞討了?!不,他還會回來的,就在近期。只不過這回,我不要你去跟着他了。我要你在他一進城,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他和他的那些跟班,一個不留的抓到牢裡來。記住,要神不知鬼不覺,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魚文城裡出過這樣的事情。好了,今天就這樣吧,別都在我這湊着。天怪冷的。都回各屋烤火去吧。”

招呼他們走後,躺在軟榻上,繼續做我的美夢……

魚文的第一場雪,下的很早。積雪過了膝蓋,才依依不捨的出了太陽。想着如果那批貨物不被劫,現在也許已經過了老賽口,怎麼也不可能趕上這場大雪了。沉寂了這麼長的時間,商會那邊該有消息了。

四個太監裹着棉服,雙手凍得通紅,抓着把破竹掃帚妄圖把這厚厚的積雪消滅掉。唉,京城地處南方,就是在冬天下點雪也不會有這麼厚,不能怪他們。

脫掉狐裘,找了件厚襖,打開了門。四個太監看見我出來了,連滾帶爬的奔到我跟前。

“主子,您怎麼出來了,路上溼。”

“福祿去那幾把鏟子來,你們這樣玩,我明天早上也出不去。”拉着壽喜的手,淌出一條雪溝。

魚文的雪晶瑩剔透,以前從來不知道這個荒蕪的地方的雪,會是這樣的美麗。沒有現代催雪劑後的粘膩,也沒有夾層裡的黑色沙子,乾乾淨淨,清清透透,白茫茫一遍,好似雪國。

突然有一種衝動。

角落裡抓了把小鏟子,指揮太監們把所有院子裡的雪集中在中央。畾高,夯實,再畾高,再夯實,直至壘成一座一人多高的雪山。

讓壽喜去搬了把梯子,高度正好將將夠到雪頂。打發走了太監們,回屋換了身方便點的衣服。拿了把小鏟,找了把合適的無韌的裝飾銀刀揣在懷裡。

爬上梯子。再次壓了壓雪頂,磨了磨周圍的鬆散雪渣。

做點什麼呢?

這梯子的高度正好可以看見出來曬太陽的言兒。被紅撲撲小臉,藏在虎頭帽子下面,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四處張望。

呵呵,有主意了。

首先剷出大輪廓。由於沒有搭架子,雪很鬆,幾乎是一碰就散。只能一邊輕輕壓實,一邊小心翼翼的休整輪廓。高聳的虎頭帽子,圓呼呼的小臉,埋在厚襖裡的小脖子,以及一雙支着腦袋的小手。

掏出懷裡的裝飾銀刀,再次爬上梯子。帽子上的老虎耳朵,圓圓的虎眼,呲着虎牙的虎口,有虎皮斑紋的帽檐。帽檐壓着的幾縷碎髮,淡淡的劍眉,杏核大眼,小而翹的鼻子,合不攏還會淌口水的小嘴,幾顆剛剛長出來的乳牙。肉圓的小手,支着胖嘟嘟的小臉。領口的翻毛,袖口的刺繡。再用粗布擦園刀子的痕跡。蘸上點水把臉和手的部分,擦得更圓潤些。

搬開梯子,離遠看看。沒想到幾十年沒有做過的東西,來到這個世界又有機會重新拿起。隱隱約約又想起那個激情澎湃的歲月,自己曾經有過的夢想,自己曾經以爲能夠追求一輩子的東西。一時間,有些落寞。

院子中間的雪雕,言兒迷糊又可愛的形象已經顯現出來,只是似乎缺少着什麼。很久以前一直覺得聖潔銀白的雪是雕刻孩子,或者是女性形象的最好材質。今天,才真正發現自己的膚淺,身邊的這些很純粹,很美好的事物,只有活生生的真實,纔是最完美的。無關乎技藝,無關乎表現,無關乎材質。

小傢伙看人的時候,喜歡挑眉毛。雖然不是很喜歡笑,嘴巴卻是向上微微翹起的……

全身心投入創作,可以讓我忘掉繁瑣無聊的煩惱,忘掉複雜險惡的環境,忘掉自己的拙劣……

來到這偏遠的魚文,短短數月,接二連三不斷上演出這麼多是是非非。其實早就已經厭惡了吧。做安塞的所謂寵物,接受下屬們帶有顏色的眼神,以及自己來到魚文本身所造成的風言風語。裝作不知道,裝作不在意,裝作沒有事。只是我……很早以前就……裝不下去了。還有方會長的叛亂,猖獗的土匪,魚文百姓的愚昧容忍,這些全是包袱,壓在身上的包袱。但是,不在其位不謀其職。從來魚文的第一天,我就儘可能的在迴避這個讓我討厭的位置,盡全力不去管這些事情。所有的責任,所有的職責,全部丟給那個十三歲的孩子一人承擔。知道自己很自私,也很無恥。一個四十來歲的老男人,就因爲包裹着一張十三歲天之驕子的軀殼,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這麼無能的事情。自己的確無能,也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爲了自己,爲了自己能夠重獲自由。於是,就可以忍氣吞聲,可以厚着臉皮去掛寵物之名,可以穿着女裝招搖過市,吸引土匪的注意,同樣也可以留下一個爛攤子,讓這些屬下們去收拾。這樣還不夠,我還很虛僞。爲了掩蓋自己自私卑鄙的本性,撤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瘋狂準備逃跑物資,就變成了調查魚文經濟情況,促進經濟發展。掃除逃跑安全隱患,就可以是除暴安良,勇除匪患。逃跑本身,也就能夠成爲淡泊寡慾,雲遊四海。最後,表面文章再做到位,剿匪,是身爲皇子也是魚文郡守的職責。平亂,身爲皇室成員的責任。那五冊子所謂的政念,足夠讓上下一起,念我幾年好的。

這樣的人,真是夠討厭的。可是,我自己就是這樣。沒有人逼迫,沒有人威脅,自己生長成這個樣子的。生長成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樣子。

一個連自己母親都照顧不好的不孝子,不管是上輩子的,還是這輩子的。如果沒有我這樣的兒子,上輩子的老媽,就不會守着一間空房子看照片過日子。這輩子的母親,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宮,尋找自己的幸福,不用受婆婆的氣,支起腰板做人。

這樣惡劣的人,卻在雕刻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孩子。真是諷刺。

難怪我會覺得有所缺失,那種清純,清透的眼神,我永遠也捕捉不了。

越是往下雕琢,越是灰暗。在這皚皚白雪面前,在這天真的面孔面前,我……卻動不了手下的刀……

放下手中的銀刀,爬下梯子。

正好迎面碰上,衝進來的嚴嵩。

“喂?!”

不由分說,一把被他抱在懷裡,衝出後園,一陣急行,帶進衙後的牢房中。

此時的牢房中,聚滿了人。以思琦爲首,一夥人臉色蒼白,神情肅穆的注視着我。

嚴嵩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汗水,示意手下,打開地牢的入口。

魚文郡郡守衙門的地牢,是由北塞軍牢改建的。北塞人生性殘暴,像一般的小偷小摸的犯人,就要處以刖刑;即,砍手砍腳。北塞人尚武,通常認爲軍規是軍隊的靈魂,是勝利的保障。所以對所謂犯了軍規的人,嚴懲不貸,以儆效尤。手段也格外的慘烈,血腥。

時隔多年,這個地牢幾經易主,早已經沒有當年的恐怖黑暗,但是石壁上的深邃鋼印,以及融進石頭中的暗紅印記,昭示着曾經這裡發生過的殘忍。

石道通向地牢的最深處。五步一隔的火把,把這個終年見不到陽光的地方,照的些許溫暖。隨着嚴嵩繼續往裡面走,一股溼爛腐敗的潮氣撲面而來。這裡是地牢的最深處,上翻的地下水,把這裡的牢房都淹沒了。隱約可以看見鏽跡斑斑的欄杆裡面,鎖着一個成年男人。這個男人頭髮蓋在臉上,衣衫襤褸,身上的傷口還在滴着血,順着衣服流到他膝蓋下面的死水裡。

嚴嵩親自打開牢門,親自趟進臭水裡,把那個人拽了出來。親自把他成大字型鎖在牢門邊的鐵鏈上。這個男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任嚴嵩隨意擺弄着。只是能看見他被頭髮遮擋的臉上,散發出來的嘲諷。

似乎有些眼熟,這個人我一定見過。但是昏暗的光照,遮蓋的頭髮,以及落魄血呼離啦的形象,讓我無從分辨。

試圖走近一些,卻被四周的護衛阻止。

那個男人似乎發現我們的到來,裂開嘴露出滿口的黃牙,放聲大笑起來。

是的,這一刻。我知道我面前的人是誰。

我沒有在試圖靠近,也沒有再說話。靜靜的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以及他身旁的嚴嵩。

就算落魄,也依舊囂張的男人。不再是讓我充滿恐懼,渾身顫抖的男人。此刻興奮異常,刺着黃牙,舔着乾裂的嘴脣,衝着我大呼,“哈,看誰來了。我的小美人來看我了。哈哈”

狂妄的尖嘯,被嚴嵩的巴掌打斷。

嚴嵩的臉,似乎也有一些蒼白,但是他的眼神很冷靜,“屬下於昨天晚上關城門前,捉到此人。他隻身潛進城門的時候被抓。周圍無人,並沒有多餘人知道此人進城,並被我們抓住的事情。”

昨晚上嗎?昨晚上的雪還是很大的……

“辛苦你了,嚴統領。”

身後有一個護衛遞過來兩把椅子,分別置在我和思琦的身後。

哼,看來這些人等不及知道答案了。

思琦坐下後,我才安坐。伸手招呼那個被鎖在牆上,嘴角淌着血的男人,“好久不見,我來看你了。”

◆tt kan◆¢○

“不,我想不久前我們剛剛見過。就在小廟裡,想不到老子勾三閱人無數,尤其是美人無數,最終栽到你的手裡。怎麼你的安塞滿足不了你,又勾搭上了郡守殿下?呵呵,小賤人。”

我阻止了嚴嵩再打去的拳頭。繼續發問,“我猜到最近勾大人會回河壩城看我,所以特地叫嚴統領他們等候大架。想必勾大人也知道,最近魚文不太平。而勾大人你也保太平保了十多年了。我想很多事情,還得早您來商量,不是嗎。就是這邀請的手段,有點過激,還望勾大人您海涵。”

“你也想要分那筆不義之財嗎?想不到你這小狐狸精,也喜歡錢。就是不知道,你旁邊的五殿下知道了那是一筆什麼財,你這個貪心的小賤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我的下場,不用勾大人您操心。就這件事情來說,我聽天由命。現在我比較擔心的是勾大人您的下場,身爲大軒第一要犯的您,將會怎樣呢?”

“哼,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我知道,勾大人您豪邁,是條真漢子。只是我爲那些跟隨您的手下們寒心,眼看寨子裡,就要羣龍無首,亂作一團。而身爲主子的勾大人,卻在我這樣的小狐狸精,小賤人的手裡逞英雄。唉,聽起來,還真是有損英明呀。”

“你……死賤人,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呵呵,罵吧,繼續罵吧。我不和失勢的狗熊一般見識。”

勾三碎了口血吐沫,不再吱聲。

“成,看您是一真英雄的份上。我們做筆生意,怎麼樣?您這一輩子做過不少生意吧,聽聽我這個,也許你會覺得不錯的。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做。我這個人還是很講信用的。怎麼樣,考慮考慮。”

“哼。”

“呵呵,只要你告訴我,你山寨的具體位置就好。就這麼簡單,我保證你在你的手下們的心目當中,依舊是大英雄,好首領。保證你死的英勇,保證你能夠在土匪當中,流芳百世。怎麼樣?”

“呸,做你的美夢去吧!被男人捅死的小賤人!”

“呵呵呵呵,好吧。生意不成,仁義在。改日我再來看您。嚴嵩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在牢裡過的太糟糕。好好治治他的傷,好吃好喝的供着。再有把他洗乾淨點,這牢裡關的是犯人,不是跳蚤蝨子。還有,我不希望衙外的人,知道這位大爺被我供在這裡。”

衝着思琦笑了笑,“走吧,有什麼問題,咱們上面說去。這裡的味道太糟糕了。”

拖着一行人,徑直回到我的小院子裡。剛進院門,就看見四個太監圍着我的那個失敗的雪雕支着帳篷。

唉,不省心的人呀。

“這是幹什麼呢?在我院子裡野營啊。”

“不,這不是太陽老高的。怕您的這個…那個…雪像。化掉嗎……”福祿對於這樣的一個新玩意,還有點不知所措。

“撤了吧。雪做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化呢。任其自然吧。”

“可是,您做的這麼像,這麼傳神。化了可惜了。剛剛隔壁的安塞大人,也來看過了,讚不絕口呢。”常青一臉幸喜。

“剛剛安塞來過了?”安塞這時候來,有什麼事?

“恩,他剛剛來找您敘舊。看您不在,就回去了。”豐華回話的時候,臉還有些微紅。

唉……

“知道了,我晚上去找他。”這一夥人杵在院子裡,可不太好看。

“撤了吧,這個雪雕,看的就是這短暫的一陣。呵呵,並不是長長久久的就是完美的。知道會逝去,纔會珍惜,才能體味到裡面的美。”看了看身後的一大羣人,“壽喜,多臺幾個火盆進屋。這一天,凍得我半死。”

趁着太監們忙碌的空隙,我進內室,拿了一個小匣子出來。隨手放到軟榻傍邊。

環顧四周,做回主座。

吸了口氣。

“問吧,你們有什麼疑問就說吧。我今天所有的問題都老老實實的回答。”

四周安靜。

第一個發問的是嚴嵩,“您之前扮女裝拉着我和思琦少爺上街,爲的就是引勾三出來?”

“恩,是。勾三一個出了名的土匪頭子,腰纏萬貫,有權有勢,在魚文混的風生水起,卻一身乞丐裝扮。爲什麼呀?因爲誰也不會記得一個乞丐的樣貌,一般人不會,被他盯上的獵物也不會。只有當真正被他捕到的人才會知道,但是這樣的人,在魚文又有多少能夠自由行動的。他很不幸,我就是其中的一個。”

“殿下,您怎麼能夠做這樣的事情,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您讓我們這些做下屬的人怎麼擔待得起。”嚴嵩抓着我的手,跪在我的面前,身體不住有些顫抖。

“嚴嵩,我身邊不是有你嗎?當時,我的身邊不是有你嗎。放心,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拉住他的手,堅定的看着他。“好啦。我們下面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用糾結過去的事情。”

“下面的問題,誰還要問?”安慰他重新回到座位上。

“我要問。”說話的是思琦,“你放在我案上的那本小冊子,爲的也是這件事情嗎?”

“不完全是。那些街頭流民中有需要幫助的弱者,也有地痞流氓,土匪的眼線。爲了魚文,以及這個城市的長治久安。這些流民應該得到妥善的安置。但,這些事情,不是現在要做的。這件事情得慢慢來,當然是在眼下的這場風波過後。”

“你爲什麼要藏在背後,明明這些事情都應該是你的責任。是因爲你和安塞的關係,還是因爲我的存在。”

這個孩子還是問了。

“藏在背後,是因爲我不適合在前面。不是因爲你,思琦,你一直做得很好,比我要好。當然也不是因爲安塞,我和他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這些的確都是我的責任,郡守之職也好,繁瑣公務也好。所以,我才覺得虧欠你。當然,如果你不想再做了,我能夠理解。”

“誰說我不想做的。你虧欠我這句話,我可記住啦。你要還的喲。還好,你沒有說懶得做這樣的話。”他笑得有些奸詐。

我好像上套了……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關鍵問題,總算被人出來了。

“等。”敲了敲桌子,“等商人們坐不住了,和土匪糾纏不清的時候,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何以見得商人們會坐不住,按照以往的慣例,商人們就算被劫,也不會言聲的。”嚴嵩的情緒總算恢復正常。

“是啊,以往不會。但這次不同。這次生死攸關,他們中間有人放不了心的。”

“什麼事情?”

“事情完了就會知道的。現在說了,會打草驚蛇的。”

一陣沉默。

“好吧。我來反問你們,你們能做到心平氣和的處理一切事情,甚至這件事情直接關係到自己的或者是家人的身家性命。能夠當成只是芝麻綠豆一樣的小事一樣用平常心處理嗎?現在的魚文就像是草原上乾裂的枯草,一有風吹草動就一發不可收拾。”

“是,屬下明白。屬下會嚴密監視兩方的動靜的。保證不會出現任何意外事件。直到時機成熟。”

“恩。好。我等候你的回報。”拿起軟榻上的小盒子,“思琦,嚴嵩,回去以後,你們兩個看看這個。尤其是嚴嵩,有什麼問題,及時和我溝通。我希望盒子裡的事情能夠在一個月只能辦到。”

“那麼,最後再問一次,還有誰有問題。沒有問題的話,就回去,各自處理好自己的事情。散了吧。”

安塞這個男人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找我的。他一定是發現什麼了。是方會長的貨物被劫一事,還是那位大人被捕的事情?

自己有一段時間沒有再穿過花園的小門了。最後一次來這裡,好像還是和懷雯鬧翻了的那次。這麼長時間了,甚至連言兒都沒有顧得上去看一眼。今天白天這麼遠遠一看,還真有點想他了。

打發了個侍者進去通報。我還真的不好意思,再直闖圖路斯府了。

跟着侍者來到後花園暖閣,還沒有進去,就聽見安塞說笑的聲音。裡面似乎還有別的什麼人。拉開門簾,卻發現裡面除了安塞和言兒,沒有其他的人了。

“你剛剛在逗言兒嗎?”

“是啊,這個小東西太好玩了。”他回答的很迅速,邊說邊拉着孩子的小手。

言兒睡得很熟,手即便被安塞壞心眼的拉扯着,也沒有甦醒。

“你白天來找過我吧。有什麼事情?”

“唉。沒什麼事。就是找你去聊天。好久也沒見你來這邊了。”他有些猶豫。

“哦,沒事就好。有什麼事情,就直接開口。我們這麼熟了。”

“這是當然,有事情一定第一個告訴你。”完美帥氣的笑容。

“是啊,我好久都沒來了。這小傢伙真的是一天一個樣子。”做到他的身旁。像他一樣,拉起了小傢伙的一隻小手。

“你院子門口的那個雪雕,是你做的?”

小傢伙似乎對兩隻手的拉扯,有點小意見,眉頭微微皺起。

“恩,小玩意。”

“我覺得很不錯。而且你的技法,讓我很有親切感。你在西域學習過繪畫和雕塑?”

啊?!

“不,沒有。怎麼可能。我這輩子第一次去出國,還是前幾個月的事情。你知道的。”不想讓他再追問下去,“只是在魚文看見了一些稀罕物件,無意中模仿了一下子。怎麼?還入得了眼吧。”

“真的只是單純模仿的嗎?”

“唉,看到你現在的表情。我就知道模仿得很糟,明天我就讓他們鏟了去。想不到,第一次做得這麼糟糕。”真是幹什麼老糾結這個……

“別。鏟了,小東西會不高興的。”他趕緊擊掌,招出侍者,耳語幾句,侍從點頭退出。“好啦。我們來說正事。”

“哦。果然還有正事。我就知道,我親愛的主人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可憐寂寞的小寵物的。”裝着可憐兮兮。

他挑了挑眉,“是。我找你當然是有正事的。冷落了我的可愛小貓,我這個主人做得也太不夠格了。今天我們就好好的敘敘。在暖閣嗎?還是到裡面去,你不是喜歡玫瑰味道的薰香嗎?今天巴爾特老闆送來了新貨,去聞聞?”

果然,想把我支走……

“不要,裡面有懷雯。薰香就該日再聞好了。”爬到他的腿上,摟在他的脖子,輕輕在他耳邊吹氣。“我們來辦正事吧。”嘴脣若近若離的在他的脖子邊滑過,雙手緊緊交纏,挑起一兩撮頭髮拉扯把玩。兩腿叉開,正式騎在他身上。身子緊緊貼着他,可以感覺到他衣服下面正在膨脹的慾望,以及緊繃着的皮膚。

他有些氣喘吁吁,輕輕的哀求,“喂,小東西。現在不是玩的時候。”

假裝不理他,捧起他的臉,含情默默的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時候?那什麼時候是時候。”慢慢靠近他的嘴脣,伸出舌頭……

突然脖領子一緊,整個身子騰空。眼前出現了一張怒髮衝冠的冰山臉……

完了……這回玩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終於從那家十一隻放一天假,一月只休息四天,加班無界限,還沒有加班費,沒有勞動保障,扣得要死,給錢給的比掃大街的環衛工人還少,做工做的比黑煤窯裡礦工還多,上上下下都該死的公司裡解脫了。終於可以迴歸正常生活了。不知道還有人理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