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磯,北昌府。
曹勳一身青衣,上面繡着蝴蝶翩然的秋日圖,正負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水池中的假山。其上覆蓋霜色,自上而下,淡淡一抹,如美人畫淡妝,清麗中不乏出塵。
“大人。”在此時,外面有侍女進來,斂裙行禮,道:“戴小姐到了。”
曹勳一聽,面上浮現出笑容,朗聲道:“進來吧。”
下一刻,門外一聲輕響,如晚來細雨,打在荷葉上,清圓瀉珠,來回轉動,有一種說不出的詩情畫意的美麗,戴雙娥走了進來,她一身宮裙,容貌秀麗,髮髻用簪子挽起,上面繡着晴川千里之圖,寶光照下,愈發映地她肌膚如玉,完美無瑕。
“曹師兄。”
戴雙娥上前,微微萬福行禮,她的聲音極爲輕柔,非常動聽。
“戴師妹。”
曹勳已是化丹三重,但對上來人,也頗爲客氣。
因爲他自己再往上走,已很困難,但眼前這位少女不但有背景,而且資質不差,以後機緣巧合下,是能上位真傳的。
在真一宗中,一旦能成爲真傳弟子,那就真的海闊天空,前途光明一片。
“曹師兄。”戴雙娥笑語盈盈的,她用手微壓裙裾,道:“天雲錦和補心曹小妹已經到手了,接下來去收集重元髓,還需要師兄費心。”
在燕磯一帶,真一宗經營多年,曹勳稱得上地頭蛇。按照門中規矩,他要全力以赴地幫助前來收集凝丹外藥的門中弟子。只是規定歸規定,人心歸人心,這裡面可有着不小的自由裁量的。
她要的真心實意,全心全意,可不是出工不出力,或者主打一個參與。
而且據戴雙娥所知,最近宗門中來燕磯收集凝丹外藥的,不管是背景也好,天賦也罷,包括在宗門中的前途,都比不上自己。
這樣的局面,自己肯定要爭取最大程度上的支持,當仁不讓!
曹勳對上對方看上去水汪汪但內裡一片清明的美眸,略一沉吟,點點頭,剛要說話。
突然間,這個時候,閣樓中央所懸掛的銅鏡上傳來嗡嗡嗡之聲,不斷震動。
閣中的銅鏡看上去不大,高不盈三尺,可不知爲何,當其響起之時,你一看鏡面,卻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充盈溢了出來,裡面無盡的清光涌入眼眸。
曹勳一看銅鏡的異象,一怔之下,立刻反應過來,他快步走到跟前,用手輕輕一抹。
銅鏡如此變化,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門中有真傳弟子來了,已經到了外面。
“真傳弟子。”
曹勳想到宗門前段時間傳來的訊息,念頭轉了轉,有了猜測,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那兩位的話,不管是哪一位到了,自己可都不能怠慢了!
“真傳弟子。”
戴雙娥一看,也明瞭其中的變化,玉容上陰晴不定,她雖然前景不錯,但在宗門中和真傳弟子比起來,差距就很明顯了。對方一來,自己就得站一邊。
果不其然,曹勳一正頭上的道冠,轉身對戴雙娥,道:“戴師妹,你在此稍候,我去看一看哪一位同門到了。”
“曹師兄,一起去吧。”
戴雙娥神情變化了幾次,歸於平靜,她緊走幾步,跟上曹勳,裙裾之上,荷葉之紋搖擺,有着新綠。
曹勳用目中餘光瞥到自己的這一位同門一切正常,暗自點點頭。這是個聰明的女子,知輕重,明進退,不然的話,會自己吃虧。
“好吧,我們一起去。”
兩人出門之後,沒多久,就在垂水的石橋上見到趕來的宗門真傳弟子,對方一身法衣,眸子清幽,頂門上真氣如燦金,聚於一團,天光映入裡面,無聲無息。
“《靈命降金書》。”
曹勳一看,眼瞳之中,盡是燦金,蘊含銳利,一下子就認出其來歷,正是宗門的五氣四法之一。
不過,據他所知,此次門中出來的兩位新晉真傳弟子好像都是修煉的《靈命降金書》啊。
眼前這一位,是吳中,還是周青?
不過在這個時候,戴雙娥認了出色,她察言觀色,小聲在曹勳跟前說道:“來人是太和島島主。”
她的聲音細小如蚊,卻恰好能讓曹勳聽到。
曹勳衝戴雙娥遞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後大步上前,打招呼,道:“見過周島主。”
“是曹師兄吧。”來人自然是周青,他看到對方,想到自己離宗之前得到的關於燕磯方的信息,印象和眼前之人重合起來,變得清晰,道:“周青,見過師兄。”
“周師兄。”
戴雙娥也趁機上前,見面行禮,她背後有着戴家,雖遠比不上洛川周氏這樣的大世家,但比曹勳有底氣。
三人簡單寒暄幾句後,由曹勳引着,重回寶閣。
周青坐下後,看到外面一聲鶴唳,大鶴翩然而過,白翅如輪,冉冉展開,他看了一會,收回目光,看向曹勳,開門見山,道:“曹師兄,我來燕磯,就是要收集天雲錦、罡落金、補心草和重元髓的。”
他語氣聽上去平靜,但自有一種志在必得,一種不可阻擋。
曹勳一聽,忍不住微微坐直身子,他見多識廣,一下看得出來,眼前這一位門中新晉真傳看着溫和,但骨子裡也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
如果自己等人做不好事,後果不堪設想。
有此判斷,曹勳面容肅然,開口道:“這四種凝丹外藥在燕磯什麼位置,如何準備取藥法器等等,我們都有準備,絕不會耽誤周島主你的大事。”
見周青認真聆聽,曹勳頓了頓,繼續說話,道:“在眼前,就有一批瀧鷹馬上遷徙過來,周島主如果要取,可以現在就準備了。”
“瀧鷹。”
周青挑了挑眉,自己所需的凝丹四種外藥之一的重元髓就是從瀧鷹體內抽取的。
見周青意動,曹勳又開口道:“採取重元髓所需的百引針需宗門中的煉器師已經煉製好了,周島主只要親自祭煉,就可動用。”
周青目光一亮,當機立斷,道:“先取百引針來。”“稍等。”
曹勳也雷厲風行起來,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吩咐侍奉的童子,讓他下去。
少頃,腳步聲重新響起,童子便託着一隻蓋着綢緞的玉盤走了進來,立在一側。
曹勳站起身,手一擡,把上面的綢緞掀開,就見玉盤裡放置一隻純白如銀形似針孔的法器,長有兩尺,筒狀細潤,表面上是細密的咒文,密佈針筒。只一看,就好像有難以形容的吸引力,要把人的目光引到裡面。
這就是百引針,專門用來抽取瀧鷹裡面的骨髓精華,看上去功能非常單一,但煉製起來一點不容易。
一方面,煉製百引針所需的材料繁多,不好湊齊。另一方面,煉製難度頗大,一個不合適,可能就影響到煉製出來的百引針的成品品階。
從瀧鷹體內抽取的骨髓精華,也有高下之分。百引針如果品階高,抽取的骨髓精華品質高,反之亦然。
所以說,百引針至關重要。
如果不是真一宗的真傳弟子,只找這樣一個百引針的話,自己恐怕就得下不少功夫。
周青轉着念頭,拿起百引針,又看了針筒下面壓着的薄薄的玉帛,上面寫着百引針的祭煉之法。
只掃了一眼,周青就判斷地出來,百引針的祭煉得花費一番心思。
曹勳看在眼裡,用試探地語氣,道:“周島主,給伱準備一個靜室,你先祭煉百引針?”
“一切聽曹師兄安排。”
周青答應下來,在曹勳親自領路下,來到一處靜室。
推門進去,裡面極爲開闊,但只簡單佈置了木榻,木榻前有玉幾,几上放置古銅色花瓶,瓶下有玉盒,玉盒前是玉如意。
自瓶口中垂下撲簌簌的花色,像海棠初開,雨色新晴,有一種清香淡雅,瀰漫四下。
除此之外,就是地上一塵不染的玉磚,鐫刻大大小小的篆文,排列成北斗七星之相,綿綿無盡的力量涌入其中,迴盪在室內,經久不散。
跟在後面的戴雙娥偷眼觀看,美眸就是一凝,光地上這佈置玄妙的北斗萬象陣,就比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強太多太多了。
在門中,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的待遇,真的差別好大。
她不由得暗自攥了攥拳頭,對上位真傳弟子有了更強烈的念頭。
周青也很滿意,他把曹勳和戴雙娥送走後,先打開几上的香盒,散出清淨之香,然後在雲榻上坐下,取出玉帛,仔細閱讀上面的祭煉之法。
百引針和一般的法器不一樣,經不同的煉器師之手,祭煉之法大同之中也有小異。要追求完美的話,需要慎之又慎。
“這樣的話,”
周青看完之後,心中有數,然後手一引,把百引針引到身前,然後雙手如閃電般不斷打出法訣,真氣涌出,進入百引針裡,一點點貫通。
凝丹的六種外藥,除去淨明琉璃玉天生純粹,不染餘氣外,其他的五種凝丹外藥摘取的話,最好就是自己一人經手。這樣的話,纔有最好的結果。
所以要收取重元髓,從祭煉法器,到收取的過程的,都要由周青自己親自去做,不能假手於其他人。
整整一天後,周青身上的氣機一收,他睜開眼,看着百引針如穿花蝴蝶一樣,在自己身前靈動的飛舞,帶起一連串肉眼難見的銀白,噼裡啪啦作響。
“百引針。”
周青以神識溝通這一件法器,目中光芒流轉,這一件法器用了一天的時間祭煉,但只能維持一個月。一個月後,百引針本身的靈氣就會逃逸,
在一個月內,自己就得把重元髓收集好才行。
想到這,周青收好百引針,走出靜室,他看了一眼立在門口侍奉的兩個侍女,開口道:“帶我去見曹師兄。”
曹勳見到周青後,很驚訝,問道:“周島主,你祭煉完成了?”
百引針品階不同,祭煉的難度也有高下之分。而毫無疑問,他給周青的百引針是品階最高的,按照他的推斷,最起碼也得三天才能祭煉完成。
可現在算一算時間,纔不到十二個時辰啊。
“剛剛祭煉完畢。”
周青念頭一轉,百引針自從他頂門的燦金光明中浮現,來回遊走。
曹勳深深地看了周青一眼,越發明白眼前這一位新晉真傳弟子的厲害。他沒有再多說,而是從袖中取出早準備好的一封玉簡,遞上去,道:“周島主,這是我們收集的瀧鷹出現的區域,你既然已經把百引針祭煉完成,就可以去收集重元髓了。”
周青接過來,神識往裡一伸,玉簡上記載,瀧鷹會出現在燕磯的三個區域,上面有詳細標識。
“就靈星峰了。”
三個區域裡,靈星峰區域最大,遷徙過來的瀧鷹最多,動不動還有鷹王出現。到靈星峰去,不但收集重元髓最快,而且碰到鷹王后,更有效果。
對於周青的選擇,曹勳並不意外,他只是提醒一句,道:“各大上玄門的真傳弟子多選擇去靈星峰,會有一定的競爭。而且靈星峰上的瀧鷹最多,成羣排隊,兇悍異常,稍一不慎,捕鷹不成,容易受傷。”
他說的是金玉良言,靈星峰上的瀧鷹有鷹王統領,一羣羣的,特別兇戾。就是上玄門的真傳弟子,一個不當心,或者運氣糟糕,也會遭到襲擊受傷。
瀧鷹作爲能夠提煉出凝丹外藥重元髓的兇禽,可一點不簡單,在它們的利爪下受了傷,即使服用丹藥,也得養一段時間。
那樣的話,可耽誤不少事。
至於和其他上玄門的真傳弟子競爭,也必不可少。反正表面上都是正常的競爭,誰有本事,誰就收取最大的好處。其中會不會結下因果,就看個人的心性了。
“多謝曹師兄提醒。”
周青點點頭,表示已經得知。
見周青自信滿滿,曹勳不再多說,只是一笑,道:“那就提前祝周島主旗開得勝,馬到功成了。”
“那就承師兄吉言了。”
周青長笑一聲,大袖一擺,縱起一道金光,拔地而起,出了真一宗駐地,飛往靈星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