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人眉角蒼白,雖說是中氣十足,可任誰都能看出來,或許只是強弩之末的痕跡罷了。
又給老人添了一杯茶之後,蘇澤這才緩緩問道。
“如果您願意的話,請和我詳細講講關於您兒子的事情。”
蘇澤看一下面前的老人,他好像已經感覺到這個故事會十分沉重。
果不其然。
“我姓陳。”
咔嚓——
老式的煤油打火機閃過一抹火光, 陳老爺子的臉被逐漸瀰漫上來的煙霧掩蓋,但任誰都能看出那一抹淚光。
他長長呼出了一口煙霧,拿出來的只是一張黑白照片。
一個年輕有力的男人身着軍裝,懷裡頭抱着的是一個小子。
小子嘴裡叼着棒棒糖,那臉上的滋味顯然是甜蜜。
“這是我的兒子,陳軍。”
“這就是我現在還留着的,我擁有的,他唯一的照片。”
說到這裡的時候,陳老爺子情緒不可避免的低落起來。
但當他想起自己的兒子,很有可能是爲了這個國家,爲了這些人民,所奮勇獻身的時候。
他的眼中炯炯有神,好像再次回想起了自己的曾經。
“十五年前,他跟我說他要入伍,他要完成他的使命,我老頭子當然是全力支持,他便去了我曾經待過的連隊,我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雲海,是我這老頭子用一生去維護的地方,那時候的我知道我的兒子也有一樣的志願,我高興的快瘋了。”
“只不過,我老了,心裡頭也未免會升起一些無法理解,總是讓我去理解,反而會讓我產生別的心思。”
“難道……之前的一切,我都做錯了嗎?”
陳老爺子此刻低聲喃喃,他贊同自己的兒子去完成理想。
可不希望兒子,在完成理想的路上,悍勇獻身。
岳飛的故事。
也只是少數人曾擁有,哪怕在這個滿懷生機勃勃的土地上。
聽見這句話,蘇澤的目光之中,恍然填上一抹嚴肅。
他能看得出來,陳老爺子對於兒子的所作所爲沒有一絲後悔。
只是深深的執念纏上了他,他只是想見兒子最後一面而已。
這便是。
糾纏他,不肯放過他的念頭。
“在好幾年前,我兒子曾經回來看過我一次,我這老頭子記性差,就連他是哪一年回來的時候都忘了。”
“那個時候他……他的表情,好像是終於完成了他的夢想一般,他興奮的拉着我的手,告訴我。”
“爸,以後我就要去別的地方任職,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一定能夠爲國家和人民做貢獻。”
陳老爺子慢慢回憶,但也到了他最痛苦的時候。
“當初我以爲,現在的戰爭早已休停,就算去別的地方任職,估計……也不會危險到哪裡去,至少他肯定能夠隔三差五,回來看看我。”
“哪怕是回來報個平安,打個電話,寫封信,只要讓我知道他還在,就行。”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除了最開始還有幾封信,到後面每次我打電話都是忙音,最後甚至杳無音訊,但我知道我的兒子肯定在華夏的某處,繼續默默地爲一切發光燃燒。”
“可是……”
“可是……”
痛苦和掙扎在陳老爺子臉上交織,他不願意回憶,因爲他一旦想起,便認爲這件事情全是自己的錯。
如果當初沒有支持兒子入伍,如果當初阻止了兒子,甚至是豁下這張老臉,甚至是讓兒子從此恨自己。
也絕對不能讓兒子,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出任務。
因爲那裡一旦去了,便要面臨着無時無刻的危險,以及……無法言說的孤獨和痛苦。
“這不怪你。”
“人生自有選擇,他選擇了正義的路,若是你用任何方式去懷疑他的動機,或是有後悔阻攔的意思。”
“便是對這樣一個爲了理想和人民奮鬥的戰士,最大的不尊重。”
蘇澤輕輕拍着陳老爺子的肩膀,將其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
陳老爺子深深喘了幾口氣後,便繼續講述着自己的故事,以及那一直被深藏在心中,此刻被挖掘出來濃濃的思念。
“我曾經跟小軍說,這一輩子也不需要做出多大的成績,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內心就可以了。”
“我沒想到,我這兒子,內心裡裝下了整個世界。”
“或許這就是因果,我年輕時候也這樣,現在老了,或許我的內心深處依舊是這樣的我。”
說完這句話之後,陳老爺子便久久的沒有說話。
他需要好好的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並且拷問自己的內心。
之前他的確有後悔的意思。
不過在蘇澤一番話之後,這種想法已經全部消失。
現在只有那麼一批人,知道自己兒子是爲國而死,知道自己兒子曾經做出了許多功績。
既然如此,那麼他的兒子便是自願爲了任務去死。
在接取這個任務的時候,或許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認知。
怪不了任何人!
只是陳老爺子,實在是想知道自己兒子究竟是怎麼死的,又究竟是爲了什麼任務而獻出了他的生命!
他曾經也是軍人,很清楚,這肯定屬於機密中的機密。
可連自己兒子犧牲,他都無法得到確切的消息,甚至是連自己兒子最後一面也無法看見。
陳老爺子從來就不怕白髮人送黑髮人,人終有一死,可他怕的是,兒子付出無法得到回報!
“我知道了。”
此刻蘇澤將茶杯放下,隨後像是之前一樣最後問了一句:
“那我再問您最後一個問題,您想委託我完成什麼遺願?”
“只要不違反相關規定,或是超出能力範圍的遺願,我們都可以在您死後幫你完成!”
“我希望,能再見到我的兒子,哪怕是最後一面,哪怕是在我死後。”
陳老爺子偷偷抹了一把淚,他多想能再見自己兒子一面,哪怕是面對冰冷冷的屍體。
可人生總歸是有限制的,要是沒有限制的話,變成了天馬行空。
所以此刻哪怕蘇澤這麼說,他也願意答應!
死後。
無非是再見的區別罷了!
他這老頭子先走,等他兒子到來的時候。
他便在那橋上,像是以前一般,給他兒子鋪出一條路來!
“我知道了,這是我們店裡的合同,收費是兩百元,如果對合同條款沒有意見的話,就請您在這裡簽字。”
“我會在您離去之後,好好的幫您完成遺願的。”
“好…好啊!”
陳老爺子握住筆,聽見這番話之後十分激動。
“對了,我還需要您告訴我,您兒子身上一直會帶着的東西。”
眼看着陳老爺子要走,蘇澤此刻卻突然說了一句。
“他…他嗎?”
“他入伍的時候,我送給他一塊玉,或許他會一直帶着!”
與此同時。
“叮咚。”
“您有一條新的遺願訂單待完成。”